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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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膽死後,陳鼻整喝酒,喝醉了又哭又唱,滿大街亂竄。人們起初對他甚為同情,但
久便生出厭煩。當初搜捕王膽時,公社用陳鼻的存款給村民們發工資,王膽死後,大多數人把錢還給了他。公社也沒向他收取羈押他時的生活費,所以,保守地估計,他當時手頭起碼還有三萬元,足夠他吃喝上幾年的。他似乎把被我姑姑和小獅子抱到衞生院救活的那個女嬰忘記了。他讓王膽冒着生命危險搶生二胎的
本目的,是要生一個為他們陳家傳宗接代的男孩,所以當他看到費盡千辛萬苦、冒着千難萬險生出來的竟然又是個女嬰時,他就捶打着腦袋痛哭:天絕我也!
這女嬰的名字是姑姑起的。因她眉清目秀,有個姐姐叫陳耳,姑姑就説:就叫陳眉吧。小獅子撫掌讚歎:這個名字太美了。
姑姑和小獅子動過收養陳眉的念頭,但碰到了落户口、辦理收養手續等許多困難。所以,直到陳鼻從小獅子懷裏把陳眉抱走時,她還沒有户口。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合法人口中,沒有她這個人,她是“黑孩”那時候有多少這樣的“黑孩子”沒人統計過,但估計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這批“黑孩子”的户口問題,在一九九〇年第四次普查人口時終於得到了解決,為此收取的超生罰款也是個天文數字,但這些錢到底有幾成進了國庫,也是無人能算清楚的糊塗賬。最近十幾年來,人民羣眾又製造了多少這樣的“黑孩子”估計又是一個驚人的數字了。現在的罰款額比二十年前高了十幾倍,等到下次普查人口。如果“黑孩子”的父母們能把罰款齊…
在那些子裏,小獅子母
大發,抱着陳眉,親不夠,看不夠,我懷疑她曾經試圖給陳眉餵過
,因為我發現了她
頭的異樣——-但她能否分泌
汁就很難説了。這樣的奇蹟據説也曾發生過。我小時看過一齣戲,講一户人家,突遭變故,父母雙亡,只餘下十八歲的姐姐與襁褓之中的弟弟,萬端無奈中,姐姐便將自己女處的
頭
到弟弟嘴裏,幾天之後,竟然有
汁分泌出來了。這樣的事情,在現實生活中不大可能發生。姐姐十八歲了,弟弟還在吃
?我母親説,過去,婆婆與兒媳同時坐月子的事很多。現在,現在又有可能了。我女兒的大學同學,最近又添了一個妹妹。她爸爸是煤礦主,錢多得用尺量,農民工在黑煤窯裏為他們賣命,他們住在北京、上海、洛杉磯、舊金山、墨爾本、多倫多的豪華別墅裏與他們的“二
”或是“三
”們製造小孩。——我趕緊拉回思緒,像拉住一匹瘋馬的繮繩。我想起辭灶
那晚,當我剛剛把一箅簾餃子下到鍋中時,當我女兒燕燕拍着小手念着有關餃子的兒歌“從南來了一羣鵝,踐啦跩啦下了河”時,當小獅子抱着陳眉喃喃不休時,陳鼻穿着他那件磨得發亮的豬皮夾克,歪戴着一頂雙耳扇帽子,一路歪斜地進入我家。陳耳跟在後邊,牽着他的衣角。陳耳穿着一件小棉襖,袖子短了半截,
出凍得通紅的小手。她頭髮亂蓬蓬,如一窩雜草,不斷地
鼻涕,大概是
冒了。
來得正好,我邊攪動着鍋裏的餃子邊説,坐下,吃餃子。
陳鼻坐在我家門檻上,灶膛裏的火映得他滿臉閃光,那個巨大的鼻子,像一塊結了冰的蘿蔔雕成。陳耳扶着他的肩頭站立,大眼睛裏閃爍着驚懼、好奇的光芒。一會兒瞅瞅鍋裏翻動的餃子,一會兒瞅瞅小獅子和她懷中的嬰孩,一會兒與燕燕目光。燕燕將手中的一塊巧克力遞給她。她歪頭看看陳鼻的臉,抬頭看看我們。
拿着吧,我説,妹妹給你你就拿着。
她畏畏縮縮地伸出小手。
陳鼻厲喝一聲:陳耳!
陳耳慌忙把小手縮了回去。
幹什麼你,我説,小孩子嘛!
陳耳哇的一聲哭了。
我進裏屋抓出一把巧克力,裝進陳耳的棉襖兜兜。
陳鼻站起來,對小獅子説:把孩子還給我。
小獅子瞪着眼説:你不是不要了嗎?
誰説我不要了?陳鼻怒衝衝地説,她是我親生的骨,怎能不要?
你不配!小獅子説,她生下來時像只小病貓,是我把她養活了。
是你們一路追,才使王膽早產!陳鼻道,要不王膽也不會死!你們欠着我一條命!
你放!小獅子説,王膽那情況,
本就不應該懷孕,你只顧自己傳宗接代,不管王膽的死活!王膽死在你的手裏!
你説這個?!陳鼻大聲吼叫着,你説這個我讓你們家過不成年!
陳鼻從鍋台上抓起一個蒜臼子,瞄準我家的鍋口。
陳鼻,我説,你瘋了嗎?我們可是從小的朋友!
這年頭,哪裏還有什麼朋友?!陳鼻冷笑道,王膽藏在你岳父家,也是你向你姑姑透了信吧?
跟他無關!小獅子説,是肖上報的信。
我不管誰報的信,陳鼻道,反正你今天得把孩子還給我。
你做夢!小獅子説,我不能讓這個孩子死在你手裏,你不配做父親!
你這個臭娘們,你們都是生不出孩子的“二尾子”你們自己不會生,所以才不讓別人生,你們自己生不出,才想把別人的孩子霸為己有!
陳鼻!閉上你的臭嘴,我怒道,大辭灶的,你跑到我家來耍什麼橫?你砸吧,你有本事往鍋裏扔!
你以為我不敢扔?
你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