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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遠別石徑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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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人剛面,卻見端木耳仍是搖頭道:“只是若干年來,師命在身,老道守護山觀,不曾下山一步,此時也不能為令尊破例,還請見諒。”林劍瀾見平端木耳嬉笑怒罵,玩笑的時候多,鄭重的時候少之又少,只是提及師命之時,方面凝重,看那中年人一臉尷尬立在旁邊,解圍道:“狄相公,這倒並不是道長刻意拒絕,正因如此,那成大夫才兩次處心積慮要將道長截至長安,恐怕道長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望您千萬莫要介懷。”狄相公豁達一笑道:“本來我這番相請便有些魯莽,既然如此,等家父身體略有好轉,再親來拜見道長。”約過了一個時辰,萬秀才悠悠醒轉,林劍瀾重又將那麪皮覆在萬秀臉上,端木耳不好自己動手,看見了以前的老本行又覺心癢,不覺在旁邊不斷指點,片刻萬秀已經變成了一個面目極為蒼老的老夫人。

林劍瀾將小廝的帽子帶好,見年小俠神黯然,道:“你在此好好與道長學武,待我將事情辦好,便回來看你。”年小俠卻仍是覺得心中難過,將頭扭到一邊,並不答話,林劍瀾嘆了口氣,與端木耳、莫耽一一道別,方與眾人下得山去。年小俠雖心中彆扭,但自是捨不得他走,一路偷着跟到了半山,覺得兩腿痠疼,見眾人迤邐遠去,山路拐了幾下便不見蹤跡,不對着那截空空的盤山小徑哭了幾聲,一個人重又爬回山上,幸好莫耽情開朗,師徒二人又總是一唱一和的胡打亂鬧,才逗得他破涕為笑。

路上萬秀卻是不言不語,只低頭瞧着那被紗布包好的手腕發呆,林劍瀾不知該如何安,到了山林下,重又到處掃視了一遍,確認並沒有其他人跟蹤,才對那狄相公道:“多謝此番狄相公相助,在下當真不知如何報答。”那中年人含笑道:“要謝也要謝唐公子,成大事者,他也有不得已要不拘小節的時候,林公子不要怪他便好。”林劍瀾一怔,他當晚不過拜託唐子慕想個辦法喬裝上山,並未想到他能請動狄相家人,看萬秀已默默卸去那身衣服,捧在手上只覺得華麗非凡,此時又聽此人為唐子慕説話,意義含混,心中頗為疑惑,不知唐子慕到底是何方神聖。

那狄相公見他面疑惑之,道:“他對林公子決無什麼惡意,他曾言道你必會對他身份起疑,只叫我轉告你後定會坦然相告。”那狄貴早已牽過馬車,狄相公道:“唐公子囑咐之事在下俱已辦到,這輛馬車便留給林公子代步之用。”林劍瀾點點頭,躬身一拜,見這一行聲勢浩大之人片刻之間撤的乾乾淨淨,只留下上山之時打理出來的一條通路,方將萬秀扶上車去,慢慢走出密林,想到數之後便要將萬秀重新回萬夫人手中,又不知何才能再見,不有些茫然若失。

二人一路默然前行,竟不覺又來到那小村落,林劍瀾心念一動,將馬車牽在那客棧門口停下,扣了扣門環,立刻便有人急急趕來開了門,卻是當那年輕媳婦,也並未過幾許年月,竟蒼老憔悴了許多,林劍瀾雖然認得她,她卻已不認得這當為她夫婦二人説情的年輕少年,只幫手將萬秀扶了進來。

萬秀不知林劍瀾為何帶她來至此處,進了屋子只四下看,這屋子擺設簡陋,打掃的甚是乾淨,村野之地也算不錯。

那婦人瞄了一眼又道:“二位可是定一間房麼?”林劍瀾大窘,急忙擺手道:“要兩間屋子,這是我妹子,自小身體虛弱,你將那窗子都要掩好,小心伺候。”那婦人知道説錯了話,忙打岔道:“客官來的巧,今天中午剛有兩個人退了房,要不可真的沒辦法。”林劍瀾奇道:“你這地方生意也不錯嘛,是客商麼?”那婦人笑道:“我看不像,是個老頭子和一個四五十歲的夫人,住了有好多子了,每天早出晚歸的,今天早上出去,中午回來,不知為何,急匆匆的走了。”林劍瀾與萬秀對視一眼,心中知道這二人必是成大夫和萬夫人,只是他們竟再未等下去,倒也奇怪。

林劍瀾忽想起一事問道:“怎麼裏裏外外都是你一個人打理?我曾也住過這裏,記得還有個夥計。”不提此話還好,提起來,那婦人便紅了眼圈,開口先罵了一陣子“死沒良心的”道:“客官可知道那鬧的頗兇的金什麼蚌麼?”林劍瀾點點頭道:“那時各處城門都帖了告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據説那疑犯便是一男一女!”那婦人道:“實話告訴你,他們當時便住在奴家這處店裏,奴家進城看了告示,回來和那死沒良心的一商量,能憑空得不少賞銀,奴家便讓他去揭了那告示。結果他銀子也拿了,外面的世面也見了,卻長了花花腸子,嫌奴家長得土氣,整天不着家,奴家和他吵了一架,這挨千刀的,就再也沒回來過!”説罷又是一堆罵詞,又夾着許多鄉野土話,林劍瀾卻不太聽得明白,只隱約聽到“二痞子”

“撈油水”

“乾瞪眼”等詞,帶着哭腔罵得有板有眼,林劍瀾心中不暗自發笑,揮揮手道:“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那婦人也知道自己失態,臊紅了臉快步走了出去,萬秀卻早已經憋的臉通紅,見門一關好,便噗哧笑了出來,半晌兩頰的紅方慢慢褪去,道:“林公子為何帶我來此?”林劍瀾坐在方桌旁邊,輕輕摸着那方桌拐角道:“不知不覺便走到這裏來了,阿秀知道那一男一女是誰麼?”萬秀見他神情頗為懷念,搖了搖頭,聽林劍瀾道:“他們就是蔓姐姐和白宗平,當晚我也住在這間客棧中。”便將那晚之事説了一遍,道:“後來我和蔓姐姐他們在晉州被禦寇司追到,便是這裏的店家前去告的密,只是報應卻快,那婦人慫恿他丈夫,又哪會料到他丈夫得了銀錢便將她拋棄,我當時還滿腹怨憤,想到再見到這忘恩負義的二人該如何懲治,可今見了她,竟好似比當時蒼老了十歲,世間的事情真真説不清楚。”萬秀含混答應了幾聲,心中卻只是想:“林公子故地重遊,自是對蔓姐姐頗為想念,蔓姐姐那樣的可人兒,即便是我見了,也只有愛慕之心,何況林公子。”林劍瀾見她略顯悵惘,道:“阿秀,你還怪我去找端木道長給你醫病麼?”萬秀慌忙搖頭道:“我…我為何要怪你,你們都是為着我好,只是真的有點疼…很疼。”説到此處,頭已經低垂下去,林劍瀾道:“那阿秀自己給我看,都不曾説過痛,阿秀,我並不忍心看你這樣醫病,但若不如此,你只會一天天虛弱下去。”他見萬秀仍是沉默不語,起身到她身邊柔聲道:“世間都厭惡説話不祥之人,可是若你有一天不在了,我又去哪裏找你…這個妹子?”説完自己倒先紅了臉,道:“有了可醫治之法,過幾便可回去見你母親,那時你要再出來散心便不能這樣隨意,因此便驅車到了這裏…蔓姐姐也算是我們兩個的故,我原意是想多在外面連片刻,想、想必,你也是願意的。”萬秀心中實實想不到林劍瀾來此處是為着讓她多在外散心片刻,又驚又喜,驀的抬頭,正開口,卻又低下頭道:“我自然是願意的。”她心中抑鬱,一是為了醫病之事,卻並不很放在心上,二便是為着瞧了病後就要回到母親身邊,不知何才能再與林劍瀾相遇,更遑論二人相伴這般到處遊走。此刻心事先被林劍瀾説破,倒有些暗自責備自己道:“林公子一路上處處設身處地為我着想,我怎地忽然這般小心眼起來?”想到此萬秀重又抬頭,林劍瀾見她神忽的平靜下來,雙目透着既柔和且又有些堅定的神采,笑道:“林公子,我是不是有些任了?”林劍瀾一怔,搖搖頭,又見她定定的看着前面緩緩道:“既有了治療之法,我會好好醫治,只是我知道,即便是這樣,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林劍瀾急忙道:“我還會繼續幫你尋醫問藥,就像那老道説的,你才多大的年紀,見過幾個名醫?”萬秀蛾眉輕舒,笑道:“便是這件事,雖然總是麻煩你這個‘哥哥’,我也確實沒有其他人足可信賴,要拜託林公子闖蕩江湖之時,替我尋訪醫生。只是我沒有什麼本領報答你,只能白白勞煩你了。”林劍瀾見她心結已開,頗為高興,想了想道:“誰説不能報答,我今便有一件極要緊的事情求你。”便將外婆恐怕是被成大夫劫去一事説了一遍,道:“我猜成大夫可能還會與你父母聯絡,若有機會,向你母親打探一下便是第二次做我的大恩人了!”萬秀臉一紅,極為鄭重道:“我豈敢稱你的恩人,只是若能盡些力量,贖回我爹孃之錯的萬一就好。”林劍瀾見她説的誠懇,反不好再開玩笑,又説了一會子話,用了些飯食,方出了屋門,那婦人見他們只是用了一餐飯,並不再此停留過夜,面上出失望之

林劍瀾本想順路責問一下那店家為何忘恩負義,此刻倒對這早衰的婦人同情起來,仍自丟了過夜的銀兩,才趕着馬車緩緩行去。

不出幾,二人便重新站在萬夫人那所宅院的門口,馬車一到,便有嘍囉急忙奔了進去,片刻萬夫人就神既喜且急的了出來,將二人讓到了萬秀閨房之中,將萬秀好好安置在牀上歇息,才回頭對林劍瀾責道:“這些天你們去了何處?還好我女兒無事,否則…”萬秀急忙撐起身子道:“母親自己做什麼事情不清楚麼?若不是你安排下那些鬼蜮伎倆,我們又豈會這般奔波?若是我有了事,也不關林公子的事,都是你害的!”萬夫人臉上頓時有些訕訕的,林劍瀾道:“萬姑娘莫要責備萬夫人,是晚輩一時頑皮,帶着她四處走了走,幸未誤事,前幾剛去拜會了端木道長。”萬夫人心中對他的話卻有些生疑,當他們二人見那排場便篤定不是林劍瀾,又被人見疑,便急急奔回了那村中小店,萬夫人卻是連口水的功夫都沒待上,便見成大夫臉鉅變,急急奔至自己屋中,道:“計劃有變,在此無益。”就糊里糊塗的回了長安。成大夫卻到了長安什麼都沒解釋便不見了蹤影,剩下萬夫人一個,心中不明所以,對女兒牽腸掛肚。此刻聽了林劍瀾這番話,心中暗道:“我們在白雲山守了那麼些時都不見你過去,你這話卻是騙誰?”又見萬秀雙腕俱都纏着紗布,心中更加憤恨林劍瀾在路上沒能好好照顧萬秀,恨恨道:“你明知阿秀她身體孱弱,還不趕緊去醫治,現今又讓她受了灼傷!”林劍瀾微微一笑道:“這灼傷正是端木道長提出的醫治之法,萬夫人您愛女心切,捨不得讓萬姑娘受到些許傷害,更別提這麼厲害的灼傷,因此便沒能注意到其實萬姑娘每次受了光曝曬後,神反而會好些。”萬夫人將信將疑轉過頭去,見萬秀點了點頭,神和身體倒真的不像往那般頹廢,又聽林劍瀾道:“不過這也非長久之計,晚輩還會繼續打探是否有治之法,請萬夫人放心。”又從包裹中掏出一張紙單和一個小壇道:“這是端木道長給的治療灼傷的藥和方子,雖然賣像醜陋了些,但是要比萬姑娘平用的略好,若是用完了,便照着這方子配就好。”説罷站起身來道:“若是無事,晚輩告辭了,但凡萬姑娘還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儘管找我便是,晚輩一定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