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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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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遲穿着淺綠錦緞銀鼠長襖,前繡黃折枝花卉,下着楊妃倭緞甘肩裙,俏生生立窗前,似臨風玉樹,又似帶清蓮。

青年男子微微恭身,“姑娘請稍候片刻。”師公調皮搗蛋,竟把徐家侍女嚇暈了。徐家小姐獨自一人看着暈倒侍女發愁,於情於理,自己這做主人不能袖手旁觀。

青年男子轉身走,窗户上倒垂下一個鬚髮皆白腦袋,笑嘻嘻看着他。阿勱你終於開竅,來見女娃娃了,這就對了,女娃娃多好看呀。

張勱好像沒有看見窗外那顆洋洋得意腦袋,移動身形向樓下走去。張勱離去之後,華山老叟喜笑顏開進來了,“女娃娃,這兩個丫頭任事沒有,只管放心。”看臉就知道沒事了,嚇不死。

阿遲慢問道:“老爺爺,您今年高壽啊?”多大了,這麼貪玩!華山老叟笑咪咪道:“女娃娃,莫我老人家面前提年齡,這太傷人心了。”華年不再,白髮已生,這令人傷事,不必提起。

兩人正説着話,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沒多大會兒,一位温和凝重中年人進來了,“老爺子,勞煩您讓讓。”您都把人嚇暈了,還敢這兒晃悠呢?

中年人為佩阿、知白診了脈,客氣告訴阿遲,“無礙,切勿憂心。”從醫囊中取出銀針,認準位紮了下去,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佩阿、知白悠悠醒轉。知白還害怕,佩阿卻是有些羞愧,“大小姐,對不住。”自己不中用,暈倒了,大小姐誰來服侍?

阿遲含笑安撫幾句,看向華山老叟,“老爺爺是世外高人,武功卓絕,人卻是和藹可親。”華山老叟淘氣笑笑,先是琴房慢慢沿着牆壁走了一圈,後來上了梁,後來躍出窗外,如老鷹一般空中盤旋。佩阿、知白你看我,我看你,羞抬不起頭。丟死人了,沒臉見人了。

阿遲揶揄道:“今之事,天知地知,你知你知,不足為外人道也。”不會告訴別人,把心放回到肚子裏。佩阿、知白滿懷,佩阿鄭重道了謝,知白哭了,下晶瑩淚水。

中年人收拾好醫囊,作別眾人,飄然離去。他這一天還是忙,賓客中有兩位太太肚子不舒服,一位□疼,還有一位姑娘崴了腳,兩個丫頭暈倒。不過幸好都是淺顯病,極容易治,沒一個棘手。

崴了腳,是程家二小姐程。雖然傷勢並不嚴重,可終究是行走不便,張憇是個熱心腸,執意留程住下,“待養好了傷,再回去不遲。”程家是兄長外家,程家姑娘頭回上西園來便受了傷,可不能讓人家就這麼着走了,太過失禮。

推辭了兩回,程御史太太、程希母親李氏也推辭了兩回,無奈張憇堅持,只好“恭敬不如從命”留程西園養傷。程如黑寶石般大眼睛中滿是情意,看向姐姐程希,“我和大姐向來要好,從不曾分離過…”張憇笑着誇獎,“這才好呢,親姐妹,原該親親熱熱。”又苦留程希。後,程希、程兩姐妹都暫住西園。

“二小姐,您留下她做什麼?”程丫頭小環是秋姨娘遠房親戚,自是和秋姨娘、程一心,凡事替程打算。小環嘟着嘴,心裏實想不通。

如白玉面龐上綻開一個美麗笑容,“姐妹友愛是好事,難不成我一個未出閣姑娘家,巴巴獨自留西園?未免太不矜持。”小環口中嘟囔着,“可大小姐是嫡女呢,身份比您強。”做什麼個比自己身份高貴人放身邊,自找不自。若要議親事,誰家放着嫡女不要,要庶女。

淡淡道:“我自有道理。”難道大姐不留西園,自己身份就會改變麼?不會,庶女就是庶女,永遠是庶女。這又有什麼呢,他母親便是庶女出身,他不會介意身份。

小環是個丫頭,見識有限,見程淡淡,自有一股子威嚴,也不敢再多説什麼。服侍程舒舒服服躺下,小環羨慕説道:“老爺疼您,一心一意為了您好,您啊,一準兒是有福氣。”程淡淡笑了笑,並不答話。父親程御史為人一向活絡明,早把平北侯府、魏國公府事打聽清楚了,一五一十告訴給秋姨娘。秋姨娘心滿意足,“女兒,看你爹爹多疼你,多為你打算。大小姐那嫡女且顧不上,先想着你。女兒,你是個有福氣。”程卻深知,父親和平北侯府不過是遠房親戚,並不如何親近,父親再怎麼向着自己,也左右不了什麼。要想風風光光嫁了,舒心順意過子,還是要靠自己。

西園小住,張憇常來看望她,常起居照顧很周到。安冾待她客客氣氣,卻有些冷淡,不怎麼親熱,倒是和程希很談來,往頻繁。

西園主人張勱遣侍女來問候過兩回,送過些珍貴藥材、補品。要説張勱和程是表兄妹,見見面也不算逾矩,可張勱從未過面,從未探望過程

古道熱腸張憇數落女兒,“待客要熱忱,懂不懂?程二小姐是客人,冾兒你要讓她賓至如歸。”安冾本是坐着喝茶,聞言站了起來,一本正經,“她長太好,我和她一起,珠玉側,覺我形穢。”板着個小臉,走了。

張憇目瞪口呆。待要再數落張勱幾句,張勱輕飄飄扔下一句,“我未娶,她未嫁,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也走了。一個堂而皇之聲明“我嫉妒”一個明公正道表示“我避嫌”張憇沒了法子,只好聽之任之。

華山老叟嗤之以鼻,“阿並這堂妹笨笨,好不討厭。阿勱小媳婦兒我都相好了,她來瞎搗亂。”心裏鄙夷着天才徒弟笨堂妹,華山老叟也走了。

張憇若是知道華山老叟怎麼想,準會大叫冤枉,“我只是熱情好客好不好?誰給仲凱相媳婦兒了?仲凱娶媳婦兒事阿悠都不管,哪輪着到我?”華山老叟回房之後,取出張並回信又看了兩遍。

“師父,小媳婦兒讓阿勱自己娶,我和阿悠不干涉。您若真相中了,可請小姑娘父親幫您忙,幫阿勱忙。”華山老叟怫然,“要娶小媳婦兒,不是該咱們多幫人家忙麼,怎麼能反過來讓人家幫咱們?”阿並也是傻了,淨説傻話。

作者有話要説:5號還要陪朋友,又會很晚很晚一黑寶銼ࡷljඃƜޯ。身穿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長襖,臉蛋紅撲撲,生機,神采飛揚。

張勱頗有些哭笑不得。這位堂姑母向來心直口,朗,聽她老人家意思,是以為自己和師公吃不飽穿不暖麼?大男人又怎麼了,有管事,有管事婆子,僕役侍女一大羣,難不成我們還會挨餓受凍。

華山老叟向來不愛跟張憇一起玩,打了個哈哈,走了。張勱笑着問道:“姑姑,您怎一個人來了,姑丈呢?”張憇不經意説道:“他和工部人一見面,説起什麼治理淮水,飯都顧不上吃了。仲凱,不必理他,他一向如此。”張憇夫婿是安家公子,名為安驥,一生醉心於水利,再沒旁愛好。他原京城工部任都水司主事,因治理淮水不利,被免了職。他也從不把官職放心上,雖免了職,依舊潛心鑽研淮水治理。這不,才到南京,還沒和張勱見面,已經跑到南京工部請教治水能人去了。

張憇身邊只有婆子、丫頭服侍着,並沒旁人。雖有兩三個年齡小,看着也是丫頭打扮。張勱問道:“姑姑,您信上不是説,帶着小表妹一起來麼?”人呢,姑姑您把小表妹丟到哪了。

“冾兒和她爹一處。”張憇提起小女兒,無憂無慮臉上有了絲煩惱,“冾兒小小年紀,又是女孩兒家,竟跟她爹似心心念念於治水。仲凱,冾兒真淘氣。”張憇很幸運,孃家時父母疼愛、兄長嬌慣,出嫁後夫婿待她一心一意,又育有兩子兩女,十分美滿。長子安況、次子安凜、長女安凌都已成親,只有幼女安冾年紀尚小,帶身邊。

張勱安道:“冾兒自小便有才氣,原不是尋常閨閣女子,姑姑您何必拘束她。”張憇賭氣道:“由她去吧,我早已不管了。”張勱微笑勸解,張憇哪會真不待見小女兒,氣早平了。

傍晚時分,安驥父女方姍姍而來。安驥一身青棉袍,相貌清癯秀雅,頗有些超凡俗味道。安冾跟他長很像,清清秀秀,身材修長,是位與眾不同小姑娘。

行禮廝見畢,飲宴接風。華山老叟跑出去會友,並沒陪客,安驥、張憇知他是世外高人,自不能以凡俗之禮強求,並沒意。飲宴過後,安驥、張憇、安洽早早沐浴安歇了。

張憇生好客,沒兩天就列出來長長一串名單,開始派送請貼,“程御史是一定要請,是兄長外家呢。”

“徐家也是一定要請,遠親不如近鄰。”

“武安侯府和魏國公府向有情,要請。”

“仲凱同僚家眷,那是一定要應酬。”西園宴請女客,這可是頭一遭。到了正子,西園內宅花廳一團錦繡,一片詳和,暖暖和和大花廳裏,珠光寶氣、雍容華貴夫人太太、小姐姑娘們雲集,客客氣氣敍着話。張憇穿梭人羣中,每位來客她都滿面風打了招呼,人人覺賓至如歸。

馮姝被關家裏繡嫁妝,不能來湊這份熱鬧。程希、馮婉拉着阿遲,帶着一眾侍女,把西園美景欣賞了個遍。興之後,安冾親自來請,“久聞幾位姐姐才名,請來鑑賞大聖遺音。”安冾年紀不過十一二歲,皮膚白皙細膩,眼眸清澈靈動,打扮素淨雅緻,很討人喜歡。程希、馮婉雖不擅琴,大聖遺音盛名也有所耳聞,欣然赴約。

大聖遺音是中唐名琴,九德兼備,集奇、古、透、潤、靜、圓、勻、清、芳九種美好音、韻味於一器,為難得。有機會一睹廬山真面目,誰會不願意呢?

西園琴房高樓之上,古樸優雅,靜謐清幽。案几上一把古琴,神農式,梧桐木斫,琴背上有行草“大聖遺音”四個字,樣式渾厚優美,顯非凡品。

安冾斯文笑着,“我平只喜歡看些雜書,琴棋書畫竟是一竅不通。幾位姐姐才氣都是好,今我有耳福了。”安安靜靜坐了下來,準備洗耳恭聽。

程希、馮婉雖是豔羨名琴,卻也有自知之明,不擅此道,豈能獻醜?都推辭了,也坐下來打算當聽眾。馮婉是心中暗想,我才不彈琴呢,才不要被別人嘲笑。

阿遲盥了手,焚了香,端坐撫了一曲,琴音朗清澈,不同凡響。曲罷,程希、馮婉、安冾都擊節讚賞,“人間能得幾回聞!”阿遲謙虛了幾句,何謂大聖遺音?

“舜與文王、孔子之遺也”既然以這四個字為名,可見琴音不同尋常。不只是我,任是哪位,撫出來音樂都會異常動聽。

安冾和馮婉年紀差不多,兩人嘰嘰咕咕説了會兒悄悄話,商量着要去採梅花來,命人煮梅花粥。程希和阿遲都笑,真是孩子心,才聽完琴曲,就惦記上吃了。

安冾和馮婉走後,程家侍女面慌張走了來,“大小姐,二小姐花房崴了腳。”程希再不喜歡程,到底是同父姐妹,不能棄她於不顧,只好別過阿遲,去了花房。

阿遲把大聖遺音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看了個飽,愛不釋手。已經有了一把九霄環佩,如果再添上大聖遺音?那樣好事真不敢奢望,看看就好了。

知白旁抿嘴笑,“大小姐,醉心於琴棋書畫,不賢惠呦。”佩阿瞪了她一眼,大小姐好子,待下寬厚,知白你也不能這麼放肆!知白忙陪笑臉,“好姐姐,再不敢了。”阿遲依舊專注於古琴,頭也不抬,“我不需要賢惠。”女人太意男人受,會賢惠;女人沒有旁依仗,會賢惠;小知白,我是徐家嫡女,父母疼愛,美麗動人,我還需要賢惠麼?

天朝男子對異要求,總是高離譜。七仙女和田螺姑娘才是他們理想中子吧?七仙女,田螺姑娘,白素貞,苦守寒窯十八年王寶釧,是人也好,仙也好,妖也好,全是為了男人無私奉獻,寧死不悔。

阿遲前世是一名普普通通職員,曾有一位同事幽幽嘆道:“付出是血汗,得到卻不過是一份微薄薪水。”七仙女,田螺姑娘,白素貞,王寶釧,付出是什麼,得到又是什麼呢?本不成比例。

佩阿微微皺眉,知白很知趣拍馬,“大小姐説真好!做什麼要賢惠啊,賢惠來賢惠去,佔便宜是男子,吃辛苦是女子,實是太不划算了。”阿遲微微一笑,信手撫琴。琴房隔壁,華山老叟衝着張勱擠眉眼,“阿勱,好不好聽?人也很好看,去看看吧。”張勱神間明明有絲痴,卻微笑搖頭,“師公,不可以。”華山老叟哇哇大叫,“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一怒之下,從窗户中一躍而出,似只大鳥一般空中盤旋數圈,站樓頂上叉着生氣。

這般哇哇大叫,早已驚動佩阿、知白。兩人急忙往外看去,只見明明一位白髮老人竟空中飛!佩阿、知白木木站了片刻,齊齊暈倒。

“老爺爺,我早説過,您會嚇壞我侍女。”阿遲輕輕嘆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走到佩阿、知白身邊,頗為犯愁。高樓之上,琴房之中,總共有自己和佩阿、知白三個人,她們兩個暈倒了,自己該怎麼辦?下去叫人,不大好;急救,不會;就這麼站着,傻呼呼。

“冒昧打擾。”琴房門口響起低沉悦耳男子聲音。阿遲抬頭看去,一名身披白狐鬥蓬青年男子站那裏,“姑娘這兩位侍女似有些小恙,勿驚慌,僕這便延醫前來。”阿遲微笑,“有勞。”眼前這位定是常和老爺爺打來打去西園主人了,身材比尋常男子高出一大截,面目俊美,舉止斯文,竟是位儒將。

作者有話要説:終於見面了。

明天要陪一位遠道而來朋友,回家會晚,時間估計到凌晨了。

“所謂伊人,於焉嘉客”心想人終來臨,此做客心意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