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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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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薛惠來查房,剛好趕上典典媽滿頭大汗的來給一家人送飯,薛惠説:“大娘做飯送飯這麼累,還不如在醫院買飯呢,醫院食堂什麼飯菜都有。”典典媽還沒有回答什麼,這個符鋭在一旁冷不丁的冒了一句:“你們食堂的飯菜不好吃,我不願意吃。”也許這幾句話在平時説還沒有什麼,但是這時正趕上典典媽累得滿頭大汗,並且典典媽這幾天早就對符鋭的暴躁忍了許久了。典典媽認為符鋭明明買不起醫院的飯菜,還把她老人家當牛一樣的使喚,還死要面子,還想發脾氣就發脾氣,這下典典媽就忍不住了,典典媽突然大聲的説:“符鋭,就你那一個月300元的工資,本養不活這一大家子,就連茜茜的藥錢也不夠,你還挑三揀四什麼?”薛惠大吃一驚,符鋭一個月才掙300塊錢!還要養沒有工作的老婆和總愛生病的孩子,這個當初把她踹了的大男人怎麼能混到今天的地步啊!

符鋭一下到自己在薛惠面前所有的自尊瞬間喪失殆盡,他惱羞成怒的看着典典媽憋得滿臉通紅。薛惠一看符鋭要和他丈母孃吵架了,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最後趕緊悄悄的溜走了。

薛惠走了以後,典典媽也不管符鋭的情緒,嘴裏説:“死要面子幹啥呀,吃吧。”説完把飯菜往桌子上用勁一放。符鋭覺到他再也不能忍了,符鋭猛的瘋了一樣跳起來,胡亂的罵了句:“去他媽的,我不吃了”説完就摔門跑了出去。

符鋭剛跑出去,身後就傳來烈的吵架聲,那是典典和典典媽大吵大鬧起來了。也許與其説典典媽的話使符鋭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倒不如説典典的自尊心受到的傷害比符鋭更加大,因為典典從來都是把自己的老公當成自己的驕傲,她在哪兒説出來都是充滿了炫耀的神態,雖然自從她嫁給符鋭以來,符鋭就沒有讓她過過幾天好子,但這都不要緊,她都會痴心的以符鋭為驕傲。今天自己的媽媽親口侮辱了自己的丈夫,並且是當着全世界最不應該出現的薛惠的面,即使符鋭能忍,典典也是絕對不會忍的。所以她就不顧一切的和她媽媽大吵起來。

符鋭是個這樣的人,一但到了吃飯的時間還沒有飯吃,立即就會心慌意亂渾身虛汗啥也幹不了。剛才到了飯點,非但沒有飯吃反而跟典典媽吵了一架,此時早就血糖下降的幾乎要暈倒了。符鋭就近找了一家小吃部,要了幾個包子,一碗粥,顫顫巍巍的吃了個光,才慢慢恢復了正常。

符鋭冷靜下來以後,才開始想想典典媽,典典媽這把年紀了,醫院家裏兩邊跑,為了給家裏省點錢,汗浹背的跑回去做飯又汗浹背的跑來送飯,自己還沒有吃一口飯,説不定典典媽也像符鋭那樣一餓就渾身發虛,也許典典媽比符鋭更辛苦吧。

符鋭想到這裏,覺到自己也是個成年人,做事也應該冷靜和周全。典典媽雖然讓自己在薛惠面前丟盡了臉,但典典媽説的也是事實,更何況人家把女兒給自己,自己沒有讓別人享福,還讓別人跟着自己受苦,別人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呀。另外,自己現在的無能也是不可迴避的,如果自己處處瞞這瞞那的也無法瞞一輩子,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改變自己的境遇,自己去面對現實,而不是自欺欺人的逃避。符鋭越想越到自己不對,於是,趕緊跑回了醫院。

符鋭回到病房時,看到典典正坐在牀邊上,咬着嘴,瞪着大大的眼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符鋭走到典典跟前誠懇的説:“典典,我錯了,我回來給咱媽道歉了。”典典翻着眼睛看了一會符鋭,冷冷的説:“你來晚了,咱媽已經回老家了。”符鋭説:“啊,怎麼會生那麼大的氣呢?”典典狠狠的説:“被你氣的,被我氣的。”符鋭想起剛才他走的時候典典和她媽吵架的情景了,符鋭想典典一定和她媽吵得特別兇。自己希望在薛惠乃至整個社會面前有點尊嚴,當典典媽使自己的自尊心受到傷害時,自己忍不住和丈母孃翻臉了。而典典在自己親生母親被別人傷害的時候,非但沒有幫助自己母親,反而也和自己的母親翻臉了。典典從來也不是一個不尊敬長輩的人,符鋭從來也沒有看到典典和她媽媽這樣的吵過架,典典能做出這樣過的事情來,可見她是受到了多大屈辱。

符鋭明白典典的心,典典是一個自尊心和虛榮心比一般女人都強的多的人。也許典典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被羞辱過,由於符鋭這個虛偽的驕傲被戳穿而遭到的極大羞辱。其實這種羞辱時刻都存在的,只不過典典把它藏在心裏,如果沒有典典媽今天的戳穿,典典會把它藏一輩子。

符鋭到自己既對不起典典媽,更對不起典典,符鋭説:“典典,都是我的不對,我去找咱媽去。”符鋭説完,飛快的跑出醫院,直奔火車站。符鋭到了火車站,符鋭一眼就看到了在窗口徘徊的典典媽,典典媽早就可以買票,但是典典媽如何回去呢,如何孤苦伶仃的回到她那個空蕩蕩的家呢?

符鋭快步跑到典典媽面前,動的拉住典典媽的手,説:“媽媽,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嗎,我的虛榮心太強了,我自己沒有本事,我還怕説出來被別人笑話我,是我做錯了,我會努力改變這一切的。”典典媽其實已經不生氣了,她怎麼會和小輩們計較這些口角呢,只是對於擺在面前的現實生活,她不知道如何買票,不知道該去哪裏。

典典媽茫然的跟着符鋭往家走,失望而又渴望的回到了這個清貧但卻温暖的小家。

這個差點要破裂的家剛剛恢復,現實的問題也就跟着恢復了。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如果本的問題沒有解決,無論你經歷多少的坎坎坷坷、經歷多少的悲歡離合、經歷多少催人淚下的故事,這一切的一切最終都是沒有用的。

茜茜的病看起來差不多了,一家人商量着準備辦出院。

符鋭這回來到薛惠面前,由於自己的家庭情況已經被薛惠都知道了,心情反而比平時坦然了許多。

符鋭説準備給茜茜辦出院,薛惠也沒有怎麼挽留。只是薛惠給符鋭講了許多幼兒保健的知識。薛惠告訴符鋭,幼兒從1~6個月期間,自身保持從母體帶來的抗體,這個期間的孩子很少生病,6個月以後,嬰兒體內的母體免疫球蛋白已經耗盡,疾病的高發期從此開始。這個時期父母高度重視,茜茜就是在這個期間得的急肺炎。隨着年齡的增長,寶寶自身的免疫系統逐漸發育成,抗體的產生能力也逐漸增加。孩子在3歲以後,機體抗病能力才會有有明顯的提高。但是,抗體是有高度特異的,只有當孩子的機體受到某一種病原體的侵襲後,才會產生針對該病原體的抗體,也就是説,對於大千世界中各種各樣的病原體,孩子只有接觸了它們,他的機體才會產生針對這些病原體的抗體。

真偉大啊,甚至一個離了母體的嬰兒,依然還會從母親那兒得到6個月的保護。而現實是殘酷並且這種殘酷也是必須的,母親的保護不是永遠的,孩子必須通過自身的能力去戰勝未來的苦難。並且她經歷的苦難越多,她戰勝苦難的能力越強。這難道僅僅是一種生理現象嗎?

符鋭呆呆的聽着薛惠的講授,薛惠講的是那樣的專業那樣的讓人信服。甚至薛惠那種夜半曠野中細若遊絲的嗓音描述的分明就是一個美麗的故事而不是枯燥無味的醫學。

薛惠見符鋭長時間的望着自己出神,就嗔怪的説了句:“你瞅什麼瞅。”符鋭把眼神稍微動了一下,説:“我老婆要能説出你這一番話就好了。”薛惠臉一紅,説:“你説什麼呢?”符鋭説:“我説‘我老婆要能説出你這番話就好了’。”薛惠抿着嘴笑着,得意的點着頭:“怎麼了,後悔了?”符鋭説:“我説‘我老婆要是能説出你這番話就好了’。”薛惠終於聽明白了符鋭的意思,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薛惠是茜茜的主治醫師,在辦理出院手續時,薛惠打了幾個電話,好像是要給茜茜少算一天的牀位錢,還有其他的一些費用的事情。臨走的時候,符鋭説:“薛惠,真的很謝你。”薛惠説:“謝什麼謝,沒良心。”符鋭一家離開兒科時,符鋭回頭看了看薛惠。看了看那個説不缺錢、不缺人、只缺地位的高論的薛惠,那個一星期只能見一回丈夫的薛惠。符鋭覺得這個世界並非她嘴裏説的那樣殘忍和簡單,雖然她的心理上已經不是那樣的人,但她的生理上依然是那樣的人。

符鋭回到家,一家人又圍坐在那間卧室的雙人牀邊,生活就又回到了那清貧的狀態。

這一晚,符鋭很認真的和家人探討一個問題。符鋭不想再在銀行等下去了,也許銀行的改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許銀行的改革命中註定只有失敗,也許銀行的未來真的會像國外那樣美好,但是這些都不屬於符鋭了,符鋭等不了了,這個家等不了了。符鋭想辭職用銀行給的買斷錢去開電腦公司。

符鋭的打算首先就得到了典典媽的堅決反對,典典媽説,你符鋭讀了那麼多書,好容易才謀到這麼一個金飯碗,你怎麼能拿着金飯碗討口呢?銀行從來都是人們羨慕的好單位,有身份、有地位,想進都進不了,你如果一步踏出銀行的門檻你就永遠沒有回頭路了。銀行的改革不可能失敗,銀行是國家的金庫,國家不倒銀行就不會倒,只要國家在,你符鋭就可以永遠的把皇糧吃下去。

沒有想到那個從來都支持符鋭的典典此時也是堅決的反對。

符鋭説:“我在銀行得到了什麼呢?除了一個虛偽的身份、虛偽的臉面,只有無法啓齒的收入,沒完沒了的身心折磨,我得到什麼了,我連我的家人都養不活,我還在那兒幹什麼呢?我就僅僅為了得到了一個虛偽的身份,這難道對我們來説真的那麼重要嗎?”典典堅決的説:“重要,對我來説就是那麼重要。”符鋭悲痛的説:“你們不要那樣執不悟了,現在是什麼年代,沒有什麼統一的價值觀念,只要有錢什麼都有了。而像我們這樣吃不好、穿不好,辛辛苦苦的生活一輩子才是最沒有價值的。”典典和典典媽的意見驚人的一致,她們承認符鋭説的話不錯,但她們就是無論如何也不同意符鋭離開銀行。

這一晚的討論是沒有任何結果的,全家人除了意識到經濟上的窘迫越來越厲害再也沒有其它的收穫。

晚上,符鋭和典典躺在牀上,典典問符鋭,現在有沒有什麼企業需要出納了。哪怕收入少一點也可以,只要有活幹就行了。符鋭嘆口氣説,現在哪有幾個好企業,國營的本進不去,私營的企業今天開業明天倒閉的,説不定幹了還白乾,連工資都要不回來。再説,銀行的改革搞得人人都提心吊膽,誰還有閒心去幫符鋭這個沒有地位沒有權力的人找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