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死士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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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四,在鳥居強右衞門潛出長筱城的當晚,德川家康已經進入岡崎城,正在大擺酒宴。他相信織田信長會從岐趕來增援,要為信長大軍清除路障。但是,直到開宴,他還不知信長是否已從岐發兵。家臣們則持不同意見。
“我想信長肯定會來,他一定會和上次在高天神城時一樣,不會讓我軍受苦。”家康道。
悲觀的人則反駁道:“織田軍雖然人數超過了武田軍,但是新兵眾多,缺乏戰鬥力。再加上長筱戰場是山區,對信長更不利,這點他不會不明白,所以,織田大人恐是不會來了。”如此説來,似乎有點道理,堅持認為信長會來援的家臣也低下了頭,沉默了。士氣就像風氣一樣可笑。一旦在某處颳起一股強勢的風,即使毫無意義,也會有人趨之若鶩,反之,就會悄然消逝。
在戰鬥最緊張的時候,家康還大擺宴席,這非常罕見。看到大家如此落寞,他説:“大家不要爭了。信長必定會來。來來來,今晚痛飲三杯。”
“主公肯定信長公會來?”僅憑酒宴還不能鼓舞起士氣,本多平八郎看到這一點,又添了一句。
家康讓人摸不着頭腦地笑了笑:“既然到了這樣的時候都不來,説明信長公此人不可信。既然不可信,那麼何懼之有?”
“主公明示。”
“要是我一人去救長筱,那麼他憑什麼得到尾張、美濃?這個道理信長不會不明白。來來來,什麼也不要多想,只管喝酒。”説完,家康命令似乎支持悲觀一派的酒井忠次:“跳一個你拿手的捉蝦舞,如何?”
“主公!”
“怎麼了?”
“萬一信長公不來,主公只率三河的人馬前去長筱嗎?主公已下決心了?”
“已經決定的事,就不要再問了。在高天神城時,是因為看出小笠原那廝要投降,所以按兵不動。奧平九八郎那樣的勇士,你能坐視不管嗎?”
“那麼,趕赴長筱,主公可有取勝的把握?”
“知道了。兵馬的強弱取決於帶兵之將。不要因為信玄的兵馬強悍,就認為勝賴也強大。忠次,趕快跳舞。”家康説完,喝了一口酒。
忠次站了起來:“那麼在下就獻醜了。您的意思我已明白,好,現在可以痛快淋漓地跳上一曲了。”酒井忠次的狂言捉蝦舞早已有口皆碑。只見他一手拿着粽子,一手拿着笊籬,彎下,模仿出追逐跳蝦並裝進蝦簍的動作,惟妙惟肖。
吉田城主的身份和尊貴的容貌,讓他的舞蹈帶給人們一種奇異之。今天,這種覺更加明顯,眾人不捧腹大笑。
“這個動作滑稽的。那個一本正經的表情怎樣?”
“這樣就成了。抓那個抓那個。”
“那種肢的扭法怎樣?真讓人受不了。”家康看着大家的笑臉和忠次滑稽的動作,想着心事。他明顯從此中覺到一種和平常迥異的東西。當一個人有心事的時候,無論是笑容還是舞蹈,都會表現出一種強烈的誇張。儘管如此,忠次的捉蝦舞還是多少衝淡了一些緊張。
大家嘩地沸騰起來,家康則悄悄站起。他發現月亮把槲樹枝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映在窗子上,格外人。
“多幺人的月亮啊!出去看看。”家康沒有下戎裝,僅穿着皮襪子,就趿着木屐走了出去。
外面蛙聲一片,不絕於耳,菅生川的水聲隱隱傳來。家康穿過樹叢,來到松樹底下。為了不妨礙他的思考,井伊萬千代遠遠地跟在後面。家康停下來,仰望着月亮。望着望着,彷彿聽見從青白的月亮表面,隱隱傳來長筱城的聲音。
“九八郎…”家康自言自語“信長馬上就來,且等等。且再等一會兒。”説着説着,家康不覺心口發熱,肩膀也抖動起來。人生可真快啊!打打殺殺的子還要繼續嗎?到底何時太平才會到來?想着想着,他突然覺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已經不可能天下太平了。如果這樣,下一個時代太平也不會來,再下一個時代也不會。想來太平,必須紮紮實實,步步為營。
家康捫心自問,不經意間地扭頭往室內看去。他想到一起進城的信康想去看德姬,不笑了。德姬和信康相擁的影子清晰地映到了窗紙上。
“主公,主公。”這時,身後傳來剛剛提升為貼身侍衞的大久保平助忠教的聲音。
“平助,在這裏。”只聽在稍遠的地方,萬千代高舉着大刀,回答道。
大久保聽出萬千代的聲音,像兔子一樣從松樹蔭裏跳了出來:“主公,小慄大六重常從岐回來了!”
“大六回來了?是嗎,我馬上就去,你先把他領到我房裏去。”
“遵命。”平助飛跑着離去。家康則急急忙忙往回趕。突然,他又開始自問:如果援軍還不來怎麼辦?
既來之,則安之!家康早就把自己説服了,又進一步給自己一個承諾。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急促的腳步,又恢復了以往的閒庭信步,慢慢踱到屋子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