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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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烈臨安城謝府中,謝嘉明立在窗前,望着風中搖曳的樹影,而屋內如豆的燈光亦是顫顫巍巍。
謝綠筱依然沒有回來。其實他猜到這一次她絕不會這麼快就回來。或許是去找陳昀了,也可能是去找父親了。否則她便不會帶上那疊子。給陳昀的急信已經帶去了,這幾想必他已收到。至於臨安城裏,他也遣了了人四處尋找,只是至今都沒有什麼消息。
這個丫頭,認準了什麼事,從來都是這麼執拗的,沒有迴旋的餘地。
他的計劃裏,並沒有和妹妹鬧翻這一幕。鬧到這一步,這究竟算是誰的錯?
謝嘉明想起了父親。謝英向來對兒子極為嚴厲,又寵愛女兒,兩相一對比,他幾乎可以肯定,父親定然會痛罵他沒有好好照看妹妹。至於對於謝綠筱,只要她沒出事,又肯乖乖回來,定然讚許她“明是非大義”若不是老父親這般縱容她,她又怎會養成了這般説走就走的脾氣?!
他不苦笑了下,又撫了撫額角,便聽見家中的老管事來提醒:“公子,夜深了。”他伸手合了窗,又不便拂去管事的好意,道:“我這就去休息。”其實殊無睡意。
今上午的朝議,利州路長官一連上疏數道,一直鎮守川陝邊界的老將韓文在上個月突發舊創,病情趨嚴重,目前川陝處於無將可守的局面。
這一次情勢頗為危急,川陝和中原,是越朝和真烈對峙相抗的兩個重要戰場。加之去年酷寒,真烈一國牲畜凍死無數,若是按照他們往年的習慣,必然有小部馬賊開始南下劫掠。假若被瞧出邊防無人主持,只怕大舉進攻也未可知。此是其一。
二則真烈與越朝之間隔着一個小國南泉。南泉國土西至臨洮,東至鳳翔,數十年前隸屬越朝的秦鳳路,乘着真烈南侵的時機,其長官自立為王。越朝定行在於臨安後,一度收回此處國土,怎奈真烈暗中阻擾,均衡之勢得以維持,這小國便存在至今。如今兩國都對這關中平原虎視眈眈,只是忌憚對方,便一直以這局面僵持。
換言之,前去利州路的守將,一方面需要警惕真烈的南侵,另一方面卻要小心維持這三方平衡。這兩者,缺一不可。
“諸位卿家可有接替韓老將軍的人選?”皇帝皺眉問道,目光落在離自己最近的吳倫身上,笑容可掬“吳卿家?”吳倫穿着紫朝服,配着玉帶,曲領大袖,因養尊處優,臉皮白淨,保養得甚好。聽到皇帝詢問自己的意見,他謙遜道:“不若問問樞密使温大人。”温玉成見吳相提到自己,連忙出列,向皇帝躬身道:“今侍衞馬軍司主管苗賢,善騎,又通兵略。陛下以為如何?”
“苗賢?”皇帝自然是知道這個人的,軍統帥之一,掌管京師騎兵護衞京師安全,照理説,這應該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當然,如今的情況又有些例外。
越朝素來尊文臣抑武將。這個慣例保持至今。吳倫身為丞相,力主與真烈議和,自然也不大瞧得起武將。只是如今真烈換了國主,雙方局勢時好時壞,朝廷也加大了對邊防的關注,他才恍然發現,邊境之上,竟沒有自己親信心腹的大將。這不可不説是自己一大疏忽。
中原的防務主持,已遣了前陳太尉之子陳昀前去。陳昀雖年紀輕輕,在剿滅海寇上居功甚偉,加上是名將之後,他實在無話可説。而這一次韓文致仕,這個機會來得頗為意外,他無論如何都要把握住。
當然,要推薦心腹苗賢,他自然不會親自出面。樞密院主管全國軍事,由樞密使提出,則皆大歡喜,任誰也不會有異議。
皇帝低頭不語,沉片刻後,又問道:“諸位卿家還有什麼建議?”一時間眾人唯唯諾諾,無人敢應答。
皇帝強壓住心頭那點怒火,道:“苗將軍從未與真烈打過道。此去為我大越守住西南國門,會否太過冒險?”
“陛下,陳將軍前往淮南西路佈防,亦是沒有與真烈對峙的經驗。況且苗將軍執掌軍數十年,譬如那次臨安城內大火,殃及數坊,全靠苗將軍調當得度,可見足當大用…”這番説辭一出,皇帝臉輕輕一沉。當陳昀是皇帝一意要用的,吳倫以他為例,自己便無話可説了。
“謝大人,你無事吧?”同僚甚為關心的瞧了吏部侍郎一眼,低聲道“這幾太冷,是否傷風了?”謝嘉明忙肅斂神,將輕笑聲轉為了咳嗽,正道:“無事。確實有些傷風了。”他狹長的鳳眼輕輕一挑,望向侃侃而談的吳相,心底説不出是好笑還是憤怒。這朝廷之上,百官面前,這位吳相,當真是指鹿為馬、肆無忌憚。
臨安失火,且不説火因是何,這位苗賢大人率領着軍隊,不救官署、不救民宅,先奔着相府而去。最後大火險些將存着越朝大半重要書籍資料的秘書枱燒了個光。這些所作所為,如今在吳相説來,倒是天大的功勞一件了。至於苗賢,那也是妙人一個吶。丞相郊遊,扮狗叫的,不就是這位老兄麼?
謝嘉明又看看面略帶無奈的皇帝,抿了抿,連那絲嘆息都逸去了。
朝議結束,苗賢不前往利州府,旁人也均無異議。
午後,皇帝召謝嘉明至垂拱殿議事。
這一次謝嘉明並沒有拿捏架子,道:“苗將軍此去利州,臣頗有擔憂。”
“川軍為韓老將軍一手練數十年,乃我朝鋭之師。如今苗將軍前去,京中軍風氣和邊防駐軍大不相同,臣怕諸將不服。另外,如今邊境形勢微妙,這些子裏常有真烈南侵之舉,怕是借了南泉之道才能過來。臣怕…”皇帝恨恨道:“秦鳳本就是我大越國土,如今落在異之手,有朝一,朕定要親手將此處奪回。”謝嘉明也暗中一嘆,道:“為長久計,眼下內外強敵環伺,萬萬不可急躁。”皇帝雙眉一軒,低嘆道:“朕也知道。可是朝中無可派之人,便是有,只怕也派不出去。”君臣無言。
窗外老鴉聲響,嘎嘎聲甚是刺耳。
許久,皇帝忽笑道:“垣西可記得幼時,你我一道隨軍拿着彈弓鴉之事?”越朝南遷之後,皇宮建在了鳳凰山下,古樹如蔭,老鴉成羣。嘎嘎聲不絕於耳。據説當時朝議,先帝與諸臣之間,不得不大聲呼喊,聲音方不為鳥叫聲掩去。於是侍衞們承接下的新任務,便是拿着彈弓驅鳥。只是並無甚效果。先帝后來一笑,便作罷了。那時皇帝還是潤王,與謝大學士之子好遊玩,又因為兩人年紀都小,有時也一起胡鬧。
十數年過去,鴉聲依然。而當童子,如今一為君,一為臣,漸有隔閡,再不復當年之無憂無慮。
謝嘉明沿着長長的遊廊走回自己卧房。此刻忽然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落在芭蕉葉上,又匯成一道道的水痕,落在庭院大缸裏,叮咚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