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蘇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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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靜姍聞言眼一亮,對呀,既然自己想不出來,何不去別處看看,就算在路上看不出子午寅卯來,還可以去成衣店取取經。於是就同計氏都換上過年做的新衣裳,攜手朝街上去。
自蘇記綢緞莊朝前再走幾家,就是一間成衣店,門前的招牌黑底金字,很是打眼,旁邊還立着一面風招展的旗子,旗上用金線繡着“蘇樣”二字,這是因為東亭大多的成衣店,都緊跟蘇州的穿衣,蘇州那邊免費甚麼,他們就跟着賣甚麼。
這家店名叫姚記成衣店,蘇靜姍同計氏剛踏進店門,便有一名二十來歲的女人了上來,自稱是這家店的主人,請她們隨便看。在大安街上,女人開店的不少,但親自出面做掌櫃的,卻很是少見,蘇靜姍不由得心生佩服,朝她多看了幾眼。
這時,自外面走進一名三十來歲的****,一身肥,珠光寶氣,一看就是個有錢人,但店主人卻對她愛理不理,連招呼都沒打一個。蘇靜姍正暗暗奇怪,就見那女人站到了她旁邊看衣裳,一面看,一面抱怨:“還號稱是大安街上成衣店頭一份,連個抹和小衣都不賣…”抹,就是肚兜,小衣,就是**褲,蘇靜姍正想着,就聽見站在她另一側的店主人也抱怨道:“女人的抹和小衣,人人都是自己做,哪有出來買的,也就只有****臉皮厚…”蘇靜姍這才明白為甚麼店主人不願搭理那珠光寶氣的****,原來是個****的****,她大概是認為同這樣的人做生意不光彩,但又不好把顧客朝外趕,這才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還在不住地抱怨,偌大一個東亭縣,竟沒有一家賣抹和小衣的成衣店。蘇靜姍不由得奇怪,這些東西,就算成衣店沒得賣,難道裁縫店也不肯做嗎?她拿了這話,悄悄兒問計氏,計氏搖頭稱不知,一旁的店主人卻是聽見了她的話,低聲笑道:“****對那些東西,最是挑剔不過,非蘇州最免費的式樣不買,可那些裁縫店,只會依客人的喜好來裁剪,哪裏曉得這些!”連抹和小衣都要蘇州最免費的樣式?真難為那些趕的人,從何而知這些信息,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女人,可是個個都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連民風最為開放的蘇州也不例外!蘇靜姍暗暗咂舌,與此同時,卻又靈光一閃,覺得自己可以趁此機會,賺上一筆錢。
她需要錢,不但因為計氏的積蓄已經被她花得乾乾淨淨,更因為蘇留鑫這人太不可靠,她還是多攢些銀子傍身比較安全。她,想和****做生意,但又怕此舉不符合這個社會的道德規範,壞了自己的名聲——她不相信店主人會無緣無故地放着白花花的銀子不賺,既然不賺,肯定就有她的道理,她一個“外來人口”在這些事情上,還是跟“本地人”多學着點,不要太出格的好。
但看着****不上去搭訕,就好像放着白花花的銀子不去賺,蘇靜姍怎能甘心,於是便裝作挑一件衣裳,不動聲的靠了上去,但並不説自己會做抹和小衣,只小聲地道:“大娘想買衣裳?我倒是認得一個人會做這些,只不知他願不願意接你這筆生意。”****喜出望外,連聲問道:“是誰,是誰?”蘇靜姍道:“若你誠心想要,就明午時到前面賣餛飩雞兒的攤子上等着,我叫他來跟你談。”****滿口答應,蘇靜姍便不再説甚麼,若無其事地走開了,仍拉着計氏看衣裳。這家姚記成衣店,專售女人服飾,從店內所掛的衣裳來看,蘇州時下最免費的款式是寬袖背子。
店主人見她們興趣,過來介紹道:“我這店裏的背子,都是仿照如今蘇州最時興的背子做的,全素的料子,只在衣襟上繡花邊,而且領子花邊一直通到下襬…”蘇靜姍想到在路上見到的情形,質疑道:“可我在路上見到的大多數人穿的背子,領子花邊僅到面前呀?”店主人笑道:“這位小姐,那些人穿的,還是年前的式樣,她們哪裏曉得,蘇州自從劉家的席夫人在正月十五燈節那天穿了一件領子花邊直通下襬的寬袖背子,這風向就變了!”當初田悦江把蘇靜初送去做妾的那户人家姓劉,而且也是在蘇州;來買水田衣的劉士衡姓劉,亦在蘇州出現過;這領導蘇州服飾的席夫人是劉家人,而且也是住在蘇州,難道這其中有甚麼聯繫不成?
蘇靜姍不由得口而出:“哪個劉家的席夫人?”店主人道:“蘇州還有哪個劉家的席夫人,自然是户部尚書劉大人的繼室席夫人。”她説完,又捂嘴悄聲笑道:“小姐可曾去過七寶街?總在那街口****人的劉士衡,就是他家的七少爺,席夫人的嫡親孫子——這也就是我這常去蘇州的人才曉得,別人都不知道!”蘇靜姍聽了這話,真是又驚訝,又沮喪,驚訝的是,這劉士衡的祖母,居然引導着蘇州的服飾;而令她沮喪的也正是這個,你説,若是她照着劉家老太太已經穿過的樣式給做一件衣裳去,豈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計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很是灰心喪氣,拉了蘇靜姍就走,邊走還邊懊惱:“都是娘出的餿主意,讓你上街來看,結果又不能跟着學,白費時間…”蘇靜姍笑道:“娘,此話差矣,咱們若不是上街來逛,又怎會知道不能照着蘇樣做?要是真做一件寬袖背子送到蘇州去,那才真是讓人笑話呢。”計氏覺着她説的很有道理,點頭稱是,這時,門口新進來兩名女子,都穿着寬袖背子,只不過一個是桃紅布料,鑲鵝黃花邊,另一個則是鵝黃布料,鑲桃紅花邊,兩人面看見計氏和蘇靜姍,臉上出驚訝神來,那個穿桃紅背子鑲鵝黃花邊的轉頭對穿鵝黃背子鑲桃紅花邊的叫道:“十一姐,你看這兩個人,身上紅一塊紫一塊都是補丁,穿得跟叫花子似的!”那穿鵝黃背子鑲桃紅花邊的附和道:“可不是,還穿得一模一樣呢。”穿桃紅背子鑲鵝黃花邊的卻搖搖頭,道:“不一樣,不一樣,你看,一個身上的補丁都是方方正正,另一個身上的補丁卻是形狀不一。”計氏見她二人出言不遜,氣得渾身亂抖,蘇靜姍卻是腦子轉得飛快,想到了向劉士衡差的好辦法,而那店主人,則是飛快地趕到她們身旁,賠着笑臉小聲道:“這是知縣大人家的兩位小姐…”她未盡的意思,不言而喻——這兩位雖説講話不中聽,但來頭卻太大,咱們惹不起…
蘇靜姍地衝店主人笑了笑,隨即挽起計氏朝外走,一面走,一面附耳道:“娘,我想到做甚麼樣的衣裳給劉家老太太了。”計氏聞言大喜,便不再理會知縣大人家那兩個討人厭的小姐,隨蘇靜姍朝店門口去。
一出店門,計氏便問蘇靜姍:“囡囡,你真想出好樣式了?”蘇靜姍點點頭,笑着指了計氏身上的衣裳,笑道:“説起來,娘身上穿的這件衣裳,還是我做的呢,當時為了偷懶,才沒有裁剪碎布,就這樣縫了上去。”計氏驚訝道:“你準備給劉家老太太做一件我這樣的衣裳?”蘇靜姍同她站到一起,道:“娘,你看,咱們身上的這兩件,是不是大體上樣式相同,而細節處又不一樣?我上回給劉家老太太做的,是和我身上的這件一樣,這回給她做件和娘身上這件一樣的,不是正好?”計氏連連點頭,笑道:“原來衣裳的式樣就在我身上穿着,虧得我們還特意跑到街上來。不過這人哪,一般都是離自己越近的東西,越難得被發現,真難為你怎麼想得到這裏來。”蘇靜姍笑道:“這還得謝方才那兩位知縣家的小姐,若不是她們的一番話,我又怎能想到咱們的這兩件衣裳樣式各異?”計氏細細回想了一時,也笑了:“還真是!不過那兩位小姐也太不會講話了些,就算覺得咱們穿得像叫花子,也不用當着人面講出來罷?”蘇靜姍挽着她朝家走,道:“她們是知縣大人家的小姐,自然目中無人些,倒也正常。”計氏卻仍是生氣,道:“田少爺還是知縣大人家的公子呢,也不見他這樣!”蘇靜姍安她道:“一樣水養百樣人,算了,咱不跟她們計較。”計氏聽了這話,突然覺得自己幾十歲的人了,卻連最平常的世故都體會不了,還要女兒來勸,實在太丟人,於是不再提起這茬,只將些如何裁剪衣裳的話來講。
母女倆説説笑笑回到家中,剛踏進院門,就聽見萬姨娘的尖嗓門:“窮秀才,你那屋子不是租與別個開店了麼,每個月都有租金進賬的,卻怎麼到我們家來借米?”-------------阿昧的舊作------------[bookid=1499830,bookname=《北宋生活顧問》][bookid=1368405,bookname=《南宋生活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