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賣梨女贏夜借奇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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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只有沈宇一個,相陪的也不多,僅是諸若愚和王氏姊弟而已。
沈宇吃點兒東西,喝了一點兒酒,情緒較為輕鬆,尤其是王玉玲殷勤勸酒,諸若愚言談風趣,氣氛漸見融洽。
諸若愚轉個話題,説道:“在下本不該多嘴,但沈恩公的事,不由得不關心。只不知恩公打算到金陵去有何公於?”沈宇道:“實不相瞞,連在下自己也不大肯定要幹什麼?”諸若愚道:“這就對了,老朽見恩公雙眸中,偶爾會出惘之,便知恩公必是心事重重,不易解決。”沈宇忍不住,道:“何止不易解決,只怕永遠都不能解決。”王玉玲柔聲道:“那也不見得吧?究竟是什麼事呢?恩公可不可以略略透一點兒?”沈宇道:“在下的秘密,已有好幾個人知道了。”他把家門的不幸,以及後來遇到厲斜的經過,扼要地告訴他們,最後説道:“厲斜這一死,在下已沒有值得掛懷之事,所以不得不面對現實,設法解開先父最後之秘了。”王二郎突然口道:“這敢情好,如果思公不趕快找出原因,難道不怕悶破了肚子?”諸若愚道:“二郎少説話,如此不幸之事,豈可胡亂説好?”沈宇道:“但他的話可真有點兒道理,與其悶在心中,不如趕快查個明白,好歹有個結果。”王玉玲輕輕道:“恩公如果沒有把握,還是多加考慮的好。假如艾姑娘肯不追究,恩公最好不必查究昔年的恩怨。反正事情已過去好多年了。”王二郎正要開口,想是突然記起了村主吩咐,當即嚥住,但仍然不住連連搖頭,透出他的反對之意。
諸若愚於咳一聲,道:“玉玲你雖是一片好意,無奈世上有些事情,不容含混過去。如是可以忘記,沈恩公以前就不必那麼消沉頹喪了。”沈宇道:“村主説得極是,在下在痛苦中煎熬,不但不能忘記,反而痛苦加深,直到不想活下去的地步,如果不是碰到厲斜,發生一連串的事情,只怕在下老早就離開了人間啦!”王玉玲無限同情地注視着這個青年人,想像到在他的臆中,居然曾經包含過如此巨大的痛苦,更增添憐憫之情。
但她卻又體會得到一點,那就是這個青年雖是飽歷酸辛,曾經沉淪在苦海中。可是他在本上不是弱者,所以最後能堅韌地渡過難關,沈宇那副沉着和忠厚的樣子,每易令人誤解。其實他卻是個強者,極有韌力。縱是殘酷的命運,也不容易把他擊敗。
沈宇到這位風韻絕佳的少女的目光中所含的意思,故此內心略不安,所以迴避着不與她對覷。
諸若愚道:“想不到沈恩公身上,竟有這等遭遇,目前咱們不妨假設厲斜已死,那麼下一步,當然是如何查證當年之事了。”沈宇道:“厲斜之死,我瞧是錯不了啦,所以我原本要到一處地方,訪尋制他之法,但現在已不要去了。”諸若愚道:“老朽如是沈恩公的話,在未曾親眼見到厲斜屍體以前,決不認定厲斜已死。”沈宇輕輕哦了一聲,凝眸尋思。他深知諸若愚智慧過人,而且閲歷極豐,是以所説的話,不可等閒視之。
諸若愚又道:“但厲斜之事,目前可以暫時不談。關於沈恩公家門的不幸,卻是須得全力以赴的急務。”沈宇道:“這件事已經發生了多年,急也急不來的。”諸若愚道:“老朽意思是説須得馬上採取行動,其他之事,都不必放在心上。”王二郎忍不住道:“村主説得對,沈恩公快點兒動手才好。”沈宇點點頭,但面上卻泛起苦笑。對於家門發生的不幸,他實是茫無頭緒,本不知從何着手才好,哪裏還談得到快慢。
諸若愚緩緩道:“沈恩公若要行動,馬上面臨一個絕大的困難,極難解決。”沈宇大為驚訝,同時又到興趣,心想:我現在如何下手都還沒有成算在,哪裏談得到困難。
當下問道:“只不知困難何在,為何無法解決?”諸若愚道:“令尊生前俠名甚著,乃是仗義疏財的人物,因是之故,料恩公家道雖不清苦,卻也肯定不會是富裕的。”沈宇道:“不錯,寒家雖然有點兒田產國地,但為數不多,而且從發生鉅變之後,這些田地,在下也都賣掉啦!”諸若愚道:“這便是困難之所在了,以老朽約略的估計,恩公若是要展開周密而又隱秘的調查,就算老朽把敝村財力全都賠上,也還差得遠呢!”王玉玲柔聲問道:“這調查之事,可以親力親為,何必花費許多錢財才行呢?”諸若愚反問道:“如是親力親為地調查,試問你打算耗時多久?而且,假如當年沈老先生殺死好友之舉,乃是有某種原因,或者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謀,或者是艾家被人擺佈而發生誤會,則幕後之人,豈有不全力掩飾,設法湮沒罪證之理?所以進行之時,絕對不能明查,只能暗訪。”他停歇了一下,又遭:“不但需要暗訪,同時事過境遷,昔一切關係人物,例如沈老先生居處附近的人家,有來往的店鋪,艾家的所有親友、鄰舍,以及曾經有過接觸之人等等,每一個都須得加以訪問。”王二郎一聽,頭都大了,道:“這樣豈不是要訪問上千的人?”諸若愚道:“還不止呢!沈老先生平生事蹟,認識過什麼人,也須-一調查清楚。但凡他到過的地方,一處都不能遺漏。”沈宇道:“若須如此,就算在下有大量財富,亦無法辦到。”諸若愚嚴肅認真地道:“從前這句話就對,現在情況不同,恩公可以辦得到了。”沈宇不解道:“何以現在就辦得到?”他突然恍悟,點頭道:“村主敢是打算相助麼?
可是…"王玉玲馬上口道:“沈恩公不必推辭了,請想想看,敝村現在曉得i恩公有事,還能置身事外麼?”沈宇道:“假如這件奇禍,竟是有人在幕後推動的,則貴村還是不要卷人的好。”諸若愚道:“沈恩公且勿在這等問題上費了氣力,敝村正如玉玲所説,絕對不能置身事外。縱然沈恩公就此離去,我等還是要出動一切力量查一查的。”沈宇聳聳肩,道:“好,在下不説了,雖然貴村相助之舉,對在下大有益處,但在下卻寧可獨自行動,免得連累別人。”諸若愚不再在空虛問題上與他評論,説道:“敝村眼下堪以差遣的能於手下,就有二十名左右。其次,老朽尚可繼續訓練人馬。至少也得有一百人以上,方可組成一個調查網。此外,老朽尚須親自主持一項工作,那就是從各方面收集到的資料,-一加以整理研判,然後指示每個人調查的方向。除了老朽之外,別無他人足以勝任這個工作。”沈宇聽得目瞪口呆,道:“照村主這等説法,這真是一件龐大複雜的行動。但如是動用偌大的人力,恐怕會打草驚蛇,鬧得江湖上風風雨雨,反為不美。”諸若愚拂髯一笑道:“恩公請放心好了,若是人數太少,力量不能普及周全,反而容易出風聲。如是有足夠的人手調動,保證更為安全。”他停歇一下,又道:“舉個例子説,假定咱們調查府上所有認識之人,包括鄰舍在內,如果只有三五個人去辦這件事,這些人的面孔,馬上就被人認出了。如果有幾十個人,身份都不相同,有的是商賈,有的是過路人,有的是和尚道士,有些是官門捕快等等,每個人只訪查一節,誰能瞧得出來?但所有資料送回來之後,咱們就可以得到最完整的事實了。”王玉玲道:“如果如此,有幾十個人也足夠啦!”她乃是牢牢記得村主説過必須有巨量金錢,方敷應用之言,所以強調人數不必太多這一點。
諸若愚搖頭道:“不行,這個調查網本身最少就須有一百個以上的幹之人,其餘聯絡的人,跑腿做各種雜務之人,專門製造掩護身份的人等等,通通加起來,最少也得有二百至三百人。”王玉玲道:“就算要二三百人吧,也不要花很多錢呀?”諸若愚皺眉道:“你哪裏懂得調查行動的情形,我告訴你,這是最花錢的事,往往只為了達到能夠跟某一個人見面,就得花上上百的銀子,再加上這麼多的人,天南地北的到處跑,你想想看,每天得花多少錢才行?”王玉玲不得不承認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事實。如果這麼一算,每天最少也得花個上千兩的銀子,三五天還可以應付,如果是三五個月,則縱然是富甲一方的大財主,也難以為繼。
她默然搖搖頭,暗暗到心灰,也替沈宇失望和難過。
沈宇想了一下,才道:“關於錢財這方面,在下可能有法子解決。”眾人聞言,都大驚訝。王二郎心直口快,道:“恩公這話怎説?咱們就算去搶,也槍不了這麼多的銀子,何況咱們決對不能做出行劫之事。”諸若愚馬上道:“別胡説,沈恩公乃是當代大俠,哪有行劫之理。”王玉玲道:“沈恩公錢從何來?可不可以告訴我們?”沈宇道:“當然可以啦,我有一幅地圖,乃是昔年吳王張士誠的藏寶地點。在偷竅門中,乃是五大秘密傳説之一。在線上稱為白骨家,此家其實就是黃金窟,只要前往查探確實,就不愁沒有足夠的財力了。”這番話只聽得那老少三人發愣不已,王二郎道:“那麼沈恩公快快前去瞧瞧,看是真也不真?”諸若愚定一定神,忖道:“沈恩公雖然不是尋常之人,説話份量不同。但這等藏寶閣的傳説,往往只是傳聞,查無實據。老朽不但聽得多了,而且也看到許多人為了掘寶而傾家蕩產,只怕不可相信。”王玉玲也沒有評論,可見得她亦不敢相信。
沈宇微微一笑,道:“村主説得甚是,若以常情而論,藏寶之説,往往荒誕無據,但這吳王張士誠的寶藏,卻與一般傳説不同。不但極為可靠,而且還有人到過。”王二郎喜道:“如是有人到過,那一定假不了啦,沈恩公快快前去,取些金銀應用。”這時大家都酒足飯飽,便到一旁落座,自有下人把酒席撤去。而王玉玲則再度親自衝了香茗,捧來給這些男人飲用。
他們繼續講到早先的話題,諸若愚道:“既然有人到過這個寶藏,這傳説當然就可靠了。但老朽卻有一點不明白的。”沈宇道:“村主有哪一點不明白?”諸若愚道:“這個到過寶藏之人,為何不將金銀據為己有?若已據為己有,則沈恩公縱是得知地點,只怕仍然是一場空歡喜而已。”王玉玲已在旁邊坐下,她聽了村主之言,大覺有理,登時愁上眉梢,輕輕道:“是呀,世上豈有人人寶山空手回的人呢?”沈宇道:“你們放心,這位到過寶藏之人,不同凡俗。他不但身份高隆,聲名滿天下。
而且他又是一位清靜寡的空門煉氣之士。”他瞧見諸若愚的神,便知這個飽經人世憂患之人,尚未被他説服,於是又道:“當然,出家之人也未必就能視巨量財物如同塵土。但這一位不但是有道之士,而且又是舉世無濤的大智者,所以在下深信他真能視黃金如泥土。”諸若愚神一振,道:“只不知這一位智者是誰?”沈宇道:“説出來村主大概也曾聽過,他就是天機子徐通老前輩。”諸若愚啊了一聲,道:“原來是徐真人,那就極有可能對那寶藏全不動心了。”沈宇沒有把魔刀最絕的一招,也在這個寶藏中之事説出來。他也不是故意隱瞞,而是由於一提及這件事,又須多費很多時間和舌,把來龍去脈告訴大家。所以他懶得多説。
諸若愚道:“如果那處寶藏,當真是張士誠的藏銀,那一定不在少數。想來應付這一次行動,應可綽有餘裕。假如真個得到這筆財富,那麼咱們就可以展開實際行動了。”他説來説去,仍然暗示出他定須眼見並且已得到那筆財富,才算是真的。
沈宇道:“好,別的事以後再談,在下明天就動身尋寶,有了確實消息,才回來訪村主相助。”諸若愚道:“沈恩公萬萬不可輕率行動,要知你的一舉一動,自從你與厲斜及艾姑娘等人往之後,已變成了武林矚目的對象。尤其是那個設下陰謀的幕後人,得知你有一身驚世駭俗的本事之後,一定生出斬草除的惡念。因此,沈恩公表面上好像除了艾家之外,別無顧忌。其實危機四伏,本無法得知那幕後人將用什麼手段暗算於你諸若愚侃侃言來,析論闢,叫人不能不服。
王玉玲忙道:“若是如此,沈恩公最好躲起來,對不對?”王二郎道:“當然躲起來才對啦,等那幕後人到處找尋時,可能會發現線索也未可知?”沈宇點頭道:“王兄弟説得有理,這也是誘敵的一策。”諸若愚搖頭道:“不對,沈恩公如果突然失去了蹤跡,雖然比較安全,卻不是好辦法。
上佳之計,莫如寓攻於守,也就是説,一方面能顧及安全問題,同時又能有反擊之力。沈恩公認為如何?”沈宇道:“那樣當然最好,只不知計將安出?”諸若愚道:“沈恩公定須在江湖上面,但必須恢復以前那種頹廢灰心的作風。此外,行為也不妨乖戾些,使你的行跡人人皆知。”沈宇道:“裝成頹廢灰心樣子的用意,是使幕後人鬆弛戒心,這一點在下理會得。可是何以要行為乖戾,使得人人知道我的蹤跡呢?”諸若愚道:“此是誘敵之計的一種手法,如果有不少人注意你,那幕後人縱是心機極工,城府極深之人,也因為這等情況而較為放心,暗中查看調查你之時,掩飾手法定會疏得多。這樣,沈恩公方有機會可以識破?”他停歇了一下,深思慮地緩緩道:“因此,表面上由於很多人注意你,所以幕後人混在其中,也不易發現。但事實上正因如此,才有隙可乘。這一點兒定必是對方萬萬意料不到的。”他的計謀策略,當真有縱橫排闊之妙,沈宇大為佩服,道:“這一場鬥智鬥力的行動中,對方更意外的是諸村主的才智無疑。”諸若愚抹髯一笑,道:“老朽有這等機會,與一個不知形狀和姓名的陰謀大家作對手,真是難得的奇遇。”這一夜談到此處為止,翌早晨,沈宇在王家姊弟陪同下,在附近走了一匝。但見田野中許多農人歡欣耕作,與昨天來時那等荒涼死寂的景象,完全不同。
他們不久就在諸若愚家中,再行商討行動的細節。
諸若愚經過一夜的考慮,看來已有成竹,道:“天下任何罪行,所以會發生之故,必有動機。除非這個罪犯是瘋子,才談不上動機。”沈宇頷首道:“是的。”諸若愚道:“咱們若是假定沈老先生是被人設下陰謀,以致大大反常,殺害了情遺骨的同盟兄弟,甚至連沈恩公乃是他的親生兒子,亦曾遭受某種威脅。則這個設下陰謀之人,自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他這樣做法,有什麼目的,咱們止上無法找得出來。”沈宇道:“如果找得出來,那就好了。”諸若愚道:“此所以咱們須得建立一個周密龐大的調查網,把沈老先生的一生事蹟,以及所認識之人,通通調查過,然後據這些資料,加以推斷。老朽深信必有蛛絲馬跡可尋。”王玉玲及時提出一個重要的問題:“只不知這個調查行動,須用多久時間?”諸若愚道:“很難説,也許三兩月就夠了,若是不順利的話,也許拖上三年五載。”沈宇道:“在下實在沒有這麼多時間。”諸若愚道:“我知道,所以老朽在恩公身上,寄予很大的希望。
我們將對所有注意你窺探你之人,嚴密調查,好在這是找尋線索的工作,並不是要獲取結果,所以要看你運氣如何。”王玉玲不解道:“尋找線索與獲取結果有何不同?”諸若愚道:“舉個例説,在開採金礦時,在一大堆砂土之中,只要發現含有金質的礦砂,便是找尋線索。如果要知道這堆砂土中共有多少黃金,便須得淘篩冶煉,這種做法便是求取結果。”眾人都恍然大悟,王玉玲道:“這樣説來,找尋線索可就容易得多了。”諸若愚道:“的確容易得多。不過我們要找的線索,當然不像砂土中含金質的礦石那麼多,在整堆砂土中,只有那麼一粒,所以要靠運氣,也許在第一捧泥土就發現了,但也許到最後的一捧泥土中才找到。”沈宇現在更加明白何以須要那麼多的金錢了,而且這個行動,除了財力之外,還須可靠和大量的人力。假如不是碰上諸若愚,就算有了無限財富,也很難找到適合的人手幫忙。
此後一連兩天,諸若愚都在計劃這個行動,參照沈字已知道的事情,構想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第三天早上,沈宇騎上他的馬匹,向諸若愚、王氏姊弟以及一羣村人揮別。在這數天當中,他已與這一羣約莫二三十個村人完全認識了。而這些人就是最基本的人手,其餘將由諸若愚再行訓練。
沈宇這次很快就抵達南京,他的衣服已顯得很髒亂,鬍子也沒有剃,看起來他又恢復了當的頹廢心情,而且比過去還糟些。
他在南京蕩了幾天,摸到一些門徑路數,開始喝酒及賭錢。在那些賭場中,正當的商人或是不肖的富家子固然不少,但地痞氓以及跑江湖的賭更多,真個是龍蛇混雜,良美不齊。
幾天之後,他的大名在南京地面,可以算得上是無人不知了。原來在短短數天之內,已經打了好幾架,其中有兩個對手是極有名氣的武林人物。所以沈宇的名字,很快就傳開了,而且大家都曉得他脾氣不好。不過,只有當他喝了酒之後才會脾氣壞,若在平時,卻是個很無所謂的人。
正因如此,他所居住的客棧,經常有不少訪客,都是些三教九的賭友或是酒友。在他沒有酒意時,任何人的議論,哪怕篇長乏味,他都能靜靜地聆聽,從不打斷人家的話,也很少反駁。這使得許多喜歡説話的傢伙,老是要找他傾訴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