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武田敗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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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勝賴看見夫人和孩子坐在了一起,不憤憤地望着眾人。
此時有一個人覺得自己最悽慘落魄、狼狽不堪,他甚至想找一個人臭罵一頓,可是又失去了這種自信,此人就是孩子的父親土屋昌次。恐怕勝賴也一定想大罵夫人和昌次的兒子一頓。可是,大罵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他想都不敢想——我怎麼成了這樣的人…
雖然知道很難壓制,可勝賴還是一個勁地把火氣往心底壓,他現在覺得子、家臣都那麼令人厭倦,或許這不是厭倦,而是這個世上的一切都向他伸出了叛逆之爪。
這樣下去就麻煩了…昌次一個箭步走到坐在夫人旁邊的兒子面前。
“小四郎,你也是武士的兒子,對吧?”五歲的兒子吃了一驚,抬頭望着父親,又看看夫人給的紫羅蘭花束。
“是武士的兒子,對不對?”
“對。”
“你這麼説,父親就放心了。你還小,走得慢,恐怕不能和大家一起走到冥間了。你先行一步吧。”
“…”
“明白了吧,向六道輪迴的路口走去,在那裏等着主公到達。快,對着西邊拜佛吧。”説着,他突然從裏拔出匕首,照着愣在那裏、連哭都忘了的兒子的膛,撲哧就是一刀。
“啊…”小田原夫人、孩子的母親、坐在旁邊的女人,還有離得稍遠一點、怒氣衝衝的勝賴,都驚訝得不過氣來。
“甫無阿彌陀佛!”昌次像是瘋了一樣,又把匕首在孩子的膛裏旋轉了一圈。孩子已經沒有聲音了,只有小手在空中劇烈地痙攣。昌次用力攥住匕首,接着,孩子就不動了。
“主公!”昌次把孩子的屍體放在勝賴的面前“已經…已經,到時候了。”勝賴踉踉蹌蹌,重重地栽倒在地。孩子的母親哇的一聲哭倒在地,女人們這時才回過神來,紛紛把臉遮了起來。温暖的陽光依然懶洋洋地灑在地上,使人覺得剛才的一幕恍若夢中。
“父親大人,到決斷之時了。”良久,太郎信勝大聲喊着父親,而勝賴只是茫然地望着天目山的山頂。
不知什麼時候,小田原夫人已經從草地上坐了起來,她從信筒裏取出一張紙,擎在手裏。誰都沒有注意到她竟然把這些東西也帶來了,只見她那白皙的額頭正對着刺眼的陽光,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手中的筆在龍飛鳳舞。寫完,夫人把紙放在孩子的屍身上,對着孩子的母親招了招手。
〖意已消逝,繁華皆落去。
枝梢花先謝,心中悲悽悽。〗昌次的子唸完,又嗚咽起來。人羣裏不起了陣陣的騷動。除了一死之外,別無選擇。這羣落魄之人聽了夫人的詩,才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的悲慘命運,紛紛騷動起來。一會兒,人們卻又恢復了平靜,不,應説是寂靜。
大家看見,仰天痛哭的昌次之抬起頭來,也從懷裏摸出紙來,憤憤地寫着什麼。她大概沒有心情給夫人回一首詩。儘管如此,在這被追趕得四處逃奔的難民羣裏,居然還有人願將死亡裝點一番。
昌次的子恭恭數敬地把和歌遞給夫人。夫人的臉像蠟一樣蒼白,她接過紙來,緩緩念道:“此生是焉在,待放花先謝,空枝葉猶殘…此生是焉在,待放花先…”反覆誦的聲音,已經不再是窮途末路的悲慘之人的聲音了,是天動地的悲痛,沁入人心、大地、長空、草木。
聲音停頓之時,勝賴像是從地上彈起來,猛地站了起來,幾步走到夫人的面前。
“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到哪裏?”
“相模,你的孃家。”
“我是武田勝賴的夫人。”夫人的聲音彷彿唱歌一般“我已經得到幸福了。”
“這…這絕非你的真心話。”勝賴急紅了眼“怎麼會有如此不戀故鄉之人?怎麼會有如此不思父母之人?”夫人笑了,笑中似乎既帶着對故鄉的依戀,也帶着對父母的思慕,然後,她點點頭,道:“但是,依偎在丈夫身邊的幸福,超過了一切思念。”勝賴不背過臉去,黃鶯清脆的叫聲從山谷裏傳來,傳遍了森林深處。
“太郎!”勝賴顫抖着,動地喊過兒子。
“武田勝賴,自由自在地活了三十七年。”
“父親,您的意思是…”
“不要問,閉着嘴聽就是了…即使在此喪命,我也決不會後悔。只是,你和夫人…”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