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巨浪濤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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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蘇不由失笑,不滿地道“你們是要把這一堆事全扔給我來收尾啊?”
“這件事除娘娘您,也無人能收拾啊!”齊朗説得無辜之極“就算我們不離京,按制也需要回避。”三司的彈劾一起,被參奏的朝臣便必須迴避所有與之相關的事情,齊朗與謝清便是在京也無力可施,而且,只有他們離京,三司的輿論才敢再起,才能真正結束這件事。
謝清也笑道“這件事也不需要我們三人一起處理吧?倒不如各司其職,為您分憂。”
“你們都是説得好聽!”紫蘇沒有異議,卻還是抱怨了一句。
在尹韞歡與謝紋入宮的第二天,紫蘇便再次降旨,冊封四位女子為後宮,這六位只能説是女孩的女子同樣出身顯赫於門第,坐在康寧殿的寶座上,紫蘇第一次接受兒子的後宮拜行大禮,在長和宮無主的情況下,她仍是後宮之主,可是,在不久的將來,她必須在其中選出一位皇后,由她執掌皇宮,沒有人知道,她是否在此時便已經決定讓謝紋來做皇后,後世史家唯一確定的是,在謝紋冊為皇后前,仁宣太后的任何一次封賞都是公平的,並沒有偏向六人中的任何一人。
朝臣的目光沒有能集中到後宮事務上,此後不久頒下的詔命使所有人驚訝,將兩位議政大臣同時遣出成越,在元寧,這種先例並不多。
尹朔坐在朝房中,一個人靜靜的思考整件事情,議政廳中人來人往,卻無人敢打擾他,直到趙全前來傳旨。
“尹相大人,太后娘娘請您去中和殿。”趙全恭敬地陪着笑,躬身行禮。
尹朔連忙起身,也笑着答應,隨他去中和殿,到了殿前,趙全側身讓他先行時,低聲對他説了一句“皇上也在。”尹朔不由一愣,還沒想明白,趙全已經通傳完畢,耳邊響起紫蘇一貫淡定的聲音“請他進來!”尹朔凝神一凜,走進中和殿,正要行禮卻瞄見上面的書桌前並沒有人,他不由一愣。
“尹相大人,請進!”葉原秋從內殿走出,低頭行禮,恭敬地説道。
尹朔又是一愣,紫蘇從未在內殿召見過他,這是親疏立判的表現,尹朔可不認為是太后娘娘改變了想法,不過,也不容他多想,只能立刻隨葉原秋入內殿。
“葉尚宮請。”尹朔緩緩地答應,示意葉原秋先行。
進了內殿,尹朔便知道紫蘇為何請自己入內了——紫蘇正手把手教陽玄顥如何勾勒圖畫的線條,應該是不想讓政事打斷母子相處的時間吧?
“不必行禮了,尹相!哀家只是聽説了些事情,想向你求證一下!”紫蘇沒有抬頭,直接開口,陽玄顥倒是一驚,只是不敢在此時走神,大半的注意力還是放在畫筆上的。
“不知太后娘娘指的是何事?”尹朔執禮如儀,平靜地詢問。
“有人上奏説,為慧婕妤準備入宮的各項事宜時,尹相收了不少禮物,頗為豐厚啊!單是尹相府的倉庫就增加五間,是否屬實?”紫蘇淡淡地問道。
尹朔連忙跪下,斬釘截鐵地回答“絕對沒有此事,太后娘娘明鑑!”那番話也就是暗示他收受賄賂,由不得他不心慌了,雖然答得肯定,可是,收禮的確是實情,仔細追究起來,他肯定要擔罪名。
紫蘇也不深究,點了點頭,道“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尹朔卻沒有依言行禮,而是低頭問道“太后娘娘,不知是何人上奏?”紫蘇這才抬頭看向他,似笑非笑地回答“尹相,你逾矩了!”這種問題無論如何都不是他該問的。
“臣惶恐!”尹朔平靜地回答“臣只是想知道是何人道此無稽之言,惑娘娘的聖聽。”紫蘇不由皺眉,卻只是淡漠地回答他“那是密奏,你可以退下了!”尹朔不再多言,依言行禮退下。
他不知道,他剛退出中和殿,紫蘇就冷着臉將筆擲下,嚇得宮人全都跪下,連陽玄顥也是噤若寒蟬,小心地看着母親的眼。
“沒事,你們都退下吧!”緩下臉,紫蘇擺手讓所有的宮人退下,陽玄顥卻是不能動,只能小心翼翼地問母親“母后娘娘,您生氣了?”紫蘇看着兒子,過了好一會兒才冷冷言道“皇帝不明白嗎?”
“孩兒不知,母后娘娘恕罪。”陽玄顥跪下給母親請罪。
“不知?”紫蘇冷笑一聲“皇帝是青出於藍啊!當着哀家的面,説這種謊話都是臉不紅心不跳啊!”陽玄顥十分委屈,又到莫名其妙,急忙道“母后娘娘,孩兒真的不知道哪裏惹您生氣了?”
“皇帝這幾都與慧婕妤在一處,是嗎?”看了他一會兒,紫蘇才放緩口氣,淡漠地問他,表示相信他的説辭了。
陽玄顥不明白母親是什麼意思,卻還是如實地點頭,同時解釋“慧婕妤比較開朗活潑,所以,孩兒與她比較玩得來。”紫蘇凝視了他好一會兒,深深地嘆了口氣,拉起兒子,淡淡地道“哀家説過多少次,後宮只是一種手段與籌碼,皇帝難道還不明白嗎?皇帝只與慧婕妤在一起,在朝臣眼中,就表示皇帝只在乎她一人,就表示皇帝尹相的權勢!若非如此,尹相今怎麼敢逾矩至此?”
“孩兒…”陽玄顥不由心慌,紫蘇卻擺手示意他繼續聽“尹相是那麼不懂規矩的人嗎?今若不是你在這裏,他也不會這樣做!他在試探!居然敢如此!”最後那句氣惱的話語道出她為何如此氣憤。
陽玄顥愕然,覺得母親的説法太過了,尹相是首議政,遇到這種無中生有的彈劾奏章,詢問也是正常的反應,至於説與不説,便是主上的事了,可是,看到母親的怒容,他也就嚥下了辯解的話語,而是再次跪下請罪“孩兒知錯了,母后娘娘息怒!”無論如何,他也不願真的讓母親因為這些小事而與自己生氣。
紫蘇默然,扶起兒子,讓他做到自己身邊,陽玄顥看着母親思忖的樣子,不知母親想説什麼,只能同樣沉默。
“顥兒,後宮的女子是你的妾,但是,你是元寧的皇帝,你要記住,你的言行無時無刻不在影響着臣下的判斷,後宮是朝廷的延伸,你不要以為,在後宮之中,你便可以放鬆戒心,不可以的!你明白嗎?尤其是在面對出身朝廷重臣家的女子時,你絕對不能輕易表自己喜好,這會引起朝臣的猜測!”紫蘇終是道訓戒之辭,她是在借題發揮,也是冒險,尹朔的確是在試探上意,她又何嘗不是在試探兒子的心意?
宮廷之中幾曾有真正輕鬆的時候?
陽玄顥不敢置信地看向母親,他一直不願相信,皇宮之中只能有權力的爭鬥,任何的脈脈温情都只是一層虛幻的表象,其下掩蓋着的是冷酷的鬥爭,因為,母親從來都是保護自己的,可是,現在,母親可曾發現,她的話中所指的女子同樣也包括她自己?
這番温和的話語卻有如一無法拔除的鋼刺,準確地扎入陽玄顥的心底,讓他痛徹骨髓的同時,卻無法開口。
看着陽玄顥垂下目光,低頭應承“孩兒明白了!”紫蘇的心不由一顫,她明白,兒子長大了,已經足夠領悟自己的言外之意了。
自己是應該自豪的,可是,紫蘇只覺得心中一陣苦澀——這樣聰慧的皇帝會有與自己敵對的一天吧?
這是自己唯一的骨血,能如何呢?
紫蘇不由無奈地閉上眼睛。
“母后娘娘,您身體不適嗎?”陽玄顥關切的聲音拉回紫蘇的心緒,看着兒子眼中毫不掩飾的擔憂,紫蘇淡淡地笑了,卻是真的很愉悦。
“哀家沒事!”紫蘇笑着輕撫兒子的頭髮,目光然落到陽玄顥尚未束起的頭髮上,一頭黑髮只用一隻金環束在後面。
“顥兒明年整十週歲了吧?”紫蘇自言自語般説道。
“是的,孩兒是隆徽十四年出生的。”陽玄顥不解地皺眉,卻還是乖巧地答應,紫蘇卻沉默了,陽玄顥發覺母親近來常會在自己面前陷入沉思,不由更不安了。
紫蘇微笑,沒有再説下去,重新説起先前的事“皇帝現在該明白,為什麼上次尹相説,言官的話聽之即可,卻不必一味從之!”陽玄顥一怔,回過神,邊點頭邊答道“孩兒明白了,言官是風聞奏事,不説就是失職,可是其中的真偽卻是自有人判斷,只是,孩兒認為,無風不起,也是對的!”紫蘇有點驚訝,這還是陽玄顥第一次説出自己獨特的看法,因此,先笑了,隨即才緩緩地開口“是啊,無風不起,可是,尹相是議政首臣,是先帝指定的顧命大臣,所以,哀家只能這麼做,這是分寸!”
“母后娘娘也認為那份奏章説得不全是謊言?那麼,為什麼不派人查證?”陽玄顥不解地反問,他正是勤學好問的年紀,紫蘇又從來都是不吝解答,他自然立刻問出口。
紫蘇笑道“因為這種事情沒有必要查!”
“為什麼?”
“因為,尹相是嫁孫女啊,人情上往來送禮肯定是有的,可是,如何定罪?那不成了構陷?”紫蘇答得輕鬆,卻也冷漠,陽玄顥覺察出了異樣,卻説不清楚。
紫蘇站起身,陽玄顥立刻也跟着起身,他知道自己該告退了。
“母后娘娘,孩兒告退!”陽玄顥行禮請退,紫蘇只是淡淡地擺手,宮廷的禮制就是如此冷漠,便是至尊至貴也不能違背。
“趙全!”紫蘇看着兒子登輿離開,才揚聲喚人,趙全立刻從殿外閃進來。
“奴才在!”趙全斂首行禮,知道紫蘇定有吩咐。
紫蘇隨手從書桌上出一紙便箋,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便遞給他,淡淡地吩咐“把這個送到謝府,給謝相的夫人!”
“是!”趙全接過便箋,看也不看便收起,又聽到紫蘇接着吩咐“不必急着回來,你聽謝夫人的調派。”趙全一驚,不安地抬頭,卻見一塊金牌遞到他眼前。
“這是可以隨時出入宮的令牌,賜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地用!”紫蘇漫不經心地道,卻讓趙全動地跪下謝恩——隨時出入宮,這絕對是莫大的恩賜,他知道這表示紫蘇重新信任他了。
“太后娘娘,奴才一寫不負您的期望!”趙全保證,紫蘇卻只是淡淡地一笑,擺手讓他離去。
紫蘇平靜地坐在書桌前,目光落在面前的朱毫上,這代表皇朝權力的朱毫她還掌握多久呢?
在這個權力的中心,自己若繼續掌握住這份權力到底要掀起多少次血腥的風暴呢?
紫蘇在心中自問,也自嘲地回答“你沾染的血腥還少嗎?有什麼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