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原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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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康維、柳絮和穆秀珍離去,一宗如此神秘之謎,竟然虎頭蛇尾,如此沒有了下文,我心頭鬱悶之甚,為之不歡數。
七叔更是長嗟短嘆,好幾次想要離去,是我竭力挽留,他才勉強住了下來。
一個多月之後,他已經把他這些年來的經歷,幾乎事無鉅細,都説完了——他所説的一切,是一部現代史,其中不為外人所知的秘章之多,多如牛,而更多的,是駭人聽聞的事實。這些,我當然不一一列舉了。
卻説那一,七叔又提出要離去,我已想不出什麼理由去挽留,忽然有了訪客。來人一行三人,為首一個,是氣派甚大的老者,約有七十多八十歲了,可是板直,神氣十足。另外兩人,則是中年人,看來很具官腔。
我正待請教姓名,只聽得七叔忽然大叫起來:“李達承,是你這老小子麼?那三槍打你不死,回你老家,你會當皇帝。”那老者陡然一怔,視線越過我,望向我身後的七叔,神情疑惑,大叫一聲:“你怎麼會説這兩句話?”七叔道:“我是韋司令。”那是七叔改頭換面,改名易姓之後,若干歲月中職銜之一。只見兩個老人,大聲酣呼,已經擁抱在一起,親熱無比。來人雖仍有大惑不解之情,但再無疑問。
等他們親熱完畢,七叔才向我介紹:“這位,是我當年的老戰友了,一起冒着槍林彈雨,不知打過多少硬仗,他叫李達承。”事實上,自七叔一叫出他的名字來之後,我就知道他是什麼人了。
他是如今世上,尚存不多的一個極權政體中的主要人物。這個政體,在極度的極權統治之下,第一號人物準備傳位給兒子,那兒子於是被硬捧成為第二號人物。可是凡是獨裁政權,必然有各種各樣的鬥爭。那兒子荒無道,望之不似人君,威信極差,雖經一號人物硬捧,也難以服眾。所以李達承這個三號人物,地位就十分微妙——他不會升一級成為二號人物,而是隨時可能,躍居為一號人物!
那極權勢力所控制的地區,説大不大,説小不小,要掀起一場世界大戰,倒也綽有餘力,若干年前,已曾興風作,幾乎形成了第三次世界大戰。
這樣的一個獨裁巨頭,竟然會折節到訪,我真不知是應該榮幸,還是應該到受了侮辱。
只聽得李達承道:“韋司令,在這裏遇見你,真太好了——你樣貌變了好多。唉,令侄據説是出了名地難請,有你在,那自然好辦了。”他説得急,又講得有點語無倫次,但總算把他前來的目的説明白了——他是來請我的。
以他的身分來説,他代表誰來請我的呢?當然是那頭號人物了。這個已是世所罕有的獨裁者,為什麼要見我呢?
不但我疑惑,連七叔和白素,也大惑不解。七叔先道:“他的事,我可作不了主,你請想他幹什麼?”李達承伸手向上指了指:“他想見令侄。”我笑了起來:“草野閒人,如何能達異國君主天聽?”李達承倒也快,他道:“有一堆數字,要和衞君你切磋一下。”我不直跳了起來,李達承又一口氣念出了十四個數字來,正是那一堆數字開始的十四個。
我正在瞠目結舌,不知所以之間,七叔陡然大叫了一聲:“我明白了!”我卻一點也不明白,向七叔望去,只見七叔的神情,慨萬千,指着李達承:“我曾和他,一起在軍隊中。如今要見你的那人,也曾在我軍中,地位甚高,且又是異國人士,所以特別受禮遇,最高領導,也早知他必非池中之物,總有成為一國之主的可能,所以,禮遇又極其破格…是他…就是他…”我也明白了!
那時,李達承他們的國家,遭到了亡國之痛,不少愛國志士,於是投身鄰國的軍隊之中,一則和共同的敵人作鬥爭;二則在戰火中鍛鍊自己,養成了一副未來出將入相的本領。如今領國之首,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然就是他,是那婦少的“丈夫”是女嬰的父親——這也是為什麼七叔説什麼也打聽不出其人消息的原因,因為牽涉到了國際上的關係,那是超級秘密,知道的人,不但少之又少,也絕不會傳出去的!
而那婦少的下場如何,我-時之間,到了一股透骨的寒意——在“國家”這個大前提之下,一個縱使是千嬌百媚的美人,在“維護領袖的形象”原則下,當然可以被犧牲掉,像在黑板上一個抹掉寫錯的字一樣——領袖是要越來越偉大的,生活上連一點瑕疵都不能有,他應該是完人,百分之百的完人。
如今的頭號人物,當時雖然不是最高層,但身分特殊也和最高層無疑,所以才引起了敵對陣營的注意,才有大規模的追捕行動。
而那婦少,看情形,也是首號人物的同胞居多。
白素自然也明白了,我們三個一起點頭,李達承莫名其妙,不知我們在説什麼。
我已快地道:“好,我去見他——七叔也去。”李達承大喜,連聲道:“這就走!這就走!”在他的歡呼聲中,我又想到,那美麗的婦少被犧牲的過程,一定悲慘無比——凡是冤死的人,腦部有異常的活動,能量也特別強,那自然也是若干年後,能影響穆秀珍腦部,使穆秀珍有這種異樣夢境的原因。
我堅信那婦少已被犧牲的主要原因,是因為靈魂的能量,容易影響另一個人的腦部,活人和活人之間,極少有這樣的例子。
我把這一點對七叔説了,七叔道:“見到了他,直接去問他。”見頭號人物的過程,出乎意料之外的簡單,那自然是他也急着見我們的緣故,接見我們的,除了他之外,就只有李達承。
雖然他身形魁偉,但是英雄老矣,看來和別的老人,也沒有什麼分別,叱吒風雲的氣概,在暮年看來,也只是蒼涼。他摸着後頸——那是他的習慣動作,並不寒暄,就道:“達承,你開始説。”李達承道:“一個月前開始,我國的幾座大型計算機,忽然遭到病毒的侵入——”我和七叔面面相覷,因為我們再也料不到話題會這樣開始!
李達承了一口氣:“病毒令計算機出現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數字,經過迅速地瞭解,才知道這種病毒,在世界各地,都有出現,並且,在數字之後,有衞君你的名字。”我苦笑,一時之間,難以想起那會是誰的傑作。
李達承又道:“世上任何人,對那串數字,都不會有任何覺,只有英明偉大的領袖是例外。”這時,頭號人物接上了口:“在我年輕的時候,曾經有一次奇遇,在那次奇遇之中,我得知了那堆數字。”在那一-問,我腦際靈光一閃,明白了兩件事。其一,那種“出現一大堆莫名其妙數字”的“計算機病毒”一定是那白羽狀標記星體的傑作——我假設那是白素的媽媽。她這樣做的目的,是想看看這一堆數字在全世界的範圍出現,會引起什麼樣的反應,現在有了結果。
第二件事,我想起的是穆秀珍的“夢”在夢中,她的母親提到了原振俠醫生,而眼前的頭號人物,正是當年那美麗婦少的情人,他的“奇遇”自然應該和那婦少有關連,所以我疾聲道:“是不是你曾遇到過一個自稱是原振俠醫生的人,給過你這一堆數字?”頭號人物一聽,霍地站了起來,神情驚疑之極,大失領袖應有的威儀。
他失聲道:“你見過她?你…不可能見過她!”他説得無頭無腦,但我立刻可以明白,七叔冷冷地道:“我見過她!”頭號人物望向七叔,口顫動:“韋司令,那你知道,你應該知道,你一定知道…她在哪裏?”七叔一字一頓:“你先告訴我,她在哪裏?”這兩人的問答,像是在打啞謎,但是我知道,頭號人物問的是穆秀珍,他的女兒,七叔問的是那婦少。
頭號人物現出的是深切的悲哀,轉過身去,撫着後頸:“她…她…為了我們的事業,她…不適宜…不適宜…”這獨裁者不知曾處死過多少人,但這時,居然難以説下去。
我冷冷地道:“她不適宜繼續生存,是不是?”頭號人物寬厚的背部,一陣顫抖:“是。”我雙手緊握着拳,逃了敵人的虎口,卻遭到了自己人的毒手,這種事,在動盪混亂中,雖不新鮮,但仍然令人心寒。
七叔忽然道:“這早在意料之中——你問的她,我們不知道在哪裏!”關於穆秀珍,七叔竟然這樣回答頭號人物,那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我知道七叔這樣做,必有原因,所以不動聲,只當七叔説的是實話。
頭號人物疾轉過身來,盯住了七叔,目光凌厲之至,七叔很是鎮定:“我也一直在尋訪她的下落,若你希望見她,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頭號人物把手按在後額上,神情黯然:“但盼我有生之年,能見到她,把…把我的一切都給她!”我一聽,確實吃了一驚,因為他的“把一切都給她”那是要穆秀珍去承接一個極端獨裁的政權,那也是一個危機四伏的權力鬥爭的陷阱——我明白了七叔的苦心,他不想穆秀珍跌進這樣的陷阱之中,穆秀珍毫無這方面的經驗,一跌進去,將會悲慘之至。
七叔神不動:“那太好,我一定盡力去找。”頭號人物忽然現出很是疲倦的神態,我道:“關於那堆數字——”頭號人物道:“那一次奇遇…我一直以為是夢境…我和她正在熱戀,突然遇了…仙人,那仙人給了我們這堆數字,説這堆數字,是一百年地球上所發生的大事,要知道那些事,只要把數字輸入能譯碼的計算機,就會一一顯示,再加上個人的生命密碼,就會顯示個人一生的遭遇。可是,那能譯碼的計算機在何處?”我和七叔互望,數字如果是原振俠所提供,那麼,原振俠在時間的錯亂之中,他所説的東西,可能要幾千年之後,才會出現。
頭號人物又道:“我只把這事,告訴過最高首領——”我和七叔肅然——他口中的“最高首領”當然是真正的“最高”頭號人物續道:“最高首領一看,十分驚奇,他説:“怎麼一回事,開始那幾個數字,正好是我的出生年月時。”——確然是,那一百年,是從他出世開始算起,他出世給世界帶來一百年天翻地覆的變化,那些變化,是早已定下了的,如果能早知道——”如果能早知道!
當然不能早知道!
如果能早知道呢?其實是一樣的,早知道,早不知道,事實不變。
頭號人物的聲音更疲倦:“現在,知道已沒有用,剛好過去了一百年,該發生的,已全發生了!”是的,該發生的,在數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