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絕代劍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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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地,門外響起一陣咯咯的笑聲,房門砰地一聲,撞了開來。
柳鶴亭心頭一驚,軒眉叱道:“是誰?”笑聲之中,只見門外跌跌撞撞,拉拉扯扯地撞入兩人來,竟是那“南荒太君”門下的一雙銀衫少女!
柳鶴亭不驚喜
集,只見她兩人又笑又鬧,你扯住我頭髮,我拉着你衣襟,你打我一掌,我敲你一拳…
髮絲紊亂,衣襟零落,且門外一直打入門內,竟連看也不看柳鶴亭與陶純純一眼。
柳鶴亭連聲叱止,她兩人也似沒有聽見。
兩人越鬧越兇,鬧到桌旁,葉兒一把抓起桌上的油燈,劈面向楓兒擲來,楓兒一讓,油燈地筆直地擊向柳鶴亭面門。
柳鶴亭長袖一拂,油燈砰時一聲,跌出窗外,燈油卻點點滴滴,濺滿了窗紙。
楓兒一把抓起茶壺,卻擲到了牆上,殘茶四濺,碎片飛,兩人打得不夠,一來一往地擲起東西來了。
柳鶴亭既驚且怒,卻又不便抻手阻攔兩個正值茹蔻年華的少女,連喝數聲,頓足道:“這算什麼?”她兩人莫非是瘋了。轉向陶純純,又道:“純純,你且伸手將他兩人制住,問個清楚,究竟——”語聲未了,突見兩人一齊穿窗而出,一個肩上披着巾的店夥,手裏提着一壺滾茶,方從門外走向房中。
突見兩個銀衫少女從窗中飛了出來,又笑又嚷,又打又鬧,不驚得呆了,砰地一聲,手中茶壺,跌到地上,壺中滾茶,濺是他一身一腿。
柳鶴亭劍眉一軒,忍不住輕喝一聲,閃電般掠出窗外,輕伸鐵掌,把拉着葉兒的肩頭一沉,大聲喝道:“你瘋了麼,還不快些停下…”葉兒口中不住咯咯痴笑,肩頭掙來掙去,楓兒突地揚掌一拳,劈面向柳鶴亭打來,柳鶴亭手腕一翻,閃電般扣住她的脈門。
楓兒用力甩了兩甩,卻怎會甩得開,笑聲一頓,突地坐到地上,大嚷道:“救命,救命,強盜來了,打強盜!”柳鶴亭心中當真是又驚、又奇、又怒,那店夥兒那會見過這般此事,不忘了腿上疼痛,呆立而看,柳鶴亭孤掌難鳴,雖已將這兩個形如瘋狂的少女一手一個捉在手中,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又有一聲蒼老沉重的叱聲,響自房外,沉聲叱道:“光天化之下,欺凌弱女,朋友你這等行徑,還算得上大丈夫麼?
…
”柳鶴亭愕一愕,只見一個皓首長髯,高冠錦袍的高大老人,自房外一掠而人,柳鶴亭力待解釋,那知這老人不由分説,呼地一拳,當打來,拳風虎虎,顯見內力頗為深厚。
柳鶴亭無法閃避,只得放開兩人,錯步擰身,讓開這一拳,方待解,那知葉兒、楓兒
了
肩頭,腕際,突又大嚷着向門外奔去,柳鶴亭知道似此情況,她兩人萬無不出事情之理,方待跟蹤追去,那知這老人又自大怒叱道:“朋友你難道還不放過她倆人麼?”呼呼兩拳,貫耳擊來,柳鶴亭只能閃避,無法還手,這老人拳法不弱,一時之間,他竟
身不開。
陶純純手扶窗門,秋波轉動,方自掠出窗外嬌喝道:“我到外面去追她們。”柳鶴亭心神一定,身軀閃動,避開這老人急攻的數拳,口中説道:“前輩已有誤會,可否停手聽在下解釋。”那知這老人全不理會,反而怒叱道:“似你這等輕薄子弟,武功愈高愈易貽害江湖,老夫今非要好好教訓你一番不可。”長髯拂動時,又是數拳。
柳鶴亭心中不也微微有氣,心想這老人若大年紀脾氣怎地還是這等莽撞,但又知道此人此舉全屬正義,自己定然不能還手,輕輕閃過數拳。只見這老人拳風雖頗沉厚,但拳法卻不甚高明招式中尤其破綻其多,在江湖中雖可稱高手,但與己對敵中卻還相差頗遠。
又打了數招,老人似乎越發怒,鬚髮皆張,暴跳如雷,口自連番怒罵,直將柳鶴亭罵成了一個世界最輕薄無恥的登徒子弟,拳勢亦更
烈生像是恨不得一拳就將柳鶴亭傷在手下。
柳鶴亭心中又氣又笑這老人如此容易被人怒,豈是與人
手之道。他年輕輕但卻空得武家對敵的箇中三味,知道心浮氣躁,最是犯了此中大忌,又過數招,他身形輕輕一閃,掠後一丈,便已
開老人拳風之外,方待好言解説,那知身後突地一縷尖風刺來!
一個嬌甜輕脆的口吻説道:“爹爹,將這無恥狂徒給燕兒好了。”柳鶴亭腳下微一滑步,徒然翻身讓開一劍,只見一個青巾包頭,青衣窄袖的絕
少女,掌中青鋒閃,再自攻來三劍,劍式鋒利,劍式狠辣,招招俱刺向自己要害,竟似與自己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那老人呼呼了兩口氣雙手叉
站到一旁,尤在怒喝:“燕兒,這斯身法甚是滑溜,你只管放開身手,招呼他便是。”青衣少女嬌應一聲,玉腕一番,劍鋒飛抹,劍招倏然一變,霎眼之間,但見青光漫天,劍氣千幻,柳鶴亭心頭不
為之一愣,他見到那老人武功不高,只當他女兒劍術亦是泛泛,知他此刻展開身形,劍式之輕靈幻變,竟是江湖少見。
這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而就在他心念轉動,青衣少女劍光霍霍竟已向他攻來七劍!這七劍劍式連綿招中套招,一劍接着一劍矢如龍翔矯如風舞連刺柳鶴亭雙肩前腕、雙肘七處大,柳鶴亭衣袂飄飄,長袖飛舞,雖將這七劍一一躲過,但已不是方才那從容身軀,數招後只聽一陣痴笑由遠而近,似乎在打着圈子。柳鶴亭暗中焦急,知道今
若不還手,當真不知何時該最了局。陶純純一去不返,又不知那兩個少女是否已闖出禍來。
高冠老人怒目旁觀看了半晌,只見這“登徒子弟”雖然迄今尚未還手。但身法之輕靈曼妙無與倫比,心中不覺又氣。表面上也不覺現出驚異之。目光一轉突地一聲大喊:“你們看些什麼!”原來窗門外已聚集了數個起的客旅,聞見聲響,跑來旁觀。聽到這一聲大喝,出門人不願多惹是非,聳了聳肩都走了。青衣少女剎那間一連刺出數十劍,連對方的衣也沒有碰到一點,柳鶴亭只當她也將沉不住氣了,那時自己便要出手將之掠走。
那知少女竟於他爹爹大不相同,數十招後劍勢突又一變由輕靈巧快,變為沉厚雄渾,秋波凝睇,正心靜氣,目注劍尖左掌掘指,無名指小指,連環相疊而成劍訣,等劍法相輔相生,竟象是一個有着數十年功力的內家劍手,那裏還象是一個年方二十的窈窕少女。
劍招一變,情勢亦為之一變,柳鶴亭身形步法間,似已微有猶豫,青衣少女秋波一轉,知道對方若再不還手不出十招,便得敗在自己劍下,嘴角不升出一絲笑意,那知就在她心神微一旁掠的剎那之間,突見對方長袖一拂宛如一位雲端般向自己劍尖拂來的,腳下一錯步,玉掌疾伸,唰唰兩劍左右刺向柳鶴亭,劍招方突覺手腕一麻,掌中長劍“嗆”地一聲清
!
她大驚之下擰腕後掠,秋波轉處自己掌中長劍,竟已齊折斷!老人本見他愛女已將得勝,突見這輕薄少年,長袖之中彈出一彈,愛女手中長劍竟自應指一折兩斷,心念轉處大喝道:“盤古斧!”柳鶴亭本自不願與他父女兩人
手,更不願
出自己身份來歷,是以長袖先拂手指後彈,竟在掩飾,那知這老人一語便已喝破自己這一招的來歷,心中亦為之一怔。只見老人大步掠至身前沉聲道:“半柳先生是你何人?”柳鶴亭微一沉
,終於答道:“是在下家師。”錦袍老人濃眉一揚神情微突變,連退三步,仰天長嘆。
柳鸛亭心中大奇,不知這老人嘆的什麼,不由聽他嘆道:“蒼天啊蒼天!難道當真無眼?半柳先生一生行事正大光明,是何等懷,坦蕩的磊落君子,你為何要教他收下這等不肖子弟?”’柳鶴亭暗歎知道這老人對自己誤會已深,約有非三言兩語可以解釋得清,長袖垂處躬身一揖朗聲説道:“小可自知愚魯,無材,但亦絕非老前輩想象中之登徒子弟,方才之事全出誤會——”錦袍老人濃眉一揚大喝道:“光天化
之下,欺凌弱女,老夫親眼目睹你豈敢狡辨!”語聲方了,突地一聲嬌笑,飄然落下,緩緩道:“親眼目睹的事有時也未必正確!”錦袍老人突地仰天狂笑起來:“親眼目睹之事還不正確,哈哈,老夫闖蕩江湖數十年,至今還沒有聽過如此言語。”陶純純緩緩接道:“三國開國公還金贈袍,過五關,斬六將,老前輩當時若也在旁眼見,豈非要説他對曹
不義?吳越西施為國家施媚術,老前輩若也在旁眼見,豈非也要説他不忠?昔年滇中大俠嫉惡如仇,遍殺江湖匪寇,鄱陽一役單劍縱橫,誅盡兩湖
賊,據聞湖水變赤,老前輩若也親見,難道要説他不仁,還有——還有的事太多了,我説也説不盡,一時眼見,未必屬真,老前輩你説是麼?”錦袍老人瞠目結舌,木然而立,只覺她這番言語,説的雖非詭辨,但卻教人無言可對,被她説地愣了半晌,大喝道:“這事情,那能於方才之事相,縱然你舌爛蓮花,也難使…”陶純純輕輕一點,雙掌一擊,院門外走出四個店夥,將那兩上銀衫少女抬了起來,陶純純含笑又道:“這少女兩人,形已瘋癲,所以我們才會制止她們,為的只是怕她們惹出禍事,傷人害己,難道這又有什麼不對麼?”錦袍老人濃眉一揚,大步走到那兩個似乎被點中
道的少女身前,俯首看了半響,伸手翻了翻她兩人的眼角,把了把她兩人的脈息,
立起,瞑目沉思半晌,忍不住又走柳鶴亭身前,當頭一揖,道:“老夫錯了,休怪休怪。”柳鶴亭見了這老人的言語舉止,知道此人定是個
懷坦蕩,直心熱腸的
情人,方待還禮謙謝,那知這老人一揖之後,轉身就走,竟筆直地走向自己所租賃的廳堂。
回首喝道:“將她兩人快些抬入,老夫還要仔細看看。”柳鶴亭,陶純純對望一眼,互相一笑,並排走入。
那青衫少女本自手持斷劍,此刻忽地掠至柳鶴亭身邊,朝他肩頭一拍,柳鶴亭愕然轉身,心中大奇,卻聽她已説道:“方才我那一劍,若不用‘左右分花’反而‘倒踩七星’繞到你身後,然後再用“撤連環”刺你助下三寸處的‘天靈’大
,你勢必先求自保,我掌中之劍,就不會被你折斷了吧!”柳鶴亭本在奇怪這少女為何要拍自己,她那番言語,方知她方才輸得甚不心服,微微一笑,緩緩道:“我用的是左指!”青衣少女倏然垂下手掌,目光中閃過一絲失望之
,但瞬又説道:“那麼我就用‘縫尺成寸’的身法,一閃到你身左,劍身趨勢削鐵右足,你若閃身掠開,我就反手刺你足心‘湧泉’,你若轉身後避,我就抖手刺出一招‘七月飛花’,劍尖三點分點,你左肋膺窗、
、期門三處大
。”柳鶴亭微微皺眉,暗道一聲:“這女子劍招怎地如此狠辣。”口中卻毫不猶遲地説道:“我既不縱身,亦不後退,你腳下方動,我右手兩指就先去點你右腕的脈門,左肘撞你臍上分水,你縱能躲開這兩指,但你手中之劍,就仍要被我拆為兩斷!”青衣少女愣了一愣,輕嘆道:“你的右手呢?”柳鶴亭微微一笑,道:“我還需用右手麼?”轉身走入大廳,走了兩步,恐不住回首望去。只見這少女木然而立,俯首垂目,朝陽之下,只見她眼廉之中,竟已垂落兩滴晶瑩的淚水。心中大為不忍,停下腳步,正待安
她兩句,又聽她幽幽一嘆,緩緩象是自言自語般低聲説道:“我什麼都不學,我什麼都不想,一心一意地專練劍法,那知我苦練了十年的劍法,到了人家面前,竟有如兒戲。”雙手一垂,手中斷劍,當地一聲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