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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夜鶯在哭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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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嗎?”沉默。

“還是不甘心?”依舊沉默。

“想要活下去吧?”這次,是無聲的空白後,腦子裏浮現出一個疑問——你呢?

葉繁笑了,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笑“無論如何,我不能代替你的人生。”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已經黑盡,路燈早已點亮。葉繁坐在牀邊,凝視着窗外遠處的一盞燈光,心裏又恢復了以前的平靜。

她已經完全能夠肯定,業茵還在,而且就在這個身體裏。平時,業茵的情波動雖然並不明顯,但如果認真去體會,卻是可以體會到的,比如在與司南相處時,自己表現出的煩躁與反覆。之前不明白,現在她卻能猜到幾分…

畢竟她也曾經喜歡過某人,為某人傷心過。所以方才在門外對司南説出那番話後,心裏湧上來的悲哀才會顯得那樣無奈。

葉繁只是不明白,業茵和司南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而業茵現在又打算怎麼做。她曾經以為,業茵的意識出現之,就是自己真正消失之時,但現在卻似乎不是那麼回事。業茵回來了——或者説,她本沒有離開過,而自己卻依然存在。今後到底會發展成什麼樣,誰也説不好。想到這裏,葉繁輕嘆。她轉動着已經變得僵硬的脖子,眼睛在不經意間掃過衣櫃,而一瞬間,腦子裏又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櫃子裏面嗎?

葉繁有些疑惑地起身走到衣櫃旁,拉開櫃門,然後她從櫃子的頂端看下來,在看到她右下方的一個屜時,略有所覺。這屜她曾經打開看過,裝的似乎是業茵的冬裝,而她發現這一點後也沒有細看,也許屜裏有什麼?

果然,仔細搜找後,一本黑皮銀花紋的筆記本出現在葉繁的面前。在將那本子拿在手裏的時候,葉繁已經隱約猜到裏面是什麼,她毫不猶豫地走到書桌旁,擰開了枱燈。

翻開第一頁,字體跟葉繁曾經見到的業茵的字體類似,只是看來要稚氣些,也許是早幾年寫的。…我不懂,他們既然將我放在外婆那裏這麼久,為什麼現在又要接我回來?中午放學回家,他們居然都在。我猶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因為他們都沒有看見我…但他瞪了我,因為我看見他親她,可是這又不是我的錯,我沒有故意偷看,做那種事情為什麼不回房間?第一頁只有這一段話,説是記又不全像,葉繁皺着眉,猜測文裏的意思。看樣子,業茵小時候是由外婆撫養長大的?想想也正常,早幾年業霄堂和蒙玲瓏都是正打拼事業的時候,將孩子由長輩照顧也是理所當然的。

第二頁的字也沒有多些——‮試考‬得到82分,錯的也比上次少了。不過老師只表揚了‮試考‬100分的同學,卻對我説,還需要努力呀。我已經努力過了啊,還是努力得不夠?

過兩天有家長會,怎麼辦呢?找他們是一定沒用的。可是不試試又不行,反正試卷也得讓他們簽字…如果外婆還在就好了。…果然是沒用的。忙!忙!他們總説忙!不要去打攪他,他只會説這一句話嗎?

如果他們真的那樣忙,連一點多的時間都無法給我,為什麼又要生下我?

葉繁的眉頭皺得更深,她一頁頁翻下去,看到的都是相似的問題和相似的心情。

同學們羨慕我有一對漂亮又有名的父母,因為他們是明星…但我寧願他們今天沒有來學校。為什麼連校長都對他們奉承巴結?噁心!噁心!那兩個人都只是外面光鮮,為什麼沒人看得到?

所有人都是這樣,真無趣。……

越來後面,業茵的字體也逐漸地在改變,出現在二十幾頁之後的心情記錄,已經是葉繁所悉的那種小小的、扁扁的字體。

今天又遇到昨天那個男生,奇怪,他為什麼一直盯着我看?

我聽見女同學説他長得很帥,他確實很漂亮。可是家裏的那兩個人也很漂亮,漂亮有什麼用?漂亮的人,不一定是好人。

文娛委員求我在學校週年慶上準備一個節目,我不願意。這種事情我才沒有興趣。不過老師也來勸我,説我太內向太孤僻,需要鍛鍊鍛鍊自己。老實説,我覺得一個人待着就好,別人別來打擾我,我也不想去理會他們。

不過我還是在週年慶上唱了歌,台下的人聊天的聊天,離座的離座,在台上真是一目瞭然。想想也有趣,台上的人做什麼,台下的人也同樣一目瞭然。

最近那個男生總是在我面前出現。我明明不認識他,他居然來找我説話。

我唱歌好聽嗎?撒謊。我記得很清楚,我唱的時候本沒人在聽。

這種滿口謊話的人,沒必要理他。

沒見過這樣的人,自説自話也能搞半天。他説請我看電影,那東西有什麼好看?電視電影都一樣,在屏幕面前晃來晃去的人,誰知道背地裏什麼樣。虛偽!

我問他到底想幹嗎?他卻奇怪地望着我,説他在追我…我不明白。我連理都沒有理他,他到底會喜歡我什麼?

愛情到底是什麼呢?每個人都是這樣嗎?追求,被追求,然後結婚,生小孩?要是兩個人彼此愛得死去活來,多個孩子出來,不是會佔去多餘的空間?無聊。

我也無聊,想這些做什麼。

這頁紙的空白處有被修正填塗的痕跡,看樣子是業茵寫了什麼字,又想塗去。葉繁想了想,翻到紙的背面,對着燈光,果然可以在紙張相對應的位置看到兩個字,她仔細辨認了一下,怔了片刻,然後輕嘆。

其實那兩個字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業茵寫的是:司南。

他沒有出現了。

有幾天?是三天?還是五天?

也好,他不在我身邊煩我,清靜了許多。不過這兩天時間似乎過得很慢,中午之後,我好像沒地方可去。不想待在教室,只好在外面隨處走走。夏天來了,太陽越來越烈,會曬得我頭昏。

今天路過學校某處的花壇時,看到了夜繁花,白天的花骨朵都是蔫蔫的,無打采。這種花我以前在外婆家附近見到過,外婆不是説它叫粉籽花嗎?那傢伙卻非説它是夜繁花。

今天我看見他了,我也知道他看見了我,可是他馬上就把頭轉了過去。

放學時也看見了他,他在打球,以前他也讓我去看他打過球,不過打球有什麼好看?我沒去。

但今天看比賽的人很多,我好奇多看了兩眼。他確實很會打球,不過旁邊的女生實在太吵了,我待不下去。…他還會不會再約我去看他打球?他是個傻瓜,他是個小丑,他説對了。

我也是個傻瓜,我也是個小丑,不過他沒看到這一點。

他説他受夠了,他説他自己是唱獨角戲的小丑,他做了傻瓜,我是那個在台下冷冷看他當小丑的人。沒錯,他説得一點沒錯。

只不過,他雖然站在台上,卻沒看到台下的人。

明明看得到的對不?我試過,想看的話可以看得很清楚。

可是他看不見。

無論我在台上,還是在台上,他們都看不見。

看到這裏,不知為什麼,葉繁的眼前有些濕潤。她眨了眨眼,眨去睫上的水珠,然後翻到。

見到江老師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好人。可是,我覺得,他也幫不了我。

繼續往後面翻,卻是一片空白。看前面那些內容的時候,葉繁就發現業茵並沒有每天寫記,這一本記錄,其實是業茵好幾年的茫心情。

究竟是什麼直接導致業茵自殺,葉繁還是不知道。但是業茵的這本記,雖然沒有明顯的憤世嫉俗,她卻從裏面讀到了太多的失望和茫。越到後面,業茵似乎越是平靜,就算是最後提到司南的時候,也還是一種平靜,但那種平靜卻讓葉繁到可怕——與其説是平靜,不如説是絕望。

哀莫大於心死,不是嗎?

不過最後江惟的出現應當是個轉機啊,業茵會帶着寫有江惟手機號的紙條,説明她是有心想要向江惟求救的。也許在寫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過“死”而且她説對了,江惟沒能幫上她,她仍是選擇了那一條路…

葉繁閉上眼,長長嘆了口氣。

“業茵,你讓我看你的這本記,到底是想對我説什麼呢?如果可以的話,你直接跟我説不是更好?”葉繁完全清楚,自己之所以能看到業茵的記,完全是因為業茵想讓她看,否則她本不可能突然知道業茵的記放在哪裏。

等了良久,心裏仍是沒有一點異常的波動,葉繁再次嘆氣。業茵明明可以的,她連掌控自己的身體都能做到,當然也能告訴自己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但她就是不肯直接跟葉繁,除了那句“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