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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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村姑娘正像招待叫她“姑娘”那樣穿着不時髦。看上去像是為了出門才梳了梳頭似的。眼裏無光,相貌倒好。像十六七歲的樣子。
姑娘覺得出來的是御木,可御木通報姓名之前她沒做聲。
“我是御木…”姑娘遞過來一封信。信封正面背面什麼都沒寫。真給御木想中了:是來討錢的。信中寫着,石村患結核病,卧牀多時,還用了“命在旦夕”之類的話。瞧着那姑娘無神的眼睛,御木腦子裏忽地掠過,眼前這姑娘該沒有傳染上吧。
“來,來,到這兒來…”御木把她引到稍寬敞些的地方。
“你坐下吧。”
“好。”姑娘有些戰戰兢兢地坐在大皮椅子上。白白細長的脖子低垂着,嘴的形狀很好。
御木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同情:順子要是沒和自己結婚,和石村結婚也會生下這姑娘的。沒這可能。這閨女有和順子不一樣的另一個母親。順子和石村結婚也該生出和這閨女不一樣的另一個孩子。
御木這種奇怪的同情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你媽媽呢?
…
”
“是。”
“健康嗎?”
“我媽媽現在不在家。”御木從沒見過石村。新婚旅行後,再沒有聽子説起過石村。當然也沒問過石村子“健康嗎”的話。御木從沒打聽過石村的家庭情況。
御木把隨身所帶的錢裝進石村的信封裏。姑娘説了聲“謝謝”接了過去,看上去姑娘知道自己是被差來要錢的吧。石村差這姑娘來要錢的時候,該會對孩子説自己同御木夫婦是什麼關係呢?大概説是親戚吧。也可能説順子是他過去的情人吧。兩者並非都是沒影子的事,可怎麼説也沒有向御木夫婦要錢的道理呀。石村信的抬頭只寫了“御木”既沒寫麻之介收、也沒寫順子收;不知石村怎麼説的:是讓把信給麻之介,還是讓偷偷給順子。就是順子,自從那人在父親守夜出了那種事,也早就把以後能在經濟上接濟他的親戚關係斬斷了,窮極潦倒的石村是把那事當成要錢的把柄吧。不管怎麼説,能來要錢,對御木夫來説,總不能把石村當成毫無關係的外人吧。
御木坐在椅子上目送離去的石村姑娘的背影。心裏留下一絲後悔:自己應當拒絕才是啊。
他回到宴會席上,順子正在用湯匙攪拌着咖啡裏的砂糖:“新郎説他喝咖啡喜歡不放糖…那新娘也正發愁着要不要放糖呢。”她從新娘前探出腦袋對御木説。
“誰説的呀,我可一點也不發愁。我一直是放糖的呀。波川那是裝腔作勢呀。”順子看到丈夫臉不好就不做聲了。
御木催促新郎新娘站起來。新郎的父母親過來,向御木夫婦致謝,然後説:“説是就讓兩人的同學送他們到車站,您看好嗎?”
“好嘛,年輕輕的。”御木回答。
御木夫婦的車來了,新娘母親把裝飾桌子的花束遞給了順子。
到大門口來接御木夫婦的媳婦芳子接過了花:“啊——好漂亮!”她聞着薔薇花的氣味“受累了吧。”
“沒怎麼太累。結婚儀式不錯呀。可還得讓拖到新瀉、福岡去,真有些吃不消。當地也有人能做證婚人的吧。就不能叫當地的?
…
”順子看着御木説。
“那可沒辦法拒絕人家。説是御木夫婦做證婚人的消息早發出去了。順子不是沒去過新瀉嗎?權當去旅行吧。”
“聽説我們的車旅費全由大里家包了。心裏不好受,玩也沒心思。電視裏也放了,北九州的煤礦工人苦得很。結婚儀式在東京舉行過不就好了嘛…”
“説的也是。”順子去隔壁屋裏收拾下的衣服去了。芳子也去幫忙。留下彌生照顧御木換衣服。御木把石村的來信團皺,愁着沒地方扔呢。接待石村女兒的是芳子、彌生中的哪一個呢,他想着,問了一句:“來過個古怪的丫頭吧?”
“是、是,來過的。”彌生想起來“到你那邊去過了吧。”
“去過了。”
“我先還以為又是什麼來問要不要女傭的人呢。説什麼都想見見你,看她那樣兒可憐,我就…”
“是嘛。”話頭就此打住了,像是並沒有引起彌生的好奇心。她們看慣了這樣的客人。説是以為“要不要女傭”實在是很瞧不起對方的話,也可見這個家庭經常有沒聽説過也沒見過的女孩子,突然來問“要不要女傭”的事。
御木並沒有讓彌生別對其他人説。彌生把姑娘來過的事剛告訴過順子,説過也就過去了。御木把錢給那姑娘時也曾想過,給了一次,會不會還有第二次、第三次,永遠沒個底呢?順子知道石村姑娘來要錢,不會給這家裏再引起什麼風波吧。
見過石村姑娘,回到座位上來的時候,順子在説咖啡裏放不放糖的事,御木心裏覺得異樣,也許不只是變了點臉,而是臉不好看吧。二十幾年前,對御木,更確切地説是對順子成為大問題的那個叫石村的人,眼看着要窮死了;而什麼也不知道的順子和新郎新娘一起,討論着咖啡裏要不要放糖的問題。順子並不冷酷,也沒有對石村進行報復。御木一家和石村一家也並不要爭什麼高低,順子不是什麼勝者,石村也不是什麼敗者。
御木往彌生端來的紅茶中,自己倒了些威士忌,慢慢地喝着,一邊看着彌生在那裏把花分開,在一個個花瓶裏。只有她是順子養的女兒呀。
御木自己也説不清楚,看到石村姑娘時,怎麼會湧出什麼“順子和石村結婚的話會生出這姑娘來的吧”之類的奇怪想象的。
“洗澡水準備好了。”芳子跑來叫道。
“我喝完這個就去。叫你媽媽先洗吧。”
“媽媽已經洗好了。”
“是嘛。”過了三四天,上午10點。
“那姑娘又來了。”彌生跑到書房裏來報信。御木趴在桌子上,一下子什麼也沒説。
“説是來給父親賠不是的。”彌生稍停了一下説“我去叫她下午再來吧。”
“不,讓她在大門口,我去。”御木站起來去了。石村姑娘低着頭,一隻手摸索前的扣子。
“我實在太難受了,特意來向您道歉的。”
“道歉什麼?
…
”
“説父親病了都是吹牛。爸爸沒生病。”
“上當啦!”御木想“真這樣,傻乎乎的,還不如不把他當一回事的好。”
“是你父親叫你來道歉的嗎?”御木輕輕問了一聲。石村姑娘搖搖頭。臉變了,可沒哭出來。
“那樣的話,你不來道歉也沒關係。我對令尊大人的病,並不關心…”
“對不起。我,回去後,父親告訴我原委,我又難為情,又痛苦,真想去死。那錢我一定掙了還給您。”
“你有這份心思就夠了。錢不還也不要緊…你自己想好來這兒道歉,已經足夠了。”
“謝謝。”説着,還像一點不想走似的站着。
“就這樣吧。”御木催了一句。
回到書房坐下,又想起剛才石村姑娘説的“原委”來“指的就是守夜那晚上順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