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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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歸眼見他的薄帶着不可抗的意志緩緩貼向自己,又無處躲避,謝綠筱心下大駭——所幸自己的雙手未被錮住,她伸手便往旁邊一探,摸索到一件冰涼的器物,便狠狠的往他頭上砸落。
他即將含住她的,卻被耳邊風聲一阻,略有不悦的伸手隔開。
哐啷一聲,那瓷瓶落在地上,摔了粉碎。
他似乎被驚醒了,愣了愣,旋即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臉上的表情錯綜複雜。
謝綠筱一隻手緊緊的抓住自己前衣襟,生怕又怒了他,大氣都不敢出,直到他拂袖而去。
她慢慢的從榻上坐起來,無意識的撫着自己微紅的臉頰,深深的吐了口氣——眼見這人越來越喜怒無常…這個地方,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多留了。自己該怎麼想個辦法,悄悄的溜走呢?
阿思缽走向書房時,心頭有幾絲難以揮去的紛亂,他這是怎麼了?他見過的絕女子不少,而謝綠筱決不能算其中的翹楚——可剛才的瞬間,自己竟莫名的被怒了。他本可以不介意的…不是麼?
廊檐下靜靜站了一個人,阿思缽腳步一停,藉着燈籠的光線看着那人青白的臉,忽然微笑道:“你回來了?身體好了麼?”是杜言。
他行了一禮,道:“都好了。”阿思缽微笑道:“也好,正好替我辦一件事。”
“請大人吩咐。”書房內,宋宇已經候了多時,看見阿思缽進來,忙站起來道:“大人。”阿思缽見他正一個人對着棋盤沉,不由笑道:“宋先生也愛下棋?”
“略通。”他看看阿思缽“大人會麼?”阿思缽在案邊坐下,隨意道:“這是越人的玩意兒。”宋宇知道真烈人並不着於這些風雅物事,也一笑了之,伸手將棋局一拂,道:“大人找我何事?”
“無事。隨意聊聊。不知宋先生可知前方剛剛打了一仗。我軍被燒了二十多條戰船,傷亡約在百人。”
“略有耳聞。”
“先生怎麼看?”
“傷亡事小。幾乎可以不計。”宋宇沉道“只是這士氣,此消彼長,於我軍不利。不過…”阿思缽似乎也在等待他這個“不過”明亮秀長的眼睛淺淺含了笑意,道:“先生指什麼?”宋宇指尖拈了一枚棋子,緩緩扣着:“大人初到汴梁路,之前金更魯將軍留下了不少親信心腹,諸般行事,只怕有些困難。這個機會,可省了大人許多力氣。”
“此次戰敗,是將領魯莽進之惡果。且擅自挑釁越朝,明知對方開始反擊卻又不懂避讓。大人,你若願意,在向朝廷的上表中多添上幾筆…”他沉了片刻,卻只笑了笑,不再言語了。
阿思缽不置可否,嘴角輕輕一勾,道:“這法子不是不好,只是麻煩了一些。”那粒黑子啪的一聲扣在了棋盤上,宋宇有些吃驚:“大人覺得這法子麻煩?那麼原本…您來此處,做了什麼打算?”阿思缽並沒有開口,修長的手指在燭光下泛着淺紅,接着輕輕比了個手勢。
燭光被掌風帶到,半明半暗之間,宋宇看見阿思缽眼中一閃即逝的那道寒芒,竟有些驚心之:“大人原本打算的是…”阿思缽一笑,復又恢復了温和:“金更魯既然有膽量派人來殺我,我豈能不小小的回贈一下?青冥軍都帶來了,這份大禮卻不能送出,真是可惜了。”宋宇半晌沒有説出話來,半晌,苦笑道:“大人果決。”
“你心裏恐怕不是這麼想吧?現在想想,老天既然給了這麼一個機會,不用倒也可惜了。若是將那些人一個個暗中解決,軍中引起恐慌,倒也麻煩得緊。”阿思缽瞭然的看他一眼,輕笑説“宋先生,煩你給我擬份摺子出來。也不用快馬加鞭送去上京了,陛下馬上就要來汴梁,當面呈給他就行。”宋宇道:“是。”
“另外還有一事想聽聽先生意見。”
“先生可知這段子有許多越朝遺民偷偷南歸?這次戰事便是因此而起。”宋宇輕輕點頭:“知道。”
“殺一儆百這法子可還有用?”阿思缽臉略帶寒,平靜問道。
“大人,只怕此法並不恰當。”宋宇想了想,又抬起頭,鎮定的阿思缽對視“大人整頓軍中秩序,使出嚴酷手段不足為奇。只是治民,卻不可如此行事。汴梁路在真烈國地位特殊,大多是越朝遺民。長官遇到與真烈本族相關的事務,往往畏縮恐懼。是以馬賊橫行,卻無人敢真正的管上一管,得遺民偷渡南遷。若是再以嚴酷手段鎮壓,只怕民怨沸騰。所謂官民反,到時與對岸內外呼應…大是不妥。”阿思缽細微不可覺的點了點頭,續道:“那依先生之見?”宋宇微笑:“我這法子,卻有些冒險了。”
“哦?”
“不若睜隻眼,閉隻眼,讓那些遺民渡河而去。”宋宇不慌不忙道“一來,若是南北真有戰火開啓,這些遺民心中還有越朝,留在此處,是後患;二來,大量的民遷移後如何處置,這其中有些人必然會成為寇…只怕對於越朝朝廷來説,也是件頭痛之事。”阿思缽不語,半闔了眼睛,嘴角掛了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若我沒記錯,宋先生祖上也是越朝人?”他睜開眼睛,琥珀眸中淡光閃過,半是探究半是玩笑“先生勸我這麼做,倒不避嫌?”宋宇表情甚是平靜:“宋宇據實而言。其中利弊,大人心中定然有個衡量。”阿思缽一笑,卻繼續道:“先生不曾生出迴歸故土的想法?”
“也曾有過。不過良禽擇木而棲,此時南歸,未必遇上明主,不若留下。”他雖其貌不揚,但説這句話時,雙眸中也熠熠的透出光彩來。
“很好。”阿思缽笑道“勞煩先生了。”宋宇走後,一室寂靜,天邊明月甚是皎亮。
從臨安回來,轉眼也是月餘了。阿思缽靜靜坐在椅上,忽然想起自己吩咐杜言做的事,若是一切順利,若是那丫頭沒那麼笨,那麼,用不了幾,她大概就能得償心願了吧?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微微仰頭,站在窗邊,似是在仰承着月淡華,嘴角的笑意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