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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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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因為隔着一池湖水,晚風吹來,飄來水清涼的氣息,岸邊的楊柳輕拂,夏的炎熱也被掃蕩一空。

一聲令下,太池的花燈在一瞬間被全部點亮,比大殿上的燈輝更加璀璨奪目,各種熒光映亮了太池的每一寸土地,燈影在微風中替移動,光華轉,似乎月光也褪卻了顏。整個世界如夢幻一般,連池水也被飄來的荷燈鍍上一層金輝。遠處的亭台樓閣在夜中只剩下一個個瑰麗的剪影,顯得靜謐而悠遠,同眼前的世界清楚的劃離開,這是不屬於人世間的繁華。

秦顏從前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不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她踏上前幾步,那裏有八座一人多高的琉璃燈,被排成一圈,琉璃的燈罩上是八幅澤古樸的山水畫,燈心內部隨着燭火的的熱氣緩慢旋轉,四面燈檐上掛着的紫金鈴隨着燈的旋轉發出清脆的鈴音。隨着角度的不同,不斷變幻的燈影投注在燈座四周,光影班駁,映得她的臉晦黯不明。

她沿着每一盞燈,慢慢的將手觸過燈的表面,仰望着,半晌才能收回目光。她想,這或許是一個陣,如果她是飛蛾一定會撲火而去,幸好她不是。

收回微微發熱的指尖,她信步走到池邊,踏下玉階,湖水上飄散着許多荷燈,隨着水飄蕩起伏,金的光輝彷彿是湖面上起的一層霧。她定定的看了半晌,掩飾不住眼中的好奇與微微的豔羨,她挽了衣袖,將手伸入水中,托起一盞飄來的荷燈,在離開水面的那一剎那,象是想到了什麼,托住燈的手緩緩的鬆開,燭光隨着晃盪的池水跳了幾下,終於越飄越遠,向遠方。

她側身望着遠去的燈,靜靜的矗立在池畔,帶微動,大紅的衣衫在夜中比燈火更明豔。

“為什麼不取荷燈。”秦顏側首,來的人站在逆光中,身後的燈影仍然錯旋轉,他一身玄衣,領口袖擺上壓着暗紅的邊,用鎢絲鏽成緻繁複的團龍雲紋,一半頭髮被峨冠束起,冠上垂落的銀絲絡同餘下的發零散的落在他肩側,衣袂微動,換了一身常服的他,此刻的風華更象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走近幾步,他説:“為何要放開手。”秦顏終於看清楚他的面目,以及他的眼神,初見時的惘似乎又回到了他的眼中,只是這次是真實的不加掩飾。

“我不想。”她道,一邊轉過身子面對他,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失落,繼續道:“我曾聽説七夕的夜下荷燈應是有所寄託,它當飄向更遠的地方,不該為我的一時興起而停留。”

“無無由,又何以寄託。”他望着滿池荷燈突然輕笑了一聲,象是有無限繾綣,道:“你又怎能斷定這整個燈會不也是一時興起才有的呢?”

“不是。”

“不是?”

“大概是因為我從未見過這麼多漂亮的花燈吧。”她彷彿嘆般道:“我實在很怕思考,因為我總會把簡單的東西想複雜,所以很多時候只憑覺,皇上若再要深究,我可就回答不出了。”

“朕見過比這些更漂亮的花燈。”他笑了起來,聲音越加柔和,道:“有很久了,那時朕還未登基。”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有些悵然:“至今再不能見。”

“皇上還未找到你的燈,可我已經看到了我的。”她看着水面上的無數浮燈低嘆道。

“在哪裏?”

“無所依託,無岸可泊。”他怔了片刻才笑道:“你這般説法就不怕朕生氣降罪?”

“皇上是天子,能為我取一盞荷燈麼?”她想問的其實是弱水三千,天子能只取一瓢引麼?

“原來如此。”他恍然中點點頭,道:“果然是秦鴻的妹妹,你是除他外二個敢在朕面前自稱‘我’的。”

“大概是習慣了。”秦顏經他一説也意識到自己的無禮,不苦笑道:“這便是臣妾最怕的地方,因為臣妾總是在想一個問題,我是我,我又是誰?”

“那你可曾想出答案?”

“還是我。”秦顏雙眼微睜,有些疑惑的目光看着李績道:“皇上不會生氣吧?”他搖搖頭,失笑道:“先前沒有,現在自然也不會,只是朕想不到朕的皇后這麼有趣。”秦顏嘆氣道:“這是皇上二次説臣妾有趣了。”

“罷了,以後也只有你可以這樣稱呼。”沒有去看他的表情,秦顏不為所動道:“對皇上而言,自稱‘臣妾’的在這宮裏有很多,自稱‘我’的在這天下卻很少,皇上還在找您的燈麼?。”

“大概找不到了。”他聽了她的話,有片刻的失神,突然抬起衣袖,上前拉住秦顏的手,想將她擁入自己懷中。秦顏先是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的有些怔忪,見他越來越靠近於是本能的退後,這次他非但沒有停止動作,反而步步緊。秦顏還不習慣他人的擁抱,他進她退,他再進她再退,幾步間,她已經退到了最末一級台階,滑濕的台階上面浮着水,池水浸透了她的鞋襪,再退就要跌入池中。

她的心緒微亂,眼睛望着他背後的燈出神。一陣夜風拂過,風中傳來清脆的鈴聲,她的發因方才的動作微散,在額前飛舞繚繞,微光下,他替她拂開散發,綰在耳邊,只剩一雙漆黑的眸映着幽冷的水注視着她。

他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問道:“你怕朕?”不等她回答,他在她耳後柔聲道:“不要怕,你若不情願,朕不會迫你…”秦顏並不知道他是否是真的對着自己在説這句話,只是身體確實放鬆下來,雙手垂在身側,她能聞到他身上薰衣用的葉合香,清冷幽雅的香味充斥在鼻間,她也能聽到自己一向無什麼起伏的聲音喚了一聲:“皇上。”她心裏其實是有些情緒的。

覺到擁抱自己的身體輕微的顫動,兩人的距離拉開,他看着她的臉,看了半晌,秦顏不大懂他為何用這種近似飄渺的目光看着自己,眼光微動時她見到了今在宴會見過的獻王正帶了兩個侍從朝這邊過來,於是不着痕跡的退到一側。

兩名侍從首先恭身行禮道:“參見皇上,皇后。”並沒有意外的表情,李績在轉身受禮時已經恢復了御殿上的神態,他踏上台階,袖袍輕輕一揮,示意他們平身,朝獻王淡道:“今有何大事讓七弟特意跑一趟?”

“方才南越的使者送來書函,臣請陛下過目。”秦顏正在想要不要退下,見他正在打量着自己,如此近距離的注視,他的目光遠比他儒雅的面容來的陰寒,不同於李績的清冷,他的目光如同一條濕冷的繩索緊緊的纏繞住對方,讓人無法直視。轉回視線,她施禮道:“臣妾突然有些疲累,先行告退。”李績點頭應允,她路過獻王身旁時仍能受到他探究的目光,她只是理開了方才糾結在一起的袍帶,目不斜視的離去。

燈會還未結束,秦顏便從人煙稀少的偏殿回去,剛走了一半,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道:“娘娘請留步。”秦顏轉身一看,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宦官,於是疑惑道:“什麼事?”

“這是國丈大人讓奴才給娘娘的。”他一邊説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塊小心疊好的方帕,神恭敬的呈至秦顏面前道:“大人説這是娘娘方才落下的。”秦顏接過方帕看了看,上面一片素,只在右下角一處有圖案,在月光下有些看不清楚,於是她疑惑道:“這大概不是我的罷…”她的話還未説完,就被一聲尖叫打斷,秦顏四下望去,偏殿後突然衝出一名衣髻散亂的宮女,神慌張,見這邊有人,慌亂中大聲道:“公公不好了,太子殿下在西池那邊落水了!”眾人都在正殿那邊賞燈,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那公公一聽,神大變,急忙叫道:“奴才這就去叫人來。”説完便急匆匆的往前殿跑。

“快帶我去。”那宮女被一道冷聲驚的回過神來,只見秦顏已經朝西池那邊跑去,她連忙跟上。

“太子是怎麼落水的?”秦顏一邊迅速的往西池方向去,一邊淡着聲音問。那宮女一路跑的氣吁吁,明明只差一小段距離卻怎麼也跟不上,聽她這樣問,帶着哭腔答道:“晨妃娘娘吩咐讓奴婢和小娥送太子回景御宮,太子起先答應好了,可路上一直鬧脾氣,經過西池時,太子突然大叫了一聲,便往池子裏衝,奴婢攔不住,小娥讓奴婢來叫人,她跳下去救人,奴婢害怕…”説話間,見秦顏已經停在了西池的台階旁,觀察着水面,那宮女連忙追上去,指着一處平靜的池面哭道:“就是這裏。”秦顏突然回過頭,盯着那宮女,那宮女被那幽冷的眼神嚇的全身冰涼,一動也不敢動,只聽到她用平靜的毫無波動的聲音道:“不要慌。”

“奴…奴婢…不敢…”她戰戰兢兢的答道,嚇地跪坐在地上。

秦顏再也不看她,在宮女驚疑的目光下將華麗的頭飾和穿着繁複的外裳拉扯下來,吊飾鋃鐺,她迅速的下隨手扔到一邊,往池水中一躍。

清涼的湖水迅速的沒過頭頂,耳邊還殘留着宮女的尖叫。深了一口氣,她扎入更深的水中,因為水面上漂浮的荷燈,視線所及處,皆是碧綠中透着暈黃的水。髮絲隨着水不斷浮動,貼身的衣服也被盪開,她胡亂撥開,往水下潛去。越深水越幽暗,她在水中不停的摸索,卻只觸到湖底柔軟的水藻,時間越來越久,她只好浮出水面換氣。

“嘩啦”一聲,秦顏半個身子探出水面,頭髮與衣服顯得越加沉重。她仰天深了一口氣,視線搖晃中,天上一輪明月如珠,四周突然變得有如白晝,伴隨着輕微的耳鳴,她聽到岸上人聲嘈雜。

恍然中朝岸上看去,已經隔了有些距離,遠處有水聲離她越來越近,蕩的她身旁的荷燈一起一伏。岸上人影綽綽,其中一襲玄衣的頎長身影卻越發顯得突出,他安靜的站在那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即使萬千人也只剩了他一人的天下。

不過電光火石間的念頭,秦顏已換好了氣,準備再次潛入水中,腳剛劃開,卻沒料到腳底好象碰觸到了一個柔軟的物體,一瞬間心如鼓敲,她不敢置信般的探出手摸索了一番,果然摸到了如海藻般的髮絲。口一陣尖鋭的痛楚突然襲來,讓她的呼驟然一滯,四肢不由自主的往下沉,落下時仍緊緊的抓住了纏繞在手間的髮絲。

四面八方的湖水突然湧入口肺,頭頂飄離的燈華逐漸遠去,她望着被湖水分開的長髮在身旁張狂繚繞,意識逐漸離。

這可真不好,秦顏有些沮喪的想,她欠下的人情,大概只能用命來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