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沙漠中最兇惡的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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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第二天的一早,就驅車出發,那是一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一小時之後,車子已駛進了沙漠,向前望去,沙漠中的沙,高低起伏,像是大海上的波。但是海上的波是生的、活的,沙漠上的波,卻是靜的、死的,帶給人以一種絕望的恐怖。
我在出發之前,和江文濤講好兩人輪駕車,第一段路程,由他駕駛,因為他要先到他上次看到珊黛虛像的地點去。
在中午時分,我們到了那地點,江文濤下了車,他的雙足,陷在沙中,他向前指着:“就在前面,我上次看到她,她就在前面——”我順着他所指望去,前面自然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片一望無際的沙漠。
江文濤怔怔地站着,他自然在希望同樣的海市蜃樓,再出現在他的眼前。但是向前望去,除了淺黃的沙,和碧藍的天之外,還是什麼也沒有。
過了好久,江文濤才嘆了一聲,回到車中來,他喃喃在道:“她竟不肯再出現一次!”我略為有些氣惱,我道:“文濤,你究竟是來追尋虛像,還是來找一個實在的人?”江文濤苦笑着:“在我未曾找到真實的人之前,讓我再多看一次虛像,也是好的。”我沒有再和他多説什麼,和一個着了魔的人,講任何話都是沒有用的,因為他有自己一套入了魔的想法,與眾不同,我自然也不必多費舌了,我只是道:“大約一小時後,我們就可以抵達雅裏綠洲了!”江文濤沒有説什麼,駕車又向前駛去,在我們的車子駛過時,沙上留下了長長的車轍,但是看來像是完全靜止的沙粒,其實卻是在緩緩動的,是以留在沙漠上的車轍,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就逐漸消失,我們的車子,像是被整個大沙漠完全噬了。
一小時後,我們已看到有零落的棕樹,和像是孤島似的,出在沙漠上的泥土,又駛出了半里,我們已看到雅裏綠洲了。
綠洲本身,已是沙漠中的奇蹟,雅裏綠洲有一個相當大的湖,湖水清澈碧綠,湖邊全是樹,在那個大湖的旁邊,還有兩個小湖。
湖邊不單有帳篷,而且還有簡陋的建築物,阿拉伯人牽着駱駝,在帳幕和建築物中,穿來穿去,像是一個小小的市集。
當我們的車子,停在湖邊時,所有的人,都以恭敬的眼光望着我們,因為他們都認得出,那是酋長的車子,我下了車,向一個阿拉伯人招了招手。
那阿拉伯人猶豫了一下,才向我走了過來,我道:“我們要找一個人——”我還沒有説出要找什麼人,江文濤已經道:“不必在這裏多費時間了,她不在這裏。”我回過頭去:“為什麼你那樣説?”江文濤道:“你看照片上的環境,和這裏相同麼?”照片上的情形,的確完全不同,但是我還是不放棄我的希望,我取出了那張照片來:“照片上的少女,你們之中,有什麼人見過她?”那人搖着頭:“酋長已派人來找過她,可是我們全沒見過這位姑娘。”我一聽得那人這樣説,心便不向下一沉。
可是江文濤卻還不知道其中另有原因,他向我苦笑了一下:“看來你的辦法倒還有用,阿拉伯部落的人,也正在尋找珊黛!”我倒寧願那些部落的酋長,不要找到珊黛,因為他們決計不會為江文濤尋找珊黛的,他們找人的目的,只有一個,那是為了他們自己!
我偏過頭去,不敢直視着江文濤,唯恐給江文濤在我的臉上,看出我憂戚的神情來,我道:“雅裏綠洲沒有我們要找的人了,我們第二站向何處去?”江文濤道:“隨便你,我完全沒有主意。”我和他換了一個座位,由我駕着車,我緩緩地穿過雅裏綠洲。
在綠洲中,有不少阿拉伯婦女,大多數用布遮着臉,頭上頂着水壇或是籃子,在走來走去,本無法看出她們的臉面。
我在看到了那些阿拉伯女人之際,心中便起了一個疑問,直到我將車子,駛出了綠洲,一面繼續向前駛去,一面道:“文濤,你可注意到了一點,你攝得的照片上,所有的阿拉伯女人,都沒有蒙着臉!”江文濤點頭道:“是的。”我道:“這不是很奇怪麼?在什麼情形下,阿拉伯女人是不以布蒙臉的?”江文濤皺着眉:“在她們極的人面前…”他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突然道:“我明白了,珊黛生活的地方,一定是一個極小的綠洲,本沒有多少人,所以那裏的婦女,常不必蒙面!”我也忙道:“正是,我也想到了這一點!”江文濤剛才在講那兩句話的時候,臉上現出了十分興奮的神情來,但是隨即又變得沮喪,因為我們想到的那一點,對於尋找珊黛,並沒有什麼幫助!
從駛離雅裏綠洲起,我對每一站的行程,都有詳細的記錄,但是,一連過了四十多天,我的記錄,幾乎都是千篇一律的:沒有發現。
汽車的燃料早已在四天前用盡,我們曾以無線電話和酋長聯絡,請他派小型飛機空投燃料給我們,但是不知是因為找不到我們的所在地,還是酋長已撤回了對我們的幫助,我們並沒有得到燃料的補給。
在等了兩天之後,恰好有一隊駱駝隊經過,於是,我和江文濤,只好任由那輛華麗的汽車,棄置在沙漠中,參加了駱駝隊。
駱駝行進的速度,自然是無法和汽車相比,兩天來,除了與天接壤的沙漠之外,我們未曾看到任何東西,乾燥的風,使我們的皮膚開始拆裂,我們也只好像阿拉伯人一樣,用布將我們的身體,全包起來。
白天,火球一樣的烈烤曬着我們,到了晚上,在月光下,一片淡白的沙漠,又散發出死一般的沉寂,駱駝隊中的阿拉伯人,顯然習慣於這種生活,但是對我和江文濤而説,等於到了另一個星球。
我們筋隨着這隊駱駝隊走了八天,這個駱駝隊到達目的地了。
於是,我們只好再筋隨另一個駱駝隊,我已提不起興致來再作任何的紀錄,我只到,我們兩個人,簡直已像是兩個機械人了!
不知是在我們放棄了汽車之後的第幾天,我連子也無法記得清了,在單調的沙漠旅程中,我能保持神的平衡,不變得瘋狂,已是不容易的事,誰還能記得究竟過了多少天?
我只記得,我們已換了五次駱駝隊,在那五次轉換的過程中,我們曾經過五個大綠洲,和許多小綠洲,但是珊黛呢,卻比天上的雲,還難以捉摸。
那一天晚上,我們一起宿在一個小小的土城中。
那土城是早已被廢棄了的,廢棄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那裏原來的水池乾涸了,只剩下池底的一些稠厚的泥漿,池畔的棕樹也早已枯萎了,我們在落時分,走進這個土城的時候,只看到一圈圈的土牆,那是原來房屋的牆,和一大羣一大羣土撥鼠。
駱駝隊的阿拉伯人,像是因為找到了這樣的一個住宿地方,顯得很高興,因為那比傍着駱駝,聞着駱駝身上刺鼻的騷味,睡在沙上,總好得多了。
我和江文濤,在一圈圍牆中坐了下來,我們着辛辣的阿拉伯煙草,各自沉默着不出聲。
過了好一會,江文濤才舐着嘴:“這種傻事,你不該再做下去了。”我苦笑了一下:“如果那是傻事,我們都不該再做下去。”江文濤搖着頭:“我不同,因為我不論吃多少苦,找到了珊黛,我就有了補償,可是你算什麼呢?你能得到些什麼呢?”我緩緩地道:“我只希望,有我和你在一起,你總有一天會認識到,你在進行的,是一件傻事,我看,我們一起離開吧!”江文濤低着頭,不出聲,看他的樣子,像是正在考慮我的提議。
在那一-間,我的心中升起了一線希望,只要他接受了我的提議,我們就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了!
雖然,我是隨時可以離開沙漠,回到我舒適的家中去的,但是,我總不忍心丟下江文濤一人在沙漠中,作永無希望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