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遊園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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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來的官員漸少,李巖正轉身進府,卻聽身邊的玉真公主低聲提醒:“不急,侍御史王鉷來了,這可是長安新貴,深得帝心,早晚都要拜相的。”大唐最高的監察部門御史台有侍御史六人,掌糾察百僚、彈劾不法;審判皇帝特命的案件,並與門下省的給事中、中書省的中書舍人分直朝堂,受理冤訟,號稱“小三司”侍御史在諸御史中地位最高,職權最重。
抬眼望去,一名着深綠官袍的六品官兒從神駿的大食名馬翻身而下,頭戴獬豸法冠,未戴官員的幞頭,似在提醒別人他侍御史的身份,大步而來,拱手大笑道:“王鉷來遲,有勞玉真公主久等。”王鉷生得鷹鼻酷嘴,自有一股子殺伐決斷的魄力,氣勢壓了過來,李巖覺有幾分窘迫,上前低頭拱手道:“宗室子弟李巖參見王伯父!”王鉷朗聲笑道:“巖哥兒與準兒
好,伯父也知你為救父親,四處奔走,放心吧,但凡有機會,伯父會助你一臂之力。”這幾句話説得李岩心裏
熱乎的,卻聽王鉷轉身對玉真公主道:“巖哥兒後起之秀,恐怕五陵少年,無人能趕得上他。”恐怕公主府門前發生的傷人事件,被王準告訴了他父親吧,李岩心道,得趕緊謙虛幾句,臉上浮出微笑,李巖伸手道:“王伯父過獎了,李巖愧不敢當,玉真公主,我們就從前院穿行過去,領略一下不同的造園手法!”公主府前院是中式園林的景兒,栽梅繞屋,槐蔭當庭,移竹為窗,懸葛垂蘿,院中假山堆砌,奇峯險石佈置得有高遠的意境,信步而行,穿過繁花茂樹,讓人心靜自涼。
王鉷的視線落在一輛原木所制的小推車上,桐油清刷,透出自然質樸的味道,小車上放置着粉紅的紫的白的各牡丹盆栽,如道花瀑零落散了一地,中書令張説,中書舍人張九齡正站在那兒品花鑑賞。
臉上浮出笑意,王鉷老遠就熱情招呼道:“張相公,正賞着牡丹吶!”玉真公主仍然是不疾不許的步子,側着身子,眼神瞟了李巖一眼,天生就帶着百般風情。
嶄頭角的機會到了,李巖會意,走到牡丹花瀑近前,大聲
誦:“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惟有牡丹真國
,花開時節動京城。”張説與張九齡互相
換了一下目光,這才明白,原來玉真,永穆兩位公主辦這遊園會,是為這位清俊的白衣少年,宗室子弟李巖舉辦。
剛才兩人之間曖昧的眼神,可惜了此等少年才子,竟然與王維一般,拜在玉真公主的石榴裙下,張九齡誤會李巖,臉上浮出鄙視憎厭的神情,站在一邊不言不語。
張説也是嘆了一聲,剛才隨意問了公主府的隨從幾句,原來這白衣少年竟然是李林甫的兒子,父親不學無術,靠蠅營狗苟升遷,兒子雖然人物風,可惜走了玉真公主的門子,成了吃軟飯的,跟他父親一樣,心術不正!。
雖然不知道兩位的想法,李巖察言觀,心頭也明白幾分,不卑不亢面
微笑:“張相公,張舍人,二位願隨李巖同行,講解這庭院佈置的妙處麼?”
“這園中佈置出自你的手筆?”張説子豪邁不羈,
口問道,不像張九齡那樣悶聲不語,冷眼向天,彷彿誰欠了他幾百吊錢似的。
李巖深深看了張九齡一眼:“中有山林野趣,率
天真,自然就沒了
浮意氣,驕矜辭
,張相公認為如何?”
“好,好一個山林野趣,率天真,九齡,我們就聽聽巖哥兒的庭院妙論。”張説不由分説,拉着張九齡就走。
台階之下擱置了一隻大陶缸,栽植了兩窩碗蓮,幾隻紅鯉正調皮地遊戲蓮葉之間,張説見了,心也隨那遊動的紅鯉,輕鬆舒暢,昨朝爭的不快也暫時忘在腦後。
轉折之處,貼着牆新砌了兩片山石,栽了幾桿竹子,從遊廊的漏窗瞧過去,兩株芭蕉高低錯落,深翠淺綠,正是一付芭蕉圖的畫景兒。
聽着李巖妙語連珠的講解,張九齡心也醉在花木林泉之間,少了幾分憎厭之情。
一行人往住院而去,腳下兩石並列,錯落雜糅成一條彎彎曲曲的園路,一段約四尺高的烏瓦白牆映入眼來,似是半遮面的少女,滿院暮
的景
彷彿故意讓它關不住,溢了出來。
從東南角彩繪描金的院門進去,是幾株謝過的梨花,掛着青澀的果子,左二右三,散在園路兩側,蔚然成林,倒映在丘池靜靜的水面之上。
“東南角這片梨花林與丘池對岸那株孤植的梨花呼應,做的是景兒,西南角是幾株紅楓,與茶庭中央的紅楓意境相連,那是秋景…”李巖隨侍在張説身側,娓娓道來。
有些吃驚,侍御史王鉷眼睛瞪得溜圓,一位糟老頭子,正是禮部尚書蘇頲,手上託個白瓷盤兒,上面盛滿了幾美食,手上的青瓷酒杯仰脖一空,立刻就有侍女過來斟酒。
朝中的官員們三三兩兩端個白瓷盤兒在院中或是隨意行走,或是坐在丘池岸邊的置石上,庭院中的地面,四處都叢植着淺草灌木,四季似錦的繁花。
這種用餐法子彷似在郊遊野宴,對這些朝中大員來説,有股子新鮮勁兒。
“院中景清幽,李巖備下冷餐會,各位大人請自便,無絲竹擾耳,無聲
娛人,自有山水相伴,託個盤兒想吃什麼夾什麼,也可叫侍女代勞,美酒佳餚也不會
費。”李巖團團作揖,深施一禮,然後轉身往丘池一側的冷餐枱走去。
我也不能委屈自己,空着肚子招呼別人,李岩心裏嘀咕道。
“姐姐…”李巖失聲叫了出來。
永穆公主站在冷餐枱後,招呼客人,不時吩咐廚房,忙個不停,見巖哥兒過來,取了個白瓷盤兒,滿滿地盛了一盤他愛吃的菜餚。
“快接着吧,看着巖哥兒出息,姐姐身子就是累一點,心裏也開心。”永穆公主用衣袖擦了一下臉上的汗珠兒,白裏透紅的鴨蛋臉兒像枚着紅的桃兒那樣可愛。
永穆公主為了我,太委屈自己了!
默默無語心有靈犀,接過白瓷食盤,李巖立刻轉身就往瀑布那邊走去,他不想讓永穆看見他眼角的淚。
瀑布近前,孤獨地站着那個冷血殺手般的御史中丞兼户部侍郎宇文融,李巖慢慢走過去,一位身着青絹布甲的羽林校尉搶先過去,與宇文融
談起來。
李巖認出那人,正是幫助自己收服高墨達的羽林校尉杜希望,剛才隨一羣人進入公主府,在府門前與李巖互相點頭示意。
他一介武夫,也好風雅之事?李巖暗暗奇怪,步子不停,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