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張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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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乙未戰爭的原因,作為世界樟腦主產地的台灣生產幾乎停止,造成樟腦價格的暴漲,原本在台灣一擔只賣十六兩白銀的樟腦在香港市場上漲到了一百四十多兩,到了九月初,林鑠將手中囤積的三萬多擔樟腦處理完之後,台灣的形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雖然自己手中的資產暴增到了四百多萬兩白銀,可是林鑠並不覺得怎麼開心,彰化淪陷的消息還是讓他覺得十分失落。
此時正好原來台灣按察使陳僅如從台灣內渡時將隸屬台灣商務局“駕時”、“斯美”等四艘輪船駛回廈門,林朝棟出面,從陳季同手上暫借了兩艘客輪,其後又在廈門的德國寶記洋行僱了兩艘輪船,這些商船掛着德國國旗趕到梧棲,從台灣陸續接回了大約7000多名願隨林家內渡的義勇。本人也默許了林家的行動,對他們來説少一些亂民對他們維持台灣的統治很有好處,當然前提是得出手上的武器。
但這些人的安置成了大問題,林朝棟找到了賦閒在家的劉銘傳,重病之中的劉銘傳寫了封信請已經回任兩江的劉坤一加以照顧。在劉坤一的支持下,棟軍得以重建,編制為五營,其餘數千被裁汰人員劉坤一特准林家在兩江購置山林荒地進行墾植。
光緒二十三年二月,兩江總督劉坤一在南京總督署衙西花廳內召見從台灣撤回的棟軍統領林朝棟。
“請坐吧!”在林朝棟行過禮後,劉坤一説道,由於腿腳不好,他斜靠在一張長榻上面,其長子劉能紀則侍立在身後。
“是!”林朝棟後退一步,依舊恭敬地站在那,他也從來沒見過大過巡撫的官兒,老頭子很客氣,這反而讓他覺得有點手足無措。
“坐下來才好多説會兒話,你是省三臨終前託付過來的,今後也算是老夫的人,不必這麼拘束!”劉坤一拿着一竹筒做的水煙杆咕嚕嚕地了兩口,隨後説道。
“是!”林朝棟這才小心地坐在一旁一張紅木太師椅角上。
“什麼時候來的?”劉坤一問道。
“下官正在合肥為壯肅公守制,接到大人的信就連夜趕來,上午剛到,直接就到院上來了。”林朝棟答道,在家養病的台灣首任巡撫劉銘傳聽到台灣被割讓,氣火攻心,不想竟然就此病故,劉氏對林家有大恩,林朝棟最近一直在合肥劉家幫忙料理後事。
“唉,省三一輩子心血一半用在了台灣建設,對於割台一事自是痛心疾首,不料就此仙去,卻是死都不能瞑目。”劉坤一嘆息道“今後你若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老夫。”
“一切全憑大人吩咐!”林朝棟説道。
劉坤一點了點頭“我這次叫你來,是有件要緊的事想給你去辦。”臉變得鄭重起來“甲午一役,朝廷花費巨資建立起來的北洋水師盡喪,加之遼東和膠東陸地上也接連吃了敗仗,李合肥與本人簽訂了《馬關條約》,不光失去了朝鮮、遼東和台灣,還要賠償給本人二萬萬兩白銀。老夫是極力反對在這個和約上簽字的,二萬萬兩白銀,嘿,都夠買一百條定、鎮那樣的大艦了,有這些錢,不如跟本人繼續打下去。”劉坤一説到這裏頓了一下“如今各約都已經籤啦,説這些都已經沒什麼用。朝廷把這些賠款分攤到兩江頭上最多,加上今年又增加了三千萬兩的‘贖遼費’,今年攤到兩江的費用加起來足有一千三百萬兩白銀。這些錢哪裏來?只能想法整頓各地的厘金、鹽課和捐税,不能象過去那樣敷衍,才可能湊足這些攤派下來的款額。”
“下官有什麼效勞的地方,大人儘管説。”林朝棟心裏嘀咕,自己剛向朝廷捐了二十萬兩銀子,這才保住了林家和棟軍如今的地位,劉大人該不會又讓自己捐錢罷?
只見劉坤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繼續説道:“這江南税賦,以兩淮的鹽税為一大宗收入,如今私鹽氾濫,財税失極多,如今各處巡防營都不中用,或與鹽商勾結,或是軍紀渙散,堂堂官兵居然常常在鹽梟手上連吃敗仗,任由其橫行不法。”現下的情形讓劉坤一不住搖頭,大清國原來所依恃的八旗及漢軍綠營早就不堪大用,後來稱之為勁旅的湘、淮軍各練營也迅速腐化墮落,如今也變得和那些八旗老爺兵差不多,滿朝上下,居然沒有多少可用之兵。
“我派人查驗了一下,這棟軍各營兵員也足額,訓練也很好,蔭堂可謂是良將,難怪省三在世時不住誇獎。”
“大人過獎!”
“沒什麼過獎不過獎。”劉坤一擺了擺手,示意林朝棟繼續坐下“老夫準備大力整飭鹽務,要調棟軍稽查私鹽,打擊這些鹽梟的氣焰,你去做揚州城守備。蔭堂,你還要幫老夫這個忙。”蔭堂是林朝棟的字,劉坤一這麼稱呼他表示把他當成自己人,而且還説到“幫忙”林朝棟不能推辭,雖然知道此事艱難,也只能硬着頭皮應承下來“下官遵命便是!”林朝棟站起身來抱拳説道。
食鹽是人們生活的必需品,鹽税實際上相當於人頭税,自漢代以後就成為歷代封建王朝主要的財政收入之一。歷朝以來鹽課都甚為沉重,倘若有人逃漏鹽税,販賣私鹽,之間利潤極大,就如後世制販假煙一般。
販賣私鹽歷朝都是重罪,屬於提着腦袋乾的營生,但其間鉅額的利潤,依然引着為數眾多的亡命之徒參與其中。這些私鹽販子成羣結夥,走私販鹽,偷逃鹽税,卻是屢不絕。各地鹽梟都人數眾多,個個兇悍至極,大多時候以武力對抗官府,遇到大隊官兵圍剿時便分散逃亡。
這些鹽梟時聚時散,其中很多人還是朝廷任命的大鹽商,與官府相互勾結,自洪楊之亂後,朝廷控制力衰,各地官員更是貪墨不法,私鹽氾濫也更為厲害。
由於甲午戰爭後給本兩億三千多萬兩白銀的賠款,各地方財政壓力驟增,新棟軍被劉坤一安排分另駐紮在蘇北緝查私鹽。這個年代大多數鹽梟販賣私鹽都是通過水路,棟軍中又分出一部分人馬重新組建了兩營水師。
林朝棟在離台後心灰意冷,大部分時間呆在廈門,只是為了原來手下一幫兄弟的生計着想,這才掛名棟軍統領一職,實際上已經不太管營中事務。至於兩江總督要求組建水師營一事,全部由林鑠全權打理。
棟軍水師營設在了海門的崇海鎮附近,林鑠從棟軍中調了一營人馬,另外又從離台的鄉民中徵召了300多名十六、七歲的少年參加軍事訓練,為了將這些人變為自己的親信,林鑠決定親自負責水師的指揮和訓練。
崇海本來有一個很小和木質漁碼頭,另外還有一些修造漁船的私人作坊,林鑠在確定了水師營的地址後就將這個小漁港買了下來,隨即對碼頭進行了大規模的擴建,附帶着還建了一個簡易的修造船廠,當然這家造船廠只能修造一些小型的木質漁船,至於用蒸汽機作動力的輪船,那卻是隻能想想而已。
轉眼就到了光緒二十四年秋天。
秋風秋雨,人更愁。
出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大門,張元濟忍不住長吁了一口氣。
自戊戌政變的消息傳出來後,他就沒安心睡過一宿覺。滿大街都是朝廷派出的兵勇在搜捕康有為、梁啓超等人,許多參與維新的官員都被捉了起來,接着就傳來譚嗣同、楊鋭等六君子罹難的消息,一時間京城但凡參與了維新的官員心裏都十分恐慌。
張元濟也知道兇吉難卜,總歸自己名列新黨,與皇上推動變法有洗不去的干係。不過他並沒有選擇逃亡,仍照常到署值班,靜候逮捕。
還了,重掌朝政的慈禧在盛怒之下殺了譚嗣同等人後,沒有再大開殺戒,只是判徐致靖永遠監,將張蔭恆放的xinjiāng外,其餘新黨分子只是下旨革職永不敍用。
這樣,懷着辛酸與慶幸的心情,張元濟結束了自己的京官生涯,帶着家眷一起離職南下,從天津乘船前往上海。
在船上,張元濟遇到了甲午科的狀元,南通人張謇。
張謇當上瀚林後,覺得在京做官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負,反而離職回鄉辦起了實業。此次上京銷假,沒想到正趕上戊戌政變,愈發絕了仕途的念頭。
兩位進士出身,又都有一腔報國之必,卻失意官場,言語之間話正投機,相談甚歡,大有相知恨晚之意。
輪船行了大半,傍晚時分,正經過威海附近海面。
“黃海碧波恨滿天,劉公島外夕陽殘;跨海東征知何,鄧公像前意黯然。”兩位正在甲板上閒談,卻見一旁不遠處一位年青人,手扶欄杆,望着海面上劉公島方向,滿臉蕭瑟之意。
張謇是大才,見這青年穿件淡藍湖縐長衫,外罩絳紫緞面馬褂,頭頂一黑綢汪帽,上墜一塊碧綠的閃玉帽飾,一看就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這年青人面帶稚氣,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但剛才所詩文卻似飽經滄桑,隱隱還有些殺伐之氣。
張謇覺得好奇,向那青年一拱手説道:“好詩,不知小哥剛才所是何人所作?”這個青年正是林鑠,此時遠遠望見劉公島處卻為英國人所佔,往來兵艦都懸掛着大英帝國的聖喬治旗,不慨北洋水師的結局,將前世自己參觀甲午戰爭紀念館時所作的一首小詩隨口了出來,不想驚動了身旁兩位。
林鑠轉過身來,不好意思地拱手笑了笑:“適才見到劉公島內盡是洋人兵艦,不由想象當年北洋水師盛況,小子心生慨,隨口出,卻是貽笑大方。”張謇不由動容:“沒想到老兄大才,在下南通張謇,不知小兄弟是哪位先生的門下高足!”林鑠眼中一亮“原來是狀元公,卻是久仰大名!在下漳州林鑠,卻沒有什麼功名,蒙祖上蔭德,現任棟軍充任守備一職,只是個武人,班門斧,讓兩位恥笑了。”説罷重新與兩人見禮。
三人又攀談起來,林鑠將台灣如何被割讓,林家怎樣離台內渡,原原本本敍述了一遍,林鑠年紀雖小,卻是見多識廣,一席故事説得其他兩人不勝慨。又談起當前時政來,林鑠話雖不多,偶爾幾句,卻是正中時弊,讓張謇大可惜,此等人物若是留心制藝,必將是個經濟良才,真想將其納入門下。
後來轉念一想,自己都絕了仕途之念,這世道一門心思讀書有又有何用?何必再誤人子弟,這才作罷。
三人直聊到晚飯時間這才各自散去。
一夜無話。
林鑠倒是有意結張謇等人,不過簧夜拜訪,太過冒昧,大家又不是人,怕留下反,也就沒動這心思。
第二天早上,船已行至吳淞,林鑠這才找到張謇兩人,留下自己的住址,告訴他們自己在上海經商,如果大家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林鑠此行是陪伯父林朝棟進京覲見皇上,沒想到正遇上了戊戌政變,在京城耽擱了一個多月,這才得以啓程返回江南,船到上海,林鑠等林家子弟自回租界,而張元濟則要安頓一家老小,張謇則徑自回到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