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修羅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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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聲長嘆甚是淒涼懊喪,不覺心裏一動,急道:“杜兄的傷勢莫非很重?”杜君平點點頭,他乃極重友情之人,唯恐説出真情,加深對方的焦灼,是以隱忍不言。
任長鯨倒提寶劍,行至拜台前,舉起手掌道:“可要兄弟助你行功?”杜君平真氣無法提聚,若然有外力導引,自可使真氣重聚丹田,但助人行功乃是極耗真元之事,他素來就不喜輕易受人恩惠,當下搖頭苦笑道:“怎敢勞動任兄,不用了。”任長鯨知他傷勢極重,臉上頓現殺機,暗忖道:我若此刻將他一掌擊斃,那可是人不知鬼不覺。
於是暗暗將功力凝聚手掌之上,蓄勢以待。
杜君平見他不言不語,面大異尋常,以為他因自己拒絕了他的好意而不悦,復又和聲道:“任兄剛才動手耗損真元甚多,兄弟這點傷勢,怎好再拖累你,謝啦。”他話出由衷,神志甚是安靜。
任長鯨秉陰險機詐,素知杜君平功力深厚,見他言語平和,不似重傷垂危之態,不覺心裏一動,忖道:“倘若我這一擊不中,豈不是打草驚蛇,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是以又把凝聚的功力散去,説道:“杜兄不必如此客氣,你我知己之友,何惜真元耗損。”杜君平輕嘆一聲道:“兄弟內傷極重,必須回城尋找雲夢道長療治,任兄縱不惜耗損真元,只怕也難令我傷勢復元。”任長鯨暗叫一聲慚愧道:“這小子命中註定死在此廟,也可説天意如此。”於是重又抬起手掌道:“杜兄不用客氣,就算不行,兄弟也得儘儘人力。”杜君平立起身來道:“明知無濟於事,那又何苦呢!”只聽門外一陣腳步聲響,一個嬌的聲音道:“玲姊,咱們進廟去歇歇吧,説不定平哥哥會尋來這裏。”任長鯨聽出那是阮玲姊妹的聲音,重又把舉起的手掌放下道:“杜兄的傷勢如此沉重,不如由兄弟揹你去吧。”此時阮玲姊妹已行進廟來,王珍目光鋭利,一眼便發現了杜君平,歡呼道:“平哥,你果真在這裏啊!”她原是扶着阮玲行走,手一鬆,飛奔了過來。
阮玲受有極重內傷,王珍猝然鬆手,驟失倚仗,踉蹌幾乎摔倒。
任長鯨城府深沉,看在眼裏暗哼一聲道:“又是一個重傷垂危之人。”王珍心直口快,搶行説道:“平哥,看樣子你受傷了,不重吧,玲姊也受傷了呢!”阮玲素饒機智,暗中留神,覺出任長鯨神有異,當下強提神道:“我的傷勢倒不重,不用替我擔心。”王珍接道:“還説不重,剛才在門口還吐血呢!”阮玲氣的肚內直罵死丫頭,嘴角卻徐徐道:“薜姑婆身上帶有百花仙,這會也該到了。”王珍天真無,臉無城府,哪知阮玲在暗用心機,一面上前扶住阮玲,一面問道:“薛姑婆不是留守谷內,你幾時見着她了?”阮玲暗暗拉了她一下衣角道:“她老人家託丐幫傳來的信,今晚準到。”王珍知有原因,便不言語了。任長鯨看在眼內,心中嘿嘿冷笑道:賤人,你在大爺面前使詐,那可是江邊賣水,魯班門前斧。”杜君平望了望天道:“咱們趨着天未明回城去吧。”阮玲身負重傷,比杜君平尤為嚴重,雖是三五里,也哪裏能行走,徐徐接道:“薛姑婆不久就來,等她來了再走吧,反正只有三五里路。”頓了頓又轉臉對任長鯨道:“任公子如若有事,不妨先行,平弟有我姊妹照顧足夠了。”任長鯨哈哈笑道:“姑娘身負重傷,哪裏還能照顧旁人,不若兄弟與令師妹各背一人,趁早走吧!”阮玲知他已不懷好意,暗中捏了一下王珍,道:“怎敢勞動任公子的大駕,我看不用了。”任長鯨變道:“姑娘如此説那是懷疑在下了?”阮玲冷冷道:“豈敢,豈敢,任公子古道熱腸,豈有乖人之危之理。”任長鯨滿面殺機地把臉一沉,復又道:“此刻我若存有殺害之意,將來傳入江湖人的耳內,必然要笑我任某,是以…”説到這裏突然住口不言。
王珍怒道:“你要是英雄,等我平哥傷勢好了,你們可以公平決鬥一場。”任長鯨冷冷一笑道:“兄弟自問內功劍法都輸他一籌。”王珍手按劍柄道:“你打算怎樣?”任長鯨目兇光道:“兄弟雖然武功差遜杜兄一籌,可沒把旁人放在眼裏,今晚正應了那句話:無毒不丈夫,既立意殺他,也不能容在場之人活着。”王珍心裏又驚又怒!錚的短劍出鞘,嬌喝道:“你少賣狂,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杜君平半晌沒有做聲,此刻才從地下掙扎着立起道:“珍妹不要魯莽,容我與他説話。”踉蹌跨前兩步道:“餘成人之美,任兄如若認為殺了兄弟於你有益,任兄就動手吧。”王珍素知修羅門劍法,迅速絕倫,怕他猝然出手傷了杜君平,急劍跨前兩步罵道:“早知你是這種狼心狗肺之人,就不該將你從九州鏢行救了出來。”任長鯨雖然桀傲任,並非完全氓滅理之人,想起杜君平兩番暗助自己之德,不覺臉上一熱。
阮玲負傷極重,耳聽任長鯨那番話,急怒進,傷勢又加重了兩分,王珍為了護持杜君子,鬆開了扶助她的手,阮玲只覺跟前一黑,撲通摔倒地下,昏厥過去。
王珍回頭見師姊昏倒,驚呼一聲,急忙蹲下身子前去扶持,她究竟是江湖經驗欠缺之人,在這等情勢緊張之狀態下,竟把滿懷殺機的敵人也忘了。
任長鯨眼看她一副惶急之態,不覺暗歎,以修羅門迅快的劍法,此刻出手攻擊,不難一舉將三人殺死,只是他究竟不是窮兇惡極之人,突然一伸手點了杜君平的道,把他往肋下夾住,疾行出廟而去。
王珍悲痛之際,耳目失聰,竟毫未覺察,替阮玲推拿了半天,方始悠悠醒轉,阮玲內傷雖重,神智仍清,跟一睜開便問道:“平弟哪裏去了?”王珍回頭一看,杜君平與任長鯨俱已不見,不由失聲叫道:“不好,平哥只怕已被任長鯨擄去了。”阮玲大吃一驚,身子一顫,又暈厥過去。
阮玲醒來後嘆道:“如今急也沒用,快揹我去丐幫行壇,聞人可前輩師徒尚在那裏,等見了他們再想別的辦法。”王珍知道除此之外,別無善策,一俯身將師姐抱起,疾往城內奔跑。
再説杜君平被任長鯨點下暈,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始醒轉,睜開雙目一看,已然置身於一間窄小的屋子內,只覺屋子不住的搖晃,心中大奇異,一翻身卻待爬起,只見一身骨頭似散了一般,軟綿無力,竟無法爬起,不覺頹然一嘆。
他內傷原極沉重,又未能及時療治,以致愈行惡化,故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爬起。
這屋子之外,本有看守之人,一聞他嘆息之聲,立刻行了進來,聲氣道:“醒來了就乖乖地躺着,別想糊塗心事。”杜君平抬頭見是一個梢公打扮的中年漢子,隨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梢公道:“海上。”杜君平吃了一驚道:“誰把我來海上的?”梢公答道:“此是我們三公子的令諭。”杜君平恍然大悟道:“你説的是任長鯨?”梢公答道:“不錯,他要把你帶回修羅島,囚石室之內,永不讓你再回中原。”杜君平一股忿怒之氣衝了上來,怒哼一聲道:“我與他無怨無仇,為何用這種手段對待我,真是豈有此理。”梢公冷笑道:“你對我發橫有什麼用,老實説,這樣對付你還算是客氣的呢!”杜君平知道與他們這些下人爭論,那是白費舌,隨即住口不言。
梢公又道:“三公子已然將你的傷勢詳細檢查過,就算你內功修為再深,也得一兩個月的靜息才能復元,這一路上你最好是安份一點。”杜君平亦知自己的傷勢十分沉重,當下閉上雙目,暗自運息調元,盼望有一天真氣可以提聚。
梢公似知他心裏在想些什麼,嘿嘿笑道:“三公子曾經吩咐過,他説你得天獨厚,基十分穩固,終有一天傷勢會平復,那時便無法治你了,是以早已預作準備,待你關進石室後,便要為你服下一顆丸藥。”杜君平此刻才知任長鯨心腸果是狠毒,不覺暗歎不已。梢公見他閉目不言,以為他傷勢沉重,無法多勞神説話,遂悄悄行出艙去。
從金陵循長江入海,到修羅島不過十來天的海程,且喜一路順風,這天約摸未牌時分,已然進入港灣,梢公行入艙內,將杜君平攙扶起來道:“這幾天伺候你也伺候夠了,走吧,把你送到石室大爺便算差了。”杜君平這幾天安居艙內,雖沒有服食物藥,但因無人打擾,暗自靜息調元,已然將傷勢穩住,只是一口真氣仍無法凝聚,身不由主地被那梢公打扮的漢子架着,往島上行去。
此時夕陽已漸西下,島上一片金霞燦爛,靠着海岸的一排椰林下,正負手立着一位偉岸,貌像威武的錦袍老者。老者的身後,叉手立着二人,一個是眇去一目的黑袍老者,一個是身着錦衣的大漢。
那老者舉目凝望着海上的浩瀚煙波,似無限慨地唉聲一嘆。
眇目老者深知老者的心事,徐徐道:“主人請放寬心,本島七雄俱已進入中原,以他們七人之能,必可查明真象。”錦袍老者搖了搖頭,突然一眼瞥見梢公攙了杜君平上來,面容一沉道:“那是什麼人,誰着他來島的?”身後的錦衣大漢應聲大喝道:“把那人帶過來。”攙扶着杜君平的漢子吃了一驚,趕緊把杜君平推到錦袍老者的面前,戰戰兢兢地道:“小的是奉三公子的令諭,把此人押入石室囚。”錦袍老者哼了一聲,目光視着杜君平道:“你叫什麼名字?”杜君平料定這老者,必是島上極具權威之人,遂照實説道:“在下杜君平。”錦袍老者甚覺意外地道:“你就是杜飛卿之子杜君平?”杜君平點了點頭道:“正是。”錦袍老者扭臉對眇目老者問道:“你們都曾見過杜家娃兒,他説的對是不對?”眇目老者沉忖有頃道:“面貌極其酷似,只是杜家娃兒與三公子誼甚好,莫非此人是冒名。”錦袍老者在杜君平臉上,仔細察看了一番道:“看他面貌果然極像杜飛卿,你可能提出什麼信物?”杜君平道:“在下希望先知道一下尊駕的姓名,在島上是何職司?”錦袍老者哈哈笑道:“老夫就是本島島主,你有什麼隱衷儘管説,老夫為你作主就是。”杜君平細察老者的身材貌像,果與傳説中的修羅王有些相似,遂道:“可惜在下內傷未愈,不然使出幾招杜門劍法,島主的法眼必可識別。”錦袍老者道:“老夫説的是信物。”杜君平想了想,緩緩從身上取出那面龍紋金牌,雙手送上道:“這個可算得是信物嗎?”錦袍老者接過金牌,在手上藉着晚霞的光輝,又仔細地看了看,面立現凝重,吩咐錦衣大漢道:“此間不是問話之所,把他帶進宮去。”錦衣大漢答應了一聲,攙着杜君平先行去了,錦袍老者又吩咐眇目老者道:“鯨兒膽敢違拗我令,私自將人帶來島上囚,速與我查究明白。”眇目老者躬身答道:“屬下遵命。”棉袍老者吩咐已畢,經步行去,此時那梢公打扮的漢子,已然驚得面無人,戰戰兢兢地道:“小的乃是奉命行事,求護法明鑑。”眇目老者冷哼一聲,説道:“隨我去刑堂再説話。”大步往前行去。
修羅王在修羅島儼然一方之主,所居房舍,俱是宮殿式的建築,十分富麗堂皇,錦衣大漢領着杜君平,直入修羅王的寢宮。
修羅王已然先行到達,盤膝坐於榻上,揮手吩咐錦衣大漢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奉呼喚,不得擅入。”錦衣大漢答應着退了出來。
修羅王示意杜君平坐下道:“小哥這面龍紋金牌是從何得來,還望對老夫實説。”杜君平據實答道:“是一位紅臉老人贈送。”修羅王面現驚容道:“此人可曾對你透姓名,他會不會武功?”杜君平搖頭道:“他老人家始終不願透姓名,在下只知他的家人姓於,常用銀盔遮去本來面目,同時他老人家曾為我打通經脈,似乎武功極高。”修羅王沉忖有頃,自言自語道:“照此説來,他的功力已經恢復了。”杜君平接道:“不錯,據説是一位走方郎中為他解的毒,不過他老人家暫時不願人知。”修羅王輕籲一聲道:“世間唯一能解去他身中之毒之人,只有藥中王聞人可,那走方郎中想來就是他了,原來此人尚在人間。”杜君平見他一臉愁苦之容,隨接道:“前輩説得不錯,聞人可前輩果在人間,前些子在下在金陵見過他師徒了。”修羅王驀地雙目睜開,急道:“藥中王果真尚在金陵?”杜君平點頭道:“此是十幾天前的事,現在很難説了。”修羅王甚為失望喟然一嘆,徐徐言道:“實不相瞞,老夫於當選天地盟四大副盟之時,一時不察,為人暗中下毒,這些年來,雖用本身真元,排出不少的毒物,但對方所下之毒,過於厲害,十年的工夫,仍只恢復一部分功力,實是可嘆。”杜君平突然靈機一動,想起自己懷中,尚有云夢山人在進入江南分壇之時,曾給自己幾顆解毒丹不曾使用,遂取出兩顆託在手中道:“在下尚有藥中王之徒,雲夢山人所贈的兩顆解毒丹,不知有沒有效?”修羅王接過丹藥放在鼻上嗅了嗅,又用舌頭舐了舐,朗聲笑道:“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也許是天意安排,那魔頭當敗。”杜君平心中也覺十分欣喜,接道:“如是真有效,在下身上還多的是。”修羅王斂去笑聲道:“一顆已足,多了恐怕會得相反的效果。”又朝他面上看了看道:“你的內傷極重,我這裏有毒龍丸,服下不難立愈。”隨跳下榻來,從几上取過一個玉瓶,倒出一顆足有龍眼大小,澤鮮紅的丸藥,遞給杜君平道:“快用温水服下去。”杜君平久聞修羅門的毒龍丸,乃是療傷聖品,也不推辭,雙手接過,就用几上温茶送了下去。
修羅王轉過身去,用手輕輕朝壁上一按,壁上倏然現出一扇月門,扭頭對杜君平招手道:“隨我來。”杜君平隨着他進入月門,裏面竟然別有天地,乃是一間十分潔淨的練功室。
修羅王隨手將門封閉,徐徐道:“療傷排毒,都得甚長的時間,此室十分隱密,你可藉本身真元,將藥力行開。”説着徑自坐下,閉目行功,不再言語。
杜君平依言坐下,亦試着把真氣提聚,説來也怪,他久已無法提聚的真氣,此刻已稍可運轉,只是運功之時,牽動傷勢,頗為痛疼難耐。他生堅毅,深知此是自己恢復功力的唯一機會,是以忍着痛苦,咬牙苦撐,經過約有半個來時辰,痛苦漸失,不知不覺間,已進入了物我兩忘的虛無境界。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霍然而醒,睜眼一看,只見修羅王汗水淋漓,錦袍齊濕,一股腥臭之氣,直刺鼻孔,知道解毒丹果已生效,心中甚喜,暗中一提氣,只覺真氣如珠,十分暢,知道自己的功力已然恢復。
就在這時,修羅王已然雙目睜開,長嘆一聲道:“厲害,厲害,此毒竟然累了老夫十年。”杜君平起身拱手道:“恭喜前輩,功力想已全復了。”修羅王起身道:“此事還宜守秘,咱們外面去吧。”二人行至外室,修羅王着人先端來兩碗蔘湯,又命人備下香湯,沐浴更換已畢,這才把錦衣大漢叫到面前道:“老夫連夜便要離島,島內之事,你與司馬護法計議而行。”錦衣大漢名叫孟雄,與眇目老者司馬超,同為修羅王心腹,當下吃了一驚道:“主人一人前去,那如何能行?”修羅王微微一笑道:“不用多慮,老夫毒已全解,何用人護持。”隨着笑聲一斂,嚴厲吩咐道:“此事除司馬護法外,不得令任何人知道,快着人去預備船隻。”孟雄看了杜君平一眼道:“如果三公子回來,問起此事,如何回答?”修羅王道:“可説杜公子在老夫的密室,但不准他來密室晉見。”孟雄答應着退了下去。修羅王隨命杜君平,打扮成一個趕考舉子模樣,自己也換作了員外打扮,又取出兩套人皮面罩,二人分別戴上,微微一笑道:“此刻就是郝雄他們,也難看出是老夫了。”杜君平隨問道:“咱們此行去哪裏?”修羅王道:“自然是趕着去參與天地盟九九之會了。”只聽一陣腳步聲響,錦衣大漢與眇目老者行了進來,躬身稟道:“船已備好,請島主上船。”修羅王點了點頭,領着杜君平舉步行出。
孟雄又道:“為免,此行由屬下親自護送。”修羅王道:“那也好,你可多選幾個得力的人,隨同前去,九九會期時,在場外候命。”孟雄應聲答應,匆匆往外行去。
此時已近三更,島上之人大部分俱已安歇,修羅王領着杜君平直奔海岸,途中他似有心考量杜君平,行走之時,恍若一縷青煙,往前飄飛疾,杜君平也盡展一身輕功,在後緊緊跟隨,不到盞茶時刻,已然到了碼頭,修羅王回頭一看,杜君平與他不過相差前後腳,面且神態甚是安閒,不點頭暗讚道:“虎父無犬子,杜飛卿雖死亦當含笑九泉。”錦衣大漢早命人將船靠在碼頭,接引二人人艙,船也隨即啓碇。
杜君平進入艙內,忍不住問道:“前輩,咱們此行目的地是何處?”修羅王沉道:“此刻老夫還沒想到。”隨又道:“老夫忝長几歲,一路之上你可喊我郭伯伯,稱前輩究竟不妥。”杜君平點頭稱是,復又問道:“郭伯伯可知天地盟的幕後主持人是誰?”修羅王搖搖頭道:“近十年來,老夫幾乎與中原武林人隔絕,一時之間真想不起此人是誰。”杜君平又道:“伯伯認為九九會期一定可以揭開天地盟的底牌?”修羅王沉忖有頃道:“很難説,這得看看他們是在什麼地方召集了。”杜君平想起充滿了神秘的神風堡,隨道:“會不會在神風堡?”修羅王捋着長髯道:“亦有可能,如若果在神風堡召開,千手神君東方玉明便難辭其咎了。”杜君平急道:“伯伯冤枉好人了,東方前輩亦是受害之人呢!”隨將自己見着東方玉明的經過,詳説了一遍。
修羅王聽後,臉上頓現驚疑之,唉聲一嘆道:“看來此賊早有存心,老夫此番重入江湖,倒真的遇上勁敵了。”説後便即閉上雙目,再不言語。
杜君平不便打擾,也悄悄坐在一角,摒除雜念,調息運起功來。
那修羅王乃是當今武林之中,有數的奇人,杜君平每除行功打坐外,便與他探究武學,修羅王知無不言,雖僅十餘功夫,杜君平可説是獲益良多。
這天船已抵岸,修羅王低低吩咐了孟雄幾句話,便領着杜君平棄船登岸,緩緩前行。杜君乎一算九九會期的時,尚差一段時期,便隨着他信步前行,不參與意見,修羅王潛居十年,一旦功力恢復,重入江湖,心中甚是欣喜,扭臉對杜君平道:“反正九九會期尚早,咱們且去金陵看看。”杜君平笑道:“只要不耽誤九九會期,一切聽任伯伯的吩咐。”修羅王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你來修羅島時,那身傷是如何得來的,以你的武功,鯨兒似不可能傷着你,莫非他施用了什麼下手段?”杜君平搖頭道:“任兄雖稍任,對晚輩倒沒用什麼手段,我那內傷乃是琴音所傷。”修羅王吃了一驚道:“天下擅曉琴音的只有飄香谷,難道你與飄香谷有什麼過節?”杜君平輕喟一聲道:“晚輩得飄香谷之益極多,他們哪裏會對付我,用琴音對付我的,乃是一位蒙面書生。”跟着將在懸巖聽琴音起,直到那晚孟紫瓊約晤任長鯨止,前後經過情形,詳説了一番。
修羅王極其留意地聽着,直到他把話説完,方始點了點頭道:“如此説來,果不是飄香谷之人。”杜君平為使他了解全般情況,又把東魔厲陰平受傷經過説了一遍。
那修羅王遠達海外,對中原武林情勢,仍極其留意,並經常派有門下在江湖行走,暗中將所獲得的情況,與杜君平所説的話,互一印證,已然有了一個大概印象,重哼一聲道:“很好,老夫這番重入江湖,總算不虛此行。”大凡武功高強之人,多望能遇上勢均力敵之人,才夠刺,杜君平自然也懂得修羅王的意思,但仍忍不住問道:“此項琴音,除了用內功抗拒外,不知有沒有另外的法子對抗?”修羅王看了他一眼道:“用內功抗拒,自無不可,但那只是消極的,這種坐着捱打的辦法,太過吃虧了。”杜君平道:“然則該當如何?”修羅王道:“琴音雖極霸道,仍須視使用人的內功修為而定,咱們如果亦用同一種武功對付,那就可以擊敗對方了。”杜君平恍然大悟道:“此話大是有理。”修羅王微微一笑,不再深説,話題一轉道:“令尊之死,可曾查出一點端倪?”杜君平嘆了一口氣道:“至今未獲一點線索,但據晚輩猜想,天地盟只怕難干係。”修羅王沉忖有頃,徐徐開言道:“揣測究竟不妥,你該多方查訪才是。”頓一頓又道:“那位紅臉老人既傳你武功,對你復仇之事,定必也有所安排。”杜君平點頭道:“我想的是,只是他老人家事事總是瞞着我,至今晚輩仍不知他們作何打算。”修羅王勸道:“想他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以才瞞着你,這不能怪他。”想了想,突然一陣朗笑道:“親仇乃是自己的事,豈可仰仗他人,你該摒除一切倚賴之心,自行着手查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事情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杜君平聽他這番言語,心中大愧怍,暗忖道:“是啊,想我杜君平,昂藏七尺,怎可事事倚賴他老人家,理應由自己獨力進行才對。”修羅王哼了一聲道:“令尊列名乾坤雙絕,聲名在老夫之上,雖退出盟主竟爭,仍獲選副盟,此人蓄意除去四大副盟,自然也不能放過他。”杜君平接道:“照此推斷,下毒之人,該以盟主的嫌疑最大了?”修羅王道:“不錯,四大副盟俱有獲選盟主的資望,盟主若想長保寶座,自以全數去掉為宜,不過此刻盟主自己的處境如何,還沒有人知道呢!”杜君平輕喟一口氣道:“説來説去,仍是盟主的問題,看來只有盟主出來,才可澄清一切了。”修羅王冷笑道:“老夫既已重入江湖,便不愁盟主不面,如他仍不面,老夫可以副盟身份召集全體盟友會商,必要時,徑行去掉他盟主的名份。”杜君平深悉修羅王的為人,他是説得到便做得到,唯恐因此影響紅臉老人的預定計劃,隨接道:‘前輩此舉雖可迫使對方出面,但各派近年來受害甚多,恐怕不敢起而行動,依晚輩看來,仍以改用旁的辦法較妥。”修羅王朗聲笑道:“老夫不過是這樣説説罷了,不用耽心,老夫自有道理。”不數工夫,二人抵達金陵,先行找了一家名叫悦來客棧的旅店住下。依着杜君平的意思,當晚便要去丐幫打聽消息,卻被修羅王阻止,微微一笑道:“你忙什麼,咱們何不藉這幾天工夫,暢遊秦淮風月。”杜君平不知他葫蘆賣的什麼藥,但也不便反對,笑了笑道:“晚輩悉聽伯伯吩咐。”修羅王捋須哈哈一笑道:“你嘴上答應得很好,只怕肚裏卻在罵伯伯是老不修。”杜君平正容道:“晚輩絕未作如之想。”修羅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一個人應談規矩的時候,自然要規矩,但有時候不妨稍微放肆一點,就拿令尊來説,一般人都認為他放蕩不拘,但老夫卻看得出來,他並非真個如此。”杜君平聽到他提到爹爹之事,不便言,唯唯答應了一聲,便不言語了。
二人堪堪行出門外,只見孟雄匆匆行了進來,低低道:“員外請稍待,小的有事稟告。”修羅王面微微一變,重又返回房中,盂雄看了杜君平一眼,言又止。
修羅王道:“杜公子不是外人,有事儘管説吧!”孟雄這才説道:“郝大公子近向島上密報,三公子不聽勸告,決心與天地盟聯手,共圖霸業。”修羅王冷笑道:“很好,鯨兒現在哪裏?”孟雄道:“現還不知他的行蹤。”修羅王又道:“易姑娘呢?”孟雄唉聲一嘆道:“她與三公子鬧蹩扭,也不見蹤影,據郝大公子説,可能遭遇了危難。”修羅王然變,嚴厲吩咐道:“可傳我諭,着郝雄全力搜查她的下落,鯨兒可由他去,老夫自有道理。”想了想又道:“老夫進入中原之事,不可令外人得知,即令郝雄,亦不可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