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茄: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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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愛情的問題上,只要我跟你對愛情的理解是一樣的,我們就該堅執我們所信,且不管別人怎麼想。如你所説,"橫眉冷對市儈,俯首甘為情痴"。
前幾天,導師陳平原教授跟我長談了一次,他贈送我八個字:"待人以誠,臨文以靜"。我會時刻記住這八個字,不讓內心深處殘留一點渣滓,不讓文字之中顯示一絲浮躁。
今天晚上,我們七八個同門的師兄弟和師姐妹一起去陳平原、夏曉虹老師家。每隔十天半月,我們師生都有一次小小的聚會。我們一大幫人,擠在老師堆滿書籍、散發着墨香的客廳裏。椅子不夠用,有的同學乾脆就盤着腿大大咧咧地坐在地毯上。兩位老師通常都會泡上好茶款待我們。陳老師和夏老師家的茶,在北大中文系非常有名。我們一邊喝茶,一邊還能夠嚐到老師從本帶回來的小點心。我雖然討厭本人,卻也很喜歡本緻而可口的點心。你看,我也不是把本人一子打死吧。
如果是週末,我們也許還會湊在老師家裏做一頓好吃的。大家會各自帶着菜和調料上門——同學們來自天南海北,獻出各自拿手的技藝,老師家的廚房成了一個"廚藝大擂台"。最後端上桌子的十幾盤菜,真是南甜北鹹、東酸西辣,一樣也不缺。老師的家,不僅是我們探討學問的地方,還是我們鍛鍊廚藝的地方。可惜的是,陳老師不能吃麻辣的四川菜,也不能喝酒;可喜的是,夏老師卻既能吃川菜,又善飲,她取代了陳老師成為宴席的中心。
大多數時候,是老師請客,師生們一起到外邊餐館裏吃飯。偶爾我們也會發起"湊份子",那一般是老師出國講學的前夕,我們為老師送行。由老師請客的時候,通常是一羣學生如同梁山好漢般呼嘯而去。而我在這樣的場合則充當"點菜高手"的角。老師請學生吃飯,在北大中文系也是一個源遠長的"傳統"。作為學生,我當然希望這個"傳統"越牢固越好。
吃完飯以後,我們會聊上幾個小時,話題一般都不固定。但有一個保留的節目,就是大家各自彙報近期的讀書心得和體會。有什麼疑難的問題,也可以乘機向老師請教。直到夜已深的時候,方才作鳥獸散。
聊天的時候,喝茶的喝茶,喝酒的喝酒,老師家裏還準備了上好的酒。陳老師是聞酒輒醉,夏老師卻是酒界巾幗。老師雖然不縱容弟子們飲酒,卻也不止。師兄王楓好飲,在老師家中有過好幾次喝醉的紀錄,是我與師弟楊早將他送回宿舍的。
可別小看了這樣的聚會。我認為,這是北大最大的特之一。這些年來,北大比之於其他學校所擁有的優勢已經開始逐漸喪失。別的學校樓房修得越來越漂亮,北大的校舍卻愈發顯得破敗不堪。不過,對於一所大學來説,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正如先哲所云,大學之大,非樓堂館所之大,而是學術之"大"。
每當在老師的客廳裏的時候,我們都深切地受到了這種"學術之大"——大家對學問的熱忱,在別的地方已經不多見了。在老師的客廳中,參加一次輕輕鬆鬆的閒聊,有時也比聽一學期課的收穫要大。老師針對每個學生的情和學養給予獨到的指點,這是大課堂上不可能實現的"因材施教"。難怪徐志摩説,在劍橋,學問是在教授家的客廳裏,由教授的煙斗"燻"出來的。
在今天,高等教育已經變得像大工業生產一樣,許多學校的學生難得有機會到教授家閒聊。從教授到學生,似乎大家都忙得一塌糊塗,但最終卻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麼。因此,我覺得,在北大教授的客廳中閒聊,本身就是一種求學的"捷徑"。從本科時代起,我就經常到教授們的家中傾聽教誨、暢談心得。到了研究生階段,就更加"肆無忌憚"了——不僅"充分利用"自己的導師,就是其他的老師家,我也經常莽撞地前去"叩門"。
寧萱,你到北京來的時候,我也要把你帶進老師的客廳。兩位老師一定會喜歡你的。
我們能夠走到一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蹟。我學文學,你學金融;我在學院內,你在商場中;我在風沙撲面的北京,你在楊柳風的揚州。除了上帝以外,誰能作這樣奇妙的安排呢?
我要在天花板上寫滿你的名字,讓它們像一雙雙的眼睛一樣夜夜都注視着我。
寧萱,你還記得葉芝的那首詩嗎——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思昏沉,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們昔濃重的陰影;多少人愛你青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者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垂下頭來,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悽然地輕輕訴説那愛情的消逝,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着步子,在一羣星星中間隱藏着臉龐。
我們的爐火將永遠旺盛,我們的愛情將永不消逝。
誠然,我們會有衰老的一天。那時候,我們不愁沒有事情做,我們把這些年裏積攢下來的一大箱子情書展開,一封一封地重新閲讀。
每一封信都對應着一段青時代意氣風發的歲月,每一封信都對應着一種青澀年華語還休的心情。而重新的閲讀,卻能夠讀出不同的滋味來。因此,我們不會匱乏和空虛,我們不會害怕衰老。我們擁有對方,也就擁有了世界。那將是怎樣的一種幸福啊。
我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我的論文進展得非常順利。今天一天,我就寫了三千多字。在寫作論文的同時,我還忙裏偷閒,寫點其他的小文章。你不用為我的身體和神狀態擔心。
反倒應該由我來提醒你:一定要注意休息,工作不要太投入。資本家永遠是資本家,他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你要保持好的食慾和好的睡眠。你要是再瘦了、再憔悴了,我要去找你的老闆論理的,我要理直氣壯地對他説:"寧萱是我的愛人,不是你們公司的奴隸!"愛你的廷生兩千年四月十二四、廷生的信萱:昨天剛剛寄出給你的信,今天我又想給你寫信了。
上帝這樣眷顧我們,讓我們相遇,讓我們相互鼓勵和安。因為我們是勤勞的人。《聖經》中説:我在蘋果樹下叫醒你,你的母親在那裏為你劬勞,生養你的在那裏為你劬勞。(《聖經·雅歌8:5》)既然母親都還在辛勞,我們年輕人又怎能夠休息呢?
在以後的歲月裏,我們應當更加勤勞。我勞動的果實不僅是我一個人享用,還將由你來享用。
這段時間,我完全泡在一堆近代的文史材料之中。不僅是為了寫論文,還因為我對這段歷史本身就有濃厚的興趣。
我一直認為,從戊戌變法到義和團運動,這短短的三年時間,是中國現代化進程的關鍵時刻。然而,戊戌變法的失敗和義和團運動的興起,中國的現代化就像黃河在河套地區繞了一個大大的幾字形的彎。此後的一百年裏,戊戌變法的思路受到了壓抑,而義和團運動的思路卻大行其道。這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一大悲劇。
直到今天,義和團式的偏執和瘋狂,依然深入在許多國人的思想和情之中。
有一個真名叫方是民、筆名叫"方舟子"的傢伙,號稱"無所不知"、"可以和你討論幾乎所有領域的問題"的"網絡天才",説了一句名言:"愛國是一種愛情,愛情這玩意很難做理分析,不好多問為什麼。"在我看來,這是白痴和瘋子的囈語。愛國與愛情絕對是不同的。一個有理的人,在"愛國"之前,非得多問幾個"為什麼"不可。早在八十年前當"五四"運動中,陳獨秀就説過:"我們愛的是人民拿出愛國心抵抗被人壓迫的國家,不是政府利用人民愛國心壓迫別人的國家。我們愛的是國家為人民謀幸福的國家,不是人民為國家做犧牲的國家。"不作理分析的"愛國"是可怕的,不僅有可能毀滅自己,也有可能毀滅國家。義和團式的"愛國",讓中國在現代化的進程中至少倒退了二十年,這難道不是"害國"嗎?
愛國不是沒有理由、沒有條件的。
假如我是一個德國人,我絕不會熱愛納粹帝國。我將向公然反對納粹暴行的神學家朋霍菲爾靠攏,甘當他行刺希特勒時的助手。在希特勒的統治下,宣稱最"愛國"的都是蓋世太保們,而我寧願跟朋霍菲爾一樣被冠以"叛國罪"處以絞刑。
假如我是一個蘇聯人,我絕不會熱愛斯大林帝國。我會向寫作《古拉格羣島》的大文豪索爾仁尼琴靠攏,甘當替他收集整理資料時的助手。在斯大林的統治下,宣稱最"愛國"的都是克格們,而我寧願跟索爾仁尼琴一樣被冠以"叛徒"的惡名驅逐出境。
假如我生活在晚清時代,我絕不會熱愛大清王朝。我會向"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的秋瑾女俠靠攏,甘當為她磨刀的"革命軍中馬前卒"。在慈禧太后的統治下,宣稱最"愛國"的都是李蓮英和袁世凱們,而我寧願跟秋瑾一樣被冠以"大逆"的罪名斬首示眾。
我還想繼續追問:生活在三個時代的夾縫中的魯迅先生,究竟愛哪個國家呢——是大清帝國,是北洋政府,還是蔣介石的國民黨政府?對這三個龐然大物,魯迅先生好像都不喜歡。那麼,魯迅是"賣國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