26斯言之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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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遲跟程希都忍不住想樂,就連壞脾氣馮婉都有點想笑。敢情這位蘇九小姐是從京城來,京城多了不起呀,南京是鄉下人!卻不想想,眼前這一桌子,大多是生南京長南京,她這一句話,把人得罪完了。
古小姐為人方正,便想拂袖而去。我是來做客,不是來受侮辱!卻又念及古主事和蘇尚書情,不敢造次。做女兒即便不能替父親分憂,總不能給父親惹事吧,想了又想,忍了又忍。
其餘小姑娘也大多是這想法,心裏氣憤,卻不願給家裏惹上麻煩,大多沉默不語。雖然敢怒不敢言,看向蘇九小姐眼神都極為不善。
“從前我以為,排行是按着出生時辰排。”阿遲輕輕笑了笑,眼神有幾分頑皮,“今聽了蘇九小姐高論,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排行是照着出生地域排。”眾人都抿嘴笑,馮婉大聲説道:“是呢,依着蘇九小姐話,徐素出生京城,就是大小姐;徐姐姐出生南京,就是老二。原來天底下還有這個道理,今兒我算開眼界了!”眾人笑歡,看向蘇九小姐眼神都有嘲諷之意。蘇九小姐跺腳,“你們!”她並不是能言善辯之人,心裏隱約覺着不對,卻反駁不出來。其實她意思是説徐素號稱大小姐,徐素華也號稱大小姐,徐素長京城名門,説話可信度高。卻被阿遲曲解成了眼下這樣,她着急歸着急,一時竟想不出言辭扭轉。
程笑温柔,“蘇九小姐意思,我很明白。她自小京城長大,和京城名門貴女來往,自是信任京城那位徐大小姐。諸位想想,任憑是誰,京城見着位徐大小姐,來南京又見着位徐大小姐,心裏也是詫異,對不對?蘇九小姐是情中人,對朋友熱心,為京城徐大小姐打抱不平罷了,諸位不必介意。”蘇九小姐打擊是南京生南京長姑娘們,這些南京長南京長姑娘們從來也沒看起過自己,何必跟她們同仇敵愾,還不如賣個好給來蘇九小姐呢。
蘇九小姐大喜,“不錯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你們想想,京城有一個,到了南京又有一個,總有一個是假冒,對不對?我和真正徐家大小姐往久,自然是相信她。”滿意看了程一眼,這位程二小姐有幾分小聰明,倒要對她刮目相看了。
馮婉氣憤看看程,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呀,缺心眼!程希緊咬雙,她家跟自己爭還不算,出了門也要故意為難!我跟阿遲要好,程你能不知道麼?幫着這傻呼呼蘇九小姐,你能討着什麼好。
這件事並非不能辨白,難處於攤開來一説,就是公開徐氏家醜。不管怎麼説,徐素華和徐素總有一個是先出生,另一個晚出生,堂堂雲間徐氏連這樣小事都處治不清白,好説不好聽。
程希擔心看向阿遲,阿遲淺淺一笑,調皮衝她眨眨眼睛。程姐姐你放心好了,我爹孃若連這個也想不到,當初怎麼會既不和繼夫人理論,也不到祖父面前據理力爭?自然是有了主意。
阿遲慢説道:“蘇九小姐跟我繼祖母孫女頗有情,真是可喜可賀之事。”徐素高貴,你省省吧,徐素祖母是繼室,能高貴到哪去。
其實阿遲並不歧視二婚男人,也不歧視嫁給二婚男人女人,不過蘇九小姐你慣於以身份論人,那就論論身份。這個時代原配嫡比繼室高貴,嫡所出子女也比繼室所出子女高貴,無庸置疑。
巧了,這桌上女孩兒除程、蘇九之外,全是原配嫡出,一時間大起惺惺相惜之,看向蘇九眼神加輕蔑。京城那位徐大小姐也就是你眼中高貴吧,我們看來,哼,不值一提。
程黯然神傷。祖母是繼室,女孩兒已是會被嘲笑,若像自己是妾侍所出,豈不是連個站地方都沒有?自己容貌過人,才智過人,偏偏輸身份上,讓人情何以堪。
蘇九怒道:“繼祖母也是祖母,也是尊長,你敢對她老人家不敬?!”她本來就不是慣於深思慮之人,憑着一腔血氣來吵架,一生氣一着急,本不知所云。
“我不敢。”阿遲輕輕鬆鬆説着話,嘴角噙着絲若有若無微笑,“對着繼祖母,該是什麼禮節,便是什麼禮節。我一分不會多,也一分不會少。”蘇九氣哼哼端起茶盞喝茶,眉間猶有怒。程温温柔柔開了口,“如此,如果徐大小姐跟京城徐大小姐真見面,又該當如何呢?我純是好奇,才多問這麼一句,徐大小姐莫放心上。”
“三種可能。”阿遲不假思索,隨口説道:“第一種,繼祖母孫女改排行。”她本來就是晚出生那個,沒什麼好委屈,公平很。
蘇九氣重重放下茶盞,叫道:“你休想!”阿遲並不理會她,神態自若接着告訴程,“第二種,我改排行。第三種,我們全部不改,我是長房大小姐,她是二房大小姐。”分家唄,那就沒問題了,各房排各房。
程目光閃了閃,“不拘是誰,改了便是,何苦要分家呢。徐大小姐難道不知,父母,子孫不得別籍異財。依本朝《户律》,‘凡祖父母、父母,而子孫別立户籍、分異財產者,杖一百’。”像我這樣才女,連本朝户律都研讀過,這些女孩兒們卻固執看不起我,不理會我。想想,真是心中不甘。
講起律法,阿遲嫺很,“程二小姐,你方才後一句話應加上一句,‘須祖父母、父母親告乃坐’。不只如此,‘若居父母喪而兄弟別立户籍、分異財產者,杖八十’,但是‘須期親以上親長親告乃坐’。”阿遲聲音好似山間清泉,清冽中又帶着甘甜,悦耳動聽。眾人聽着都覺舒服熨貼,就連枯燥呆板律例經她口中念出,好像也變活潑可愛不少。
蘇九怔了怔,閨閣少女把律例背這麼,是何用意?不知怎麼,看着阿遲嬌如粉紅花瓣嘴,蘇九沒敢再説話。眼前這人雖是假冒徐大小姐,可伶牙利齒,説不過她呀。
程心中一酸,低聲道:“受教了。”跟坐中這些人比身份,自己比不過;比才華,竟也比不過。
這一桌異常熱鬧,早引了不少人目光。蘇尚書夫人不動聲看了眼身旁侍女,侍女會意,輕手輕腳走了去,打聽清楚後悄悄回稟了,“…鬧騰了這麼一番,如今已是消停了。”蘇尚書夫人冷冷打量了蘇九一眼,這些年太夫人究竟是怎麼教養她,竟把她養成了這麼個子?當着眾多來客面,對蘇府邀請小客人發難,這豈止是無禮,簡直是挑釁了。
終席之後,蘇尚書夫人差了兩名教引嬤嬤去教導蘇九規矩禮節,若學不好,不許出院門,不許見客。蘇尚書晚上聽説了,皺起眉頭,“似是嚴苛了一點,若太夫人知道,豈不介懷。”蘇尚書夫人神淡淡,“你若不放心把她給我管教,便送回京城去罷。像小九這樣打小被慣壞女孩兒,你當我願意管?”她小時候,不放心我,怕我怎麼着她,遠遠送到京城。如今大了,要説親事了,又接回南京煩着我。泥人也有三分土子,別把我惹惱了。
作者有話要説:如果沒有什麼好聽,寧可不要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