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九晉世家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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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克等已殺奚齊、悼子,使人公子重耳於翟,【正義】:國語云:“裏克及邳鄭使屠岸夷告公子重耳於翟曰:‘國亂民擾,得國在亂,治民在擾,子盍入乎?’”立之。重耳謝曰:“負父之命【正義】:負音佩。出奔,父死不得脩人子之禮侍喪,重耳何敢入!大夫其更立他子。”還報裏克,裏克使夷吾於梁。夷吾往,呂省、【正義】:省音眚。杜預曰:“姓瑕呂,名飴甥,字子金。”郤芮【正義】:郄成子,即冀芮。曰:“內猶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難信。計非之秦,輔彊國之威以入,恐危。”乃使郤芮厚賂秦,約曰:“即得入,請以晉河西之地與秦。”及遺裏克書曰:“誠得立,請遂封子於汾陽之邑。”【集解】:賈逵曰:“汾,水名。汾陽,晉地也。”【索隱】:按:國語“命裏克汾陽之田百萬,命邳鄭以負蔡之田七十萬”今此不言,亦其疏略也。秦繆公乃發兵送夷吾於晉。齊桓公聞晉內亂,亦率諸侯如晉。秦兵與夷吾亦至晉,齊乃使隰朋會秦俱入夷吾,立為晉君,是為惠公。齊桓公至晉之高梁而還歸。
惠公夷吾元年,使邳鄭謝秦曰:“始夷吾以河西地許君,今幸得入立。大臣曰:‘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許秦者?’寡人爭之弗能得,故謝秦。”亦不與裏克汾陽邑,而奪之權。四月,周襄王使周公忌父【集解】:賈逵曰:“周卿士。”會齊、秦大夫共禮晉惠公。惠公以重耳在外,畏裏克為變,賜裏剋死。謂曰:“微裏子寡人不得立。雖然,子亦殺二君一大夫,【集解】:服虔曰:“奚齊、悼子、荀息也。”為子君者不亦難乎?”裏克對曰:“不有所廢,君何以興?誅之,其無辭乎?乃言為此!臣聞命矣。”遂伏劍而死。於是邳鄭使謝秦未還,故不及難。
晉君改葬恭太子申生。【集解】:韋昭曰:“獻公時申生葬不如禮,故改葬之。”秋,狐突之下國,【集解】:服虔曰:“晉所滅國以為下邑。一曰曲沃有宗廟,故謂之國;在絳下,故曰下國也。”遇申生,申生與載而告之【集解】:杜預曰:“忽如夢而相見。狐突本為申生御,故復使登車。”曰:“夷吾無禮,餘得請於帝,【集解】:服虔曰:“帝,天帝。請罰有罪。”將以晉與秦,秦將祀餘。”狐突對曰:“臣聞神不食非其宗,君其祀毋乃絕乎?君其圖之。”申生曰:“諾,吾將復請帝。後十,【集解】:左傳曰:“七。”新城西偏將有巫者見我焉。”【集解】:杜預曰:“將因巫以見。”許之,遂不見。【集解】:杜預曰:“狐突許其言,申生之象亦沒。”及期而往,復見,申生告之曰:“帝許罰有罪矣,弊於韓。”【集解】:賈逵曰:“弊,敗也。韓,晉韓原。”兒乃謠曰:“恭太子更葬矣,【索隱】:更,作也。更喪謂改喪。言後十四年晉不昌。後十四年,晉亦不昌,昌乃在兄。”邳鄭使秦,聞裏克誅,乃説秦繆公曰:“呂省、【索隱】:左傳作“呂甥”郤稱、冀芮實為不從。【集解】:杜預曰:“三子,晉大夫。不從,不與秦賂也。”【索隱】:呂省、郄稱、冀芮三子,晉大夫。若重賂與謀,出晉君,入重耳,事必就。”秦繆公許之,使人與歸報晉,厚賂三子。三子曰:“幣厚言甘,此必邳鄭賣我於秦。”遂殺邳鄭及裏克、邳鄭之黨七輿大夫。【集解】:韋昭曰:“七輿,申生下軍之眾大夫也。”杜預曰:“侯伯七命,副車七乘。”邳鄭子豹奔秦,言伐晉,繆公弗聽。
惠公之立,倍秦地及裏克,誅七輿大夫,國人不附。二年,周使召公過【集解】:韋昭曰:“召武公,為王卿士。”禮晉惠公,惠公禮倨,【索隱】:謂受玉惰也。事見僖十一年。召公譏之。
四年,晉飢,乞糴於秦。繆公問百里奚,【集解】:服虔曰:“秦大夫。”百里奚曰:“天菑免費,國家代有,救菑恤鄰,國之道也。與之。”邳鄭子豹曰:“伐之。”繆公曰:“其君是惡,其民何罪!”卒與粟,自雍屬絳。
五年,秦飢,請糴於晉。晉君謀之,慶鄭曰:【集解】:杜預曰:“慶鄭,晉大夫。”
“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約。晉飢而秦貸我,今秦飢請糴,與之何疑?而謀之!”虢曰:【集解】:服虔曰:“虢,惠公舅。”
“往年天以晉賜秦,秦弗知取而貸我。今天以秦賜晉,晉其可以逆天乎?遂伐之。”惠公用虢謀,不與秦粟,而發兵且伐秦。秦大怒,亦發兵伐晉。
六年,秦繆公將兵伐晉。晉惠公謂慶鄭曰:“秦師深矣,【集解】:韋昭曰:“深,入境。一曰深猶重。”柰何?”鄭曰:“秦內君,君倍其賂;晉飢秦輸粟,秦飢而晉倍之,乃因其飢伐之:其深不亦宜乎!”晉卜御右,慶鄭皆吉。公曰:“鄭不孫。”【集解】:服虔曰:“孫,順。”乃更令步陽御戎,家僕徒為右,【集解】:服虔曰:“二子,晉大夫也。”進兵。九月壬戌,秦繆公、晉惠公合戰韓原。【索隱】:在馮翊夏陽北二十里,今之韓城縣是。惠公馬不行,【索隱】:音竹二反。謂馬重而陷之於泥。秦兵至,公窘,召慶鄭為御。鄭曰:“不用卜,敗不亦當乎!”遂去。更令梁繇靡御,【正義】:韋昭雲:“梁由靡,大夫也。”虢為右,輅秦繆公。【集解】:服虔曰:“輅,也。”【索隱】:輅音五稼反。鄒誕音五額反。繆公壯士冒敗晉軍,晉軍敗,遂失秦繆公,反獲晉公以歸。秦將以祀上帝。晉君姊為繆公夫人,衰絰涕泣。公曰:“得晉侯將以為樂,今乃如此。且吾聞箕子見唐叔之初封,曰‘其後必當大矣’,晉庸可滅乎!”乃與晉侯盟王城【集解】:杜預曰:“馮翊臨晉縣東有王城。”而許之歸。晉侯亦使呂省等報國人曰:“孤雖得歸,毋面目見社稷,卜立子圉。”晉人聞之,皆哭。秦繆公問呂省:“晉國和乎?”對曰:“不和。小人懼失君亡親,【正義】:君,惠公也。親,父母也。言懼失君國亂,恐亡父母,不憚立子圉也。不憚立子圉,曰‘必報讎,寧事戎、狄’。正義小人言立子圉為君之後,必報秦。終不事秦,寧事戎、狄耳。其君子則愛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報德’。有此二故,不和。”於是秦繆公更舍晉惠公,餽之七牢。【正義】:餽音匱。一牛一羊一豕為一牢。十一月,歸晉侯。晉侯至國,誅慶鄭,修政教。謀曰:“重耳在外,諸侯多利內之。”使人殺重耳於狄。重耳聞之,如齊。
八年,使太子圉質秦。【正義】:質音致。初,惠公亡在梁,梁伯以其女之,生一男一女。梁伯卜之,男為人臣,女為人妾,故名男為圉,女為妾。【集解】:服虔曰:“圉人掌養馬臣之賤者。不聘曰妾。”十年,秦滅梁。梁伯好土功,治城溝,【集解】:賈逵曰:“溝,塹也。”民力罷怨,【正義】:罷音皮。其眾數相驚,曰“秦寇至”民恐惑,秦竟滅之。
十三年,晉惠公病,內有數子。太子圉曰:“吾母家在梁,梁今秦滅之,我外輕於秦而內無援於國。君即不起,病大夫輕,更立他公子。”乃謀與其俱亡歸。秦女曰:“子一國太子,辱在此。秦使婢子侍,【集解】:服虔曰:“曲禮曰‘世婦以下自稱婢子’。婢子,婦人之卑稱。”以固子之心。子亡矣,我不從子,亦不敢言。”子圉遂亡歸晉。十四年九月,惠公卒,太子圉立,是為懷公。
子圉之亡,秦怨之,乃求公子重耳,內之。子圉之立,畏秦之伐也。乃令國中諸從重耳亡者與期,期盡不到者盡滅其家。狐突之子及偃從重耳在秦,弗肯召。懷公怒,囚狐突。突曰:“臣子事重耳有年數矣,今召之,是教之反君也。何以教之?”懷公卒殺狐突。秦繆公乃發兵送內重耳,使人告欒、郤之黨【正義】:欒枝、郄縠之屬也。為內應,殺懷公於高梁,入重耳。重耳立,是為文公。
晉文公重耳,晉獻公之子也。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賢士五人:曰趙衰;狐偃咎犯,文公舅也;賈佗;先軫;魏武子。自獻公為太子時,重耳固已成人矣。獻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獻公十三年,以驪姬故,重耳備蒲城守秦。獻公二十一年,獻公殺太子申生,驪姬讒之,恐,不辭獻公而守蒲城。獻公二十二年,獻公使宦者履鞮【索隱】:即左傳之鞮,亦曰寺人披也。趣殺重耳。重耳逾垣,宦者逐斬其衣袪。重耳遂奔狄。狄,其母國也。是時重耳年四十三。從此五士,其餘不名者數十人,至狄。
狄伐咎如,【集解】:賈逵曰:“赤狄之別,隗姓。”【索隱】:赤狄之別種也,隗姓也。咎音高。鄒誕本作“囷如”又云或作“囚”得二女:以長女重耳,生伯鯈、【正義】:直留反。叔劉;以少女趙衰,生盾。【索隱】:左傳雲伐廧咎如,獲其二女,以叔隗趙衰,生盾;公子取季隗,生伯鯈、叔劉。則叔隗長而季隗少,乃不同也。居狄五歲而晉獻公卒,裏克已殺奚齊、悼子,乃使人,立重耳。重耳畏殺,因固謝,不敢入。已而晉更其弟夷吾立之,是為惠公。惠公七年,畏重耳,乃使宦者履鞮與壯士殺重耳。重耳聞之,乃謀趙衰等曰:“始吾奔狄,非以為可用與,【索隱】:與音餘。諸本或為“興”興,起也。非翟可用興起,故奔之也。以近易通,故且休足。休足久矣,固原徙之大國。夫齊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諸侯。今聞管仲、隰朋死,此亦得賢佐,盍往乎?”於是遂行。重耳謂其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乃嫁。”其笑曰:“犁二十五年,【索隱】:犁猶比也。吾冢上柏大矣。【正義】:杜預雲:“言將死入木也,不復成嫁也。”雖然,妾待子。”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
過衞,衞文公不禮。去,過五鹿,【集解】:賈逵曰:“衞地。”杜預曰:“今衞縣西北有地名五鹿,陽平元城縣東亦有五鹿。”飢而從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進之。重耳怒。趙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至齊,齊桓公厚禮,而以宗女之,有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齊二歲而桓公卒,會豎刀等為內亂,齊孝公之立,諸侯兵數至。留齊凡五歲。重耳愛齊女,毋去心。趙衰、咎犯乃於桑下謀行。齊女侍者在桑上聞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殺侍者,【集解】:服虔曰:“懼孝公怒,故殺之以滅口。”勸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樂,孰知其他!必死於此,【集解】:徐廣曰:“一雲‘人生一世,必死於此’。”不能去。”齊女曰:“子一國公子,窮而來此,數士者以子為命。子不疾反國,報勞臣,而懷女德,竊為子羞之。且不求,何時得功?”乃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以行。行遠而覺,重耳大怒,引戈殺咎犯。咎犯曰:“殺臣成子,偃之原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咎犯曰:“事不成,犯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過曹,曹共公不禮,觀重耳駢脅。曹大夫釐負羈曰:“晉公子賢,又同姓,窮來過我,柰何不禮!”共公不從其謀。負羈乃私遺重耳食,置璧其下。重耳受其食,還其璧。
去,過宋。宋襄公新困兵於楚,傷於泓,聞重耳賢,乃以國禮禮於重耳。【索隱】:以國君之禮禮之也。宋司馬公孫固善於咎犯,曰:“宋小國新困,不足以求入,更之大國。”乃去。
過鄭,鄭文公弗禮。鄭叔瞻諫其君曰:“晉公子賢,而其從者皆國相,且又同姓。鄭之出自厲王,而晉之出自武王。”鄭君曰:“諸侯亡公子過此者眾,安可盡禮!”叔瞻曰:“君不禮,不如殺之,且後為國患。”鄭君不聽。
重耳去之楚,楚成王以適諸侯禮待之,【索隱】:適音敵。重耳謝不敢當。趙衰曰:“子亡在外十餘年,小國輕子,況大國乎?今楚大國而固遇子,子其毋讓,此天開子也。”遂以客禮見之。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成王曰:“子即反國,何以報寡人?”重耳曰:“羽齒角玉,君王所餘,未知所以報。”王曰:“雖然,何以報不穀?”重耳曰:“即不得已,與君王以兵車會平原廣澤,請闢王三舍。”【集解】:賈逵曰:“司馬法‘從遯不過三舍’。三舍,九十里也。”楚將子玉怒曰:“王遇晉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孫,請殺之。”成王曰:“晉公子賢而困於外久,從者皆國器,此天所置,庸可殺乎?且言何以易之!”【索隱】:子玉請殺重耳,楚成王不許,言人出言不可輕易之。居楚數月,而晉太子圉亡秦,秦怨之;聞重耳在楚,乃召之。成王曰:“楚遠,更數國乃至晉。秦晉接境,秦君賢,子其勉行!”厚送重耳。
重耳至秦,繆公以宗女五人重耳,故子圉與往。重耳不受,司空季子【集解】:服虔曰:“胥臣臼季也。”曰:“其國且伐,況其故乎!且受以結秦親而求入,子乃拘小禮,忘大丑乎!”遂受。繆公大歡,與重耳飲。趙衰歌黍苗詩。【集解】:韋昭曰:“詩云‘芃芃黍苗,陰雨膏之’。”繆公曰:“知子急反國矣。”趙衰與重耳下,再拜曰:“孤臣之仰君,如百穀之望時雨。”是時晉惠公十四年秋。惠公以九月卒,子圉立。十一月,葬惠公。十二月,晉國大夫欒、郤等聞重耳在秦,皆陰來勸重耳、趙衰等反國,為內應甚眾。於是秦繆公乃發兵與重耳歸晉。晉聞秦兵來,亦發兵拒之。然皆陰知公子重耳入也。唯惠公之故貴臣呂、郤之屬【正義】:呂甥,郤芮也。不立重耳。重耳出亡凡十九歲而得入,時年六十二矣,晉人多附焉。
文公元年,秦送重耳至河。咎犯曰:“臣從君周旋天下,過亦多矣。臣猶知之,況於君乎?請從此去矣。”重耳曰:“若反國,所不與子犯共者,河伯視之!”【索隱】:視猶見也。乃投璧河中,以與子犯盟。是時介子推從,在船中,乃笑曰:“天實開公子,而子犯以為己功而要市於君,固足羞也。吾不忍與同位。”乃自隱渡河。秦兵圍令狐,晉軍於廬柳。【集解】:韋昭曰:“廬柳,晉地也。”二月辛丑,咎犯與秦晉大夫盟於郇。【集解】:杜預曰:“解縣西北有郇城。”【索隱】:音荀,即文王之子所封。又音環。壬寅,重耳入於晉師。丙午,入於曲沃。丁未,朝於武宮,【集解】:賈逵曰:“文公之祖武公廟也。”即位為晉君,是為文公。羣臣皆往。懷公圉奔高梁。戊申,使人殺懷公。
懷公故大臣呂省、郤芮本不附文公,文公立,恐誅,乃與其徒謀燒公宮,殺文公。文公不知。始嘗殺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謀,以告文公,解前罪,求見文公。文公不見,使人讓曰:“蒲城之事,女斬予袪。其後我從狄君獵,女為惠公來求殺我。惠公與女期三至,而女一至,何速也?女其念之。”宦者曰:“臣刀鋸之餘,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故得罪於君。君已反國,其毋蒲、翟乎?且管仲鈎,桓公以霸。今刑餘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見,禍又且及矣。”於是見之,遂以呂、郤等告文公。文公召呂、郤,呂、郤等黨多,文公恐初入國,國人賣己,乃為微行,會秦繆公於王城,【索隱】:杜預雲:“馮翊臨晉縣東有故王城,今名武鄉城。”國人莫知。三月己丑,呂、郤等果反,焚公宮,不得文公。文公之衞徒與戰,呂、郤等引兵奔,秦繆公誘呂、郤等,殺之河上,晉國復而文公得歸。夏,夫人於秦,秦所與文公者卒為夫人。秦送三千人為衞,以備晉亂。
文公修政,施惠百姓。賞從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未盡行賞,周襄王以弟帶難出居鄭地,來告急晉。晉初定,發兵,恐他亂起,是以賞從亡未至隱者介子推。推亦不言祿,祿亦不及。推曰:“獻公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懷無親,外內棄之;天未絕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開之,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曰是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下冒其罪,上賞其,上下相蒙,【集解】:服虔曰:“蒙,欺也。”難與處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推曰:“尤而效之,罪有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祿。”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身隱,安用文之?文之,是求顯也。”其母曰:“能如此乎?與女偕隱。”至死不復見。
介子推從者憐之,乃懸書宮門曰:“龍上天,五蛇為輔。【索隱】:龍喻重耳。五蛇即五臣,狐偃、趙衰、魏武子、司空季子及子推也。舊雲五臣有先軫、顛頡,今恐二人非其數。龍已升雲,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獨怨,終不見處所。”文公出,見其書,曰:“此介子推也。吾方憂王室,未圖其功。”使人召之,則亡。遂求所在,聞其入釂上山中,【集解】:賈逵曰:“綿上,晉地。”杜預曰:“西河介休縣南有地名綿上。”於是文公環綿上山中而封之,以為介推田,【集解】:徐廣曰:“一作‘國’。”號曰介山“以記吾過,且旌善人”【集解】:賈逵曰:“旌,表也。”從亡賤臣壺叔曰;“君三行賞,賞不及臣,敢請罪。”文公報曰:“夫導我以仁義,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賞。輔我以行,卒以成立,此受次賞。矢石之難,汗馬之勞,此復受次賞。若以力事我而無補吾缺者,此復受次賞。三賞之後,故且及子。”晉人聞之,皆説。
二年,秦軍河上,【索隱】:晉地也。將入王。趙衰曰;“求霸莫如入王尊周。周晉同姓,晉不先入王,後秦入之,毋以令於天下。方今尊王,晉之資也。”三月甲辰,晉乃發兵至陽樊,【集解】:服虔曰:“陽樊,周地。陽,邑名也,樊仲山之所居,故曰陽樊。”圍温,入襄王於周。四月,殺王弟帶。周襄王賜晉河內陽樊之地。
四年,楚成王及諸侯圍宋,宋公孫固如晉告急。先軫曰:“報施定霸,於今在矣。”【集解】:杜預曰:“報宋贈馬之施。”狐偃曰:“楚新得曹而初婚於衞,若伐曹、衞,楚必救之,則宋免矣。”於是晉作三軍。【集解】:王肅曰:“始覆成國之禮,半周軍也。”趙衰舉郤縠將中軍,郤臻佐之;使狐偃將上軍,狐佐之,命趙衰為卿;欒枝將下軍,【集解】:賈逵曰:“欒枝,欒賓之孫。”先軫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焠為右:【正義】:焠,昌由反,又音受。往伐。冬十二月,晉兵先下山東,而以原封趙衰。【集解】:杜預曰:“河內沁水縣西北有原城。”五年,晉文公伐曹,假道於衞,衞人弗許。還自河南度,侵曹,伐衞。正月,取五鹿。二月,晉侯、齊侯盟於斂盂。【集解】:杜預曰:“衞地也。”衞侯請盟晉,晉人不許。衞侯與楚,國人不,故出其君以説晉。衞侯居襄牛,【集解】:服虔曰:“衞地也。”公子買守衞。楚救衞,不卒。【集解】:徐廣曰:“一作‘勝’。”晉侯圍曹。三月丙午,晉師入曹,數之以其不用釐負羈言,而用美女乘軒者三百人也。令軍毋入僖負羈宗家以報德。楚圍宋,宋復告急晉。文公救則攻楚,為楚嘗有德,不伐也;釋宋,宋又嘗有德於晉:患之。【索隱】:晉若攻楚,則傷楚子送其入秦之德;又釋宋不救,乃虧宋公贈馬之惠。進退有難,是以患之。先軫曰:“執曹伯,分曹、衞地以與宋,楚急曹、衞,其勢宜釋宋。”【索隱】:楚初得曹,又新婚於衞,今晉執曹伯分曹、衞之地與宋,則楚急曹、衞,其勢宜釋宋。於是文公從之,而楚成王乃引兵歸。
楚將子玉曰:“王遇晉至厚,今知楚急曹、衞而故伐之,是輕王。”王曰:“晉侯亡在外十九年,困久矣,果得反國,險?戹盡知之,能用其民,天之所開,不可當。”子玉請曰:“非敢必有功,原以間執讒慝之口也。”【集解】:服虔曰:“子玉非敢求有大功,但執蒍賈讒慝之口,謂子玉過三百乘不能入也。”杜預曰:“執猶也。”楚王怒,少與之兵。於是子玉使宛告晉:【集解】:賈逵曰:“宛,楚大夫。”
“請復衞侯而封曹,臣亦釋宋。”咎犯曰:“子玉無禮矣,君取一,臣取二,勿許。”【集解】:韋昭曰:“君,文公也。臣,子玉也。一謂釋宋圍,二謂復曹、衞。”先軫曰:“定人之謂禮。楚一言定三國,子一言而亡之,我則毋禮。不許楚,是棄宋也。不如私許曹、衞以誘之,執宛以怒楚,【集解】:韋昭曰:“怒楚,令必戰。”既戰而後圖之。”【集解】:杜預曰:“須勝負決乃定計。”晉侯乃囚宛於衞,且私許復曹、衞。曹、衞告絕於楚。楚得臣怒,【集解】:得臣即子玉。擊晉師,晉師退。軍吏曰:“為何退?”文公曰:“昔在楚,約退三舍,可倍乎!”楚師去,得臣不肯。四月戊辰,宋公、【索隱】:成公王臣。齊將、【索隱】:國歸父。秦將【索隱】:小子玦也。與晉侯次城濮。【集解】:賈逵曰:“衞地也。”己巳,與楚兵合戰,楚兵敗,得臣收餘兵去。甲午,晉師還至衡雍,【集解】:杜預曰:“衡雍,鄭地,今滎陽卷縣也。”作王宮於踐土。【集解】:服虔曰:“既敗楚師,襄王自往臨踐土,賜命晉侯,晉侯聞而為之作宮。”【索隱】:杜預雲踐土,鄭地。然據此文,晉師還至衡雍,衡雍在河南也。故劉氏雲踐土在河南。下文踐土在河北,今元城縣西有踐土驛,義或然也。
初,鄭助楚,楚敗,懼,使人請盟晉侯。晉侯與鄭伯盟。
五月丁未,獻楚俘於周,【正義】:俘音孚,囚也。駟介百乘,徒兵千。【集解】:服虔曰:“駟介,駟馬被甲也。徒兵,步卒也。”天子使王子虎命晉侯為伯,【集解】:賈逵曰:“王子虎,周大夫。”賜大輅,彤弓矢百,玈弓矢千,【集解】:賈逵曰:“大輅,金輅。彤弓,赤;玈弓,黑也。諸侯賜弓矢,然後征伐。”【正義】:彤,徒冬反。玈音廬。秬鬯一卣,珪瓚,【集解】:賈逵曰:“秬,黑黍;鬯,香酒也。所以降神。卣,器名,諸侯賜珪瓚,然後為鬯。”虎賁三百人。【集解】:賈逵曰:“天子卒曰虎賁。”晉侯三辭,然後稽首受之。【集解】:賈逵曰:“稽首首至地。”周作晉文侯命:“王若曰:父義和,【集解】:孔安國曰:“同姓,故稱曰父。”馬融曰:“王順曰,父能以義和我諸侯。”【索隱】:按:尚書文侯之命是平王命晉文侯仇之語,今此文乃襄王命文公重耳之事,代數懸隔,勳策全乖。太史公雖復彌縫左氏,而系家頗亦時有疏謬。裴氏集解亦引孔、馬之注,而都不言時代乖角,何習而同醉也?然計平王至襄王為七代,仇至重耳為十一代而十三侯。又平王元年至魯僖二十八年,當襄二十年,為一百三十餘歲矣,學者頗合討論之。而劉伯莊以為蓋天子命晉同此一辭,尤非也。丕顯文、武,能慎明德,【集解】:孔安國曰:“文王、武王能詳慎顯用明德。”昭登於上,布聞在下,【集解】:馬融曰:“昭,明也。上謂天,下謂人。”維時上帝集厥命於文、武。【集解】:孔安國曰:“惟以是故集成其王命,德子孫。”恤朕身、繼予一人永其在位。”【集解】:孔安國曰:“當憂念我身,則我一人長安王位。”於是晉文公稱伯。癸亥,王子虎盟諸侯於王庭。【集解】:服虔曰:“王庭,踐土也。”【索隱】:服氏知王庭是踐土者,據二十八年五月“公會晉侯,盟於踐土”又此上文“四月甲午,作王宮於踐土”王庭即王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