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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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雙璧的猜測果然不錯,唐少昀才追出去不到五里,便在一座涼亭裏遇到了正在歇息的徐梓桐。
她的面不是很好看,臉顯得蠟黃,眼眶也像是凹下去了,使得那雙眼睛大得格外突兀。她見到唐少昀的時候,咧嘴笑了起來,唐少昀瞧見她雪白的牙齒縫隙裏竟染滿了鮮血,很是詫異。
徐梓桐單手撐在涼亭的支柱上,笑道:“你到底還是來啦?”聲音壓得很低,卻仍不失揶揄的味道。
“你果然還是受傷了!”徐梓桐面大變,厲聲喝道:“這麼説,你早就看出來了?”
“我原來還不太肯定,現在見你這副模樣…”
“我這副模樣怎麼着啦?很見不得人麼?是了,我這模樣自然比不得我師姐和你的小師妹!”她嚷得很大聲,路邊經過的行人紛紛因為好奇而看了過來。
徐梓桐很不耐的一揮手,人已竄出涼亭,只聽得路人中有人“啊”的聲慘叫,竟在眨眼工夫間被她一掌擊倒,口吐鮮血昏死過去,不知死活。
唐少昀怒道:“你住手!”衝出去拉住徐梓桐再次揮出的胳膊,手腕一震,將她輕而易舉的甩出三丈遠。唐少昀身中奇毒,半份內力也使不出,這一招卻能一擊得功,輕鬆的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徐梓桐勉強站直身形,一張面難看的臉上滿是震怒,她身子微微抖了抖,才張嘴説了句:“你…”一縷鮮血就順着她的嘴角淌了下來,滴滴答答的濺到了她綠的衣裙上。
唐少昀想狠下心來不理她,但見她一副悽慘的模樣,心中又着實不忍,於是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扶住她歪斜的身子,説道:“你若再傷一人,我便將你帶回翠翎軒,任由你師姐發落!”徐梓桐虛弱的靠在他肩上,嘴裏卻不肯有半分討饒,説道:“隨你的便!少跟我擺出一副施恩者的樣子,你可別忘了,你中的毒還要靠我來解呢,咱們到底誰求着誰,可得走着瞧!”唐少昀很是生氣,徐梓桐乜了他一眼,忽然伸出胳膊吊住了他的脖子,嫣然笑道:“不過…現在我這個有着唯一解藥的人就快要死啦,你為了自己着想,總不想就這麼看着我死掉罷?”這時路邊的人早被她嚇得一轟而散,四下裏靜悄悄的,唐少昀被她環住了脖子,一臉的尷尬,卻又不能夠放開渾身像是已被散了功的徐梓桐,只得將她打橫抱起,冷冷説道:“如姑娘所説,在下自然不能見死不救!”徐梓桐咯咯嬌笑,身子隨着笑聲一陣發顫,她將嘴湊到他的耳邊,微微呵氣,低聲説道:“這便是你的可愛之處啊。”唐少昀只耳一陣酥酥麻麻的發癢,險些渾身無力,舉步為艱,雖然這種覺一晃而過,馬上被自己的毅力壓制住,但全身卻不受控制的發燙。徐梓桐若有所覺,微微一笑,忽然湊上嘴,一口咬住他的左耳垂,貝齒卻不用力,只是拿舌頭輕輕的。
唐少昀渾身發顫,頭往右一仰,掙了開去,啞聲説道:“徐…徐姑娘,還請自重!”徐梓桐眼中笑意更濃,一臉的促狹,見唐少昀不敢正眼看她,她便伸手硬將他的頭掰了過來,説道:“我真有那麼可怕麼?”唐少昀被迫與她面對面正視,只見懷裏的綠衣人兒一臉的憔悴,齶下盡是殷殷鮮血,一雙大眼中卻滿是笑意。兩人對視片刻,徐梓桐終於支持不住,腦袋漸漸耷拉下來,靠在唐少昀肩頭,鼻腔裏逸出一聲輕微的呻。
唐少昀見她臉如死灰,渾身一會兒滾燙如火,一會兒卻又寒冷如冰,如此錯不息,不大為吃驚,喊道:“徐姑娘!徐姑娘!”連喊數聲,徐梓桐卻只是緊閉雙目,竟連呼也時緩時急。
唐少昀惶然不知所措,他的內力未復,此刻便是想替她療傷,也是有心無力。
徐梓桐直昏睡了兩個多時辰,正當唐少昀一籌莫展的時候,她忽然睜開了眼睛。唐少昀見她雙靨如火,一雙眼整個凹瞘下去,很是憔悴,忙問道:“可覺得好些了?”徐梓桐勉強撐起上身,生冷的道:“死不了,倒要教唐公子你失望了。”唐少昀沒想她一醒來便給了他一釘子,心裏也是微微動怒,説道:“難道我便是一直巴望着你死的人麼?若是如此,我又何必費心救你,還給你找大夫,直接把你扔大街上不就得了?”徐梓桐緩緩用手指梳攏鬢邊散亂的秀髮,不冷不熱的説了句:“你不敢的!”氣得唐少昀怒氣沖天,叫道:“果真是狗咬呂賓!你師姐還説你本不壞,只是脾氣太倔才會做下錯事。現下看來,是她看錯你啦!”徐梓桐靜靜的聽他説完,才淡淡的問道:“她真是…這麼説的麼?哼,假惺惺!”一轉頭,死死的盯住唐少昀,冷道:“別把自己比做正人君子,方才我若是還不醒來,再過片刻,你便要毒發啦!別以為我不知你的心思!喏,拿去!”伸手一彈指,只聽咻的聲,一道白光跳入唐少昀的掌心,卻是一顆白的藥丸。
“還不趕緊下,錯過了時辰,你若是真的死了,我師姐那痴情種,怕還不當真要追殺我到天涯海角麼?”唐少昀默默的將藥丸進嘴裏,只覺得入口極苦,過得片刻,喉嚨深處卻漸漸品出一股清新的甜味,一時心有所觸,口道:“你…你是擔心我,才醒過來的麼?”徐梓桐面大變,秀眉高高揚起,怒道:“你少臭美!誰、誰擔心你!你是死是活,幹我何事?我只不過不想我師姐來找我麻煩罷啦!”一口氣嚷完,她顯得極為氣,面上的紅雲刷地一下全部褪去,慘白一片,印堂間籠上一層淡淡紫氣。
徐梓桐“嗯”的逸出聲呻,全身骨骼咯咯直響,直要爆裂開來般痛楚,她伸指封了自己周身幾處大,微微了口氣,強忍住痛,翻身下牀。
唐少昀見她跌跌撞撞,一臉駭人的樣子,忙道:“你別逞強啦,快快躺下,我替你瞧瞧!”手才觸到她的衣角,便被她大力拂開。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我要回將軍府!”
“好,我送你回去!這裏是間小客棧,離將軍府不過兩裏。”徐梓桐只覺得愈來愈痛,除了那種時冷時熱的覺外,五臟內腑竟像是全部移了位,互相拉扯,絞痛不止。
唐少昀見她痛苦難當的表情,心內也是焦急萬分,軟聲説道:“你讓我瞧瞧好不好?我學過一些醫術,若是…”徐梓桐掙扎着走到門邊,靠在牆上大口大口的氣,她打斷他的話,冷道:“你想瞧麼?怕是你不敢瞧!好!你要瞧,我便讓你瞧瞧!”伸手一拉袖子,出一截藕臂。
唐少昀被她異常的舉動嚇了一跳,本着非禮勿視的教義,他本能的將頭撇向了別處。
“怎麼?不敢看啦?”冰冷的譏誚得他的傲氣猛然升起,將頭轉了過來。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然而唐少昀還是被眼前的一幕嚇住了:徐梓桐的右手手臂自腕向上延伸至上臂,如同被大火烤炙過一般,皮萎縮乾癟皺在一起,形同乾屍。徐梓桐冷冷一笑,挽起另一隻袖子,唐少昀忍不住“啊”的驚呼:那隻左臂剛好與右臂相反,整條胳膊微微發漲,皮膚更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冰藍。徐梓桐彈指一敲,只聽丁冬有聲,竟似寒冰般硬邦邦的。
“怎麼會這樣?”徐梓桐忍住痛苦,咬牙道:“這便是我強練金翠尾所付出的代價!”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她怒道:“都怪師父那老糊塗偏心!我原以為是我偷偷拓出來的神卷有所遺漏,才會造成這樣的後果。現在看來,卻又不是…那定然是我練錯了。”説到這裏,她口氣一強,説道:“練錯便練錯,那又怎樣?師姐得到師父真傳,今比試,卻仍是輸了給我,可見也沒什麼了不起!”唐少昀當然知道練錯了武功並非像她所説的那般輕鬆,瞧她現在的樣子,怕是已走火入魔,再強練下去,要不了多久,便要有命之憂。徐梓桐見他不吭聲,以為他被嚇住了,不冷笑道:“不要怕,沒什麼大不了的。等再過些時,我的整個身子、臉也全都變成這樣時,你再怕也不遲啊!”唐少昀沉默半晌,突然問道:“你靠什麼來支撐?”徐梓桐被他劈頭一問,怔了怔,反問了句:“你説什麼?”
“你靠什麼來支撐?你練功的法門不對,能撐到今,怕是用了什麼物藥罷?”唐少昀近一步“你那麼堅持要回將軍府,恐怕是因為將軍府裏有你正迫切需要的東西罷?”徐梓桐呆呆的望着他,彷彿忘記了痛苦,好半晌,才道:“你好聰明!唐少昀…怪不得她這麼喜歡你,竟肯捨棄掌門尊榮,原來…呵呵,你猜的沒錯!”她緩緩道出實情:“劉鳴侃身居高位,各地進奉的貢品無數,皆要入過他的手,是以他府裏天下奇珍異品怕是連皇宮大內也有所不及。我習練金翠尾不得要領,終是練岔了氣,現在需靠着一種叫‘慕幽香’的物藥來抑制我體內的真氣反噬。今我沒想到會遇上師姐,身上帶的‘慕幽香’不夠,天黑時分若是回不到劉將軍府,怕是命不保!”唐少昀見她説話時眼睛亮閃閃的,似乎綻放出異彩的光芒,忍不住問道:“你把實話告訴我,難道不怕我你的秘密。若我師妹知道了你的底細,自然不肯輕易罷休…你殺了她的丈夫,她是一定要找你報仇的!”徐梓桐撇嘴道:“你愛説不説,我幾次三番對吳清煙手下留情,不過是看在她還有些利用價值罷了。她的那點微末拳腳,本姑娘還沒放在眼裏呢,哼,就算她現在站在我面前想殺我,我也未必就束手無策!”唐少昀見她強忍痛楚的臉上浮現出不屑的神態,知她生要強,他明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品行不端,幾入魔道,若再與她有所瓜葛,怕是連自己一生的聲名,也要毀於一旦。然而要他當真撇下她不管,任她自生自滅,卻又實在狠不下心腸。於是説道:“你少説幾句罷,我送你回劉將軍府。”徐梓桐靠在牆上,咬着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那種眼神,瞧得唐少昀心情煩悶,口壓抑得連氣都透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