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來告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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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潯緩緩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葡萄亮的驚人的小眼睛。
潤澤明亮的小眼睛與他默默對視片刻,眼底居然沒有任何驚懼害怕,蒙着一層葡萄紫的明潤光澤,看起來異乎尋常的柔順。
但下一刻它便又低下了頭,蹭溜蹭溜的從他身下爬下去,粉紅濕潤的鼻頭輕輕着,似乎在嗅到了什麼,扭着小股顛顛的挪到他的枕頭旁,小小的黑爪子毫不客氣的拍上枕頭邊的一個大瓷碗!可惜它實在是太小,大瓷碗太大,嘩啦一聲亂響,灰黑的湯汁飛濺出來澆濕了它一頭一臉,黑亮的皮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它不悦的抖了抖身子,濕直豎,發出一聲極似憤怒的低吼。
真…像。
容潯角彎出小小的弧度。
眼前這小小的團居然與夢境裏小陌兒那麼像,都是小小的,柔順卻又神,與他印象中那個隱忍彆扭的袁知陌完全不一樣,充滿少年人的朝氣與活力,又是那麼開心,連發起怒來都是讓人欣喜的歡樂…
“你這隻死狗!”一聲咆哮陡然響起,一個高大的人影急怒加的撲過來,“不要命了!這是我熬的藥!這藥有什麼好喝的!”
“嗯?”輕輕卻低微的聲音隨即響起,在寂靜中卻如雷響。
高龍的身體在半空中僵了僵,震驚看着牀榻上半睜着眼的削瘦男人,腳下一滑砰一聲狠狠摔了個狗j□j,旋即又衝爬了起來,素來冷靜堅忍的男人,在這一刻眼眶已經微微紅了,聲音也帶了些哽咽,“主子!你可總算是醒了!”容潯看着眼前忠心耿耿的下屬,眸光微微柔和了些,微微扯了扯,才待開口説話,突然聞到一股濃重的臊味。
他轉頭一看,蒼白失血的臉上立刻出啼笑皆非的神,還有淡淡的無奈。
高龍順着他的眼神一看,剎那間臉黑了一半。
那隻灰土狗股一撅,後腿一揚,準利落的往大瓷碗裏撒了一泡!
高龍黑着臉,罵罵咧咧的將那隻灰土狗拎了出去,容潯有些疲憊,卻不敢睡。
他怕他睡着了,又會再沉入那個真實的讓人心驚的夢裏。
多麼漫長的一個夢,夢境裏顛轉着權力夢想財勢仇恨背叛,彷彿是一幕幕翻轉的灰卷軸,拉開閉合,閉合拉開,本以為已經到了苦痛的邊際,旋身一轉,才發現有更多的痛苦在等着他。
深刻到骨子裏的痛,相愛相殺的絕望,自暴自棄的隱忍,漫長的幾乎讓他覺得自己恨不得立刻死去,幸好,夢境最後,他確確實實是死了。
雖然有些不甘不願,但其實也算是徹底除了他痛苦的源,只是可憐了那人。
被留下的人,永遠會比離開的人痛苦,這是他們早就明白的事。
幸好…那只是夢。
幸好…夢境沒有成為現實,如今的現實而是依他夢境裏所真心期盼的,那人當真在他之前離開,離開那團幾乎可以湮沒掉所有希望的渾水。
雖然依舊心痛如刀絞,居然有些慶幸似的荒謬欣喜,這時候走了也好,省的面對那麼多的痛苦磨折,夢境裏他看的分分明明,那人是那麼痛苦,左右為難舉步維艱,連他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殘忍了,怎麼忍心讓心愛的人艱難抉擇裏步步泣血?
這樣也好,從此之後,他可以繼續去做完他夢裏那些不曾做完的事情了。
只是不知道,他走的是不是辛苦?
那樣厚厚的一層土,被壓下去的時候他一定很痛苦,陌看似倔強,其實膽子小的很,怕黑怕應酬怕他那堆故意娶回來的女人怕他三心二意怕他最後真的走上那條絕路,可就算是那樣的怕,他總是能夠裝出一副別人都看不透的雲淡風輕的模樣,讓他每次都恨的牙癢癢,總是恨不得撕了他那層皮。
小陌兒,再等我個幾年吧,等我幾年,我就去找你。
你可得好好等着我,不然下輩子,我一定饒不了你。
“我其實知道容潯是故意氣我,那些女人都是些擺設,”袁知陌靜靜的道,“他要是想娶女人,何苦死皮賴臉的把我娶回去?他只是愛看我氣怒的模樣,其實容潯是個很脆弱的人,他看似強大,心底卻總是有個缺口,他希望我能把那缺口補上,可是那時候我脾氣也倔的很,就算明白,也不肯跟他好好的説説話,即使明知道他馬上就要出征,也不想搭理他。”慕容丹青敲着扇子,垂眸不言,眼底的震驚已經慢慢褪去,皺着眉頭道,“然後他在定熙關遇了險?”袁知陌了太陽,眼底的火焰冷沉而肅殺,“定熙關那次容潯九死一生,幸虧蘇雅兒救了他,那些殺手身上有東越的印記,應該是東越人。”慕容丹青鋭抓住一點,“應該?”
“我並不完全相信,”袁知陌沉默了片刻,“你應該明白,朝廷對定熙虎視眈眈,除了唯一能撐起定熙的容潯,所有人都會有好處,那樁案子在我死之前都是懸案,就如現在這樁懸案一模一樣。”慕容丹青眸光微厲,扇子骨敲着手背,發出咚咚的輕響,“所以你決定先對付東越替容潯報仇?”他頓了頓,不待袁知陌回答,便犀利看過去,“那對付完東越又怎樣?你是想聯合南越壯大自己的力量,還是想利用自己引出真正的兇手?如果真的是朝廷做的,你若對抗,你走的路就會跟容潯一模一樣,你若沉默,你所謂的報仇就沒有一點意義。”袁知陌臉微微發白,昏紅的燈火下顯得有些狼狽,卻不説話。
慕容丹青站起身,肅然看向沉默不語的少年,“袁知陌,我不管你説的那些事情到底幾分真假,也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心報仇,但你心裏應該明白,你眼下只有兩條路走,一條,利用隱衞的力量,漂漂亮亮的打完這場仗,然後回你的京城安安分分做你的袁三公子,忠君愛國平安度,另一條,你真正代替容潯,無論是報仇還是守護定熙,從此之後你便只能站到朝廷的對立面,跟你誓死效忠過的大雍做對!”
“上輩子,你選擇了第一條,這輩子,你選什麼?”慕容丹青丟下最後一句,頭也不回的轉身走出帳子,走出帳子便看見容悦蹲在前面,小小的身影在燈火下拉的長長的,他上前拉住小孩,才發現小孩臉微微發白,眼睛也濕潤潤。
他嘆息,了小孩的頭,“都聽到了?”容悦可憐巴巴的點點頭,大眼濕漉漉的看起來分外惹人憐愛,“知陌哥説的是真的麼,我上輩子,真的死的那麼早?”慕容丹青心裏微微揪了揪,像是針扎似的痛,光是想到那個情景都痛成這樣,他真的不敢想象當真發生時他會自己做出什麼事,或者如袁知陌所言,他真的會發瘋。心裏不舒坦,臉上卻帶着笑,隨手呼嚕了下小孩的頭髮,“就算那些都是真的,那也是他上輩子的事情,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可是…”話未出口,聲音就被慕容丹青堵回了口裏,難得的強硬霸道讓小孩都能受到他心裏的不安,容悦抬眼看了眼慕容丹青一眼,難得柔順的軟軟摟住慕容丹青的,甚至學着慕容丹青的動作,笨拙而討好的啃咬着笑臉狐狸冰涼的瓣,含含糊糊的道,“我不會死的。我功夫那麼高,怎麼可能會死?”慕容丹青笑了笑,將他摟的更緊,“好,我們不死。”兩道糾纏的人影被光影拉的很長,袁知陌怔怔看着那兩道人影,有些疲憊的閉上眼,清俊的臉上已經半點血也無。
命運真的是驚人的相似,兜兜轉轉,他似乎又已經走到上輩子那個岔路口,何去何從,如何來去?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覺悟,可當慕容丹青簡簡單單的兩條路擺在他面前,他才發現,自己依舊懦弱的讓人唾棄。
一邊是家國天下。
一邊是深情厚誼。
無關公平,無關是非,端看他如何選擇而已。
翌,定熙五萬大軍趕到,三後,大雍二十五萬大軍,浩浩蕩蕩進入草原!
草原風起,金戈怒馬血雨腥風,一場用死亡與榮譽織而成的血大幕正式揚開,血揚沙!
半個月後。
高龍着手為難看着面前堅持要走的容潯,好聲好氣的勸道,“主子,你的傷還沒有好全,你在這裏等我好了,好歹我找着他們抬一頂轎子過來,這山路剛剛通的,道路崎嶇,不好走的。”其實也不怪高龍擔心,容潯不過清醒了半個月,後背的傷口本沒有完全癒合,更不用説受損的內臟,這時候別説是走,就連起身都是不應該的!按照高龍的説法,這裏雖然簡陋,但其實山裏僻靜,難得的是藥草齊全,在這裏養的七八成再出去也完全來得及,若是怕擔心,他自己出去一趟也就在裏面了。
容潯漫不經心的嗤了聲,好脾氣的拍拍懷裏縮着的小小白團,“小陌,你覺得他説的是不是廢話?”小灰土狗從他胳膊裏探出頭,小小的耳朵直豎着,因為被洗的乾淨,養的又好,往容潯懷裏一窩,活生生一團胖胖的團,衝着高龍惡狠狠的,“汪!”高龍:“…”媽的,早知道當初就應該宰了這隻畜生,現在居然學會狗仗人勢了!
團察覺到高龍的惡意,朝他狠狠呲了呲白狗牙!
容潯淡定摸頭,“小陌,乖。”團立刻不發狠了,趾高氣揚的瞪了高龍一眼,又討好的了容潯削瘦的胳膊,又縮回容潯懷裏睡懶覺。
高龍心裏淚滿面,他賣笑還不夠,現在還要被一隻狗欺負,還有沒有天理!
容潯臉上笑意更深,“你看小陌都説你在廢話了,還不快走。”高龍嘴角了,嘆了口氣,認命帶路。
前途慢慢開闊,小小的山村被丟在身後,容潯突然回過頭,看了眼那個依舊安靜的小山村,拍了拍懷裏團的頭,輕聲道,“小陌,來告個別。”團從他懷裏探出頭,黑葡萄的小眼睛巴巴盯着那小小村落,嗚咽似的汪了聲,卻也不知道它在汪些什麼。
容潯輕笑,撫了撫它,“再捨不得也沒用,我們得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