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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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要她不要招惹靳揚,為什麼呢?覺,他人還不壞啊…那,像現在這樣,她算招惹靳揚了嗎?搭他的車,蓋他一件外套,應該還好吧?
腦子好重,也罷,別想了…沈芝柔將外套拉高,覆住口與肩膀,讓更顯馥郁好聞的男氣息環繞她一身,沈沈地跌入夢鄉。
急腸胃炎。
問了診,打完止吐針,護士囑咐沈芝柔得等半個小時,確定沒有再作嘔時才能離開。
沈芝柔側眸望了靳揚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已經送了她到醫院,卻不先行離去,要在這裏陪她乾耗。
坐在醫院走道候診椅上,等待三十分鐘過去,與靳揚大眼瞪小眼的時光着實難熬,沈芝柔嚥了咽口水,淺聲對他道:“靳大哥,謝謝你,你不用陪我沒關係,我等等自己叫計程車回去就可以。”她已經沒有方才那麼不舒服了,噁心漸去,胃也不痛了。
“叫車?你一個月賺多少錢?兩萬?還是三萬?得起你坐計程車這樣花?”靳揚睞了她一眼,話音依舊平淡刻薄。
沈芝柔一怔,盯着他好半晌,眸光落在手背上方才被扎出的針孔,突然微微笑了。
靳揚怎麼老是這麼説話?他明明是不想讓她多花錢的吧?某種程度上,他與沈芝青還真像,總是説着“沒關係、不要緊,我來就好,別留在這裏礙事”然後卻一個人默默地把辛苦的事情都扛了。
笑什麼?靳揚眸光怪異地鎖住沈芝柔。小巧緻的秀美下巴,盈潤無辜的大眼睛,一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模樣,仰着看他的臉龐清麗純美,恰巧是他最討厭與最受不了的女人類型,令人看了就有股莫名的悶氣。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要照顧她?特地載她下山就算了,現在還要坐在醫院裏陪她?
那當然只是因為沈芝青是他大學同學,而他大學時代總是看着沈芝青瘋狂打工、拚命搶錢,只為了替妹妹撐起一個家,現在,她妹妹進了風賦電視台,還當了他場記,就這麼大剌剌地晾在他眼皮底下,他雖然不想管,能照看的,卻也無法不看,他嘴巴壞,但還有最基本的同情心。
“你笑什麼?”靳揚望着她看來愉悦的神情好半晌,終於不耐煩地出聲問。
“沒什麼。”沈芝柔笑着搖了搖頭。
“只是想到姊姊説的,説你憤世嫉俗,沒一句好話。”
“我是。”整間風賦電視公司裏,就沈芝青仗着她當了他四年同學,敢這麼對他説話,靳揚聳了聳肩,神情毫不在乎。
“為什麼?”沈芝柔突然問。
“什麼為什麼?憤世嫉俗還用為什麼?”靳揚毫不客氣地笑了。
沈芝柔望着他右頰那枚淺淺的梨渦,到更困惑了。
“不是,我是説,為什麼不反駁?為什麼姊姊説你憤世嫉俗,你不氣不怒,還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為什麼要反駁?我老爸是靳航,我要憤世嫉俗,別人能拿我怎樣?”褒他、貶他,他都不在意。
沈芝柔依然是一臉疑惑地望着他,靳揚與她對望了好半晌,才終於懂了她眼中的不明白。
“等等,你不知道我爸是靳航?”他還以為,踏進風賦電視公司裏的每一個人,都會被耳提面命地反覆提醒——“嘿,靳揚他老爸是靳航,靳航是這間電視台的老闆,別得罪他們父子倆。”這種茲事體大的可笑事情。
沈芝柔緩緩地搖了搖頭。
“慢着,你該不會連靳航是誰都不知道吧?”她太淡定,淡定得令靳揚不得不如此懷疑,卻又令他莫名到一絲興奮。有人不知道他是誰的兒子,不知道靳航是誰,令他到十分暢快。
“我知道。”沈芝柔想了會兒,點了點頭。
“我知道的,靳航是一位好有名的編劇與導演,這間風賦電視公司是他的投資,而風賦當初能站穩腳步,也是靠了他好幾部也有改編成電影的電視劇的功勞。”就算姊姊沒跟她提,她從報章媒體上也能看見,更何況,靳航是一個目前仍活躍的媒體人。
“不錯嘛!看來你姊該教的還是有教你。”靳揚冷笑了一聲,不知道心中那份期待落空的覺是什麼,索伸直長腿,腿雙疊,雙手盤,背倚着牆,閉上眼睛,不説話了。
手跟腳都打了個叉,眼睛還閉起來了,沈芝柔更疑惑地望着靳揚此時閉目養神的神態。
他討厭與父親有關的話題嗎?既然如此,他何必要起個頭給她回?難不成原本,他是期待她的不懂與不明白嗎?
他希望別人不知道他父親是誰,不知道他父親是做什麼的嗎?還是他是希望,進風賦電視工作的人,可以不要被提醒他的身分與特權?當然,這是指如果他有特權的話。怎麼突然覺得,靳揚好像有點可憐?
“靳大哥,我姊姊什麼都沒有跟我説,我剛才説的那些關於你父親的事情,是我從電視上看來的,不是我姊姊教我的。”這樣説會好一些嗎?沈芝柔試着想澄清或修補些什麼。
她富含同情的口吻令靳揚連眼睛都不想張開,僅是側顏轉到另一邊,低聲罵了句:“無聊!”
“你喜歡我姊姊嗎?”猝不及防的,沈芝柔喉嚨裏忽而跳出這麼一句。
“嗄?”靳揚雙目圓瞠,坐直身體不可思議地盯住她,以為自己聽錯她的問句。
除了當初聽聞沈芝青因父母雙雙過世,必須得扛起家計照顧妹妹時,他心裏有泛起一絲憐憫與同情心之外,他對沈芝青從來沒有什麼特殊的覺,否則也不會與沈芝青當了那麼久的同學與同事卻一點行動也沒有,沈芝柔看來不太濟事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麼?
“你希望我姊姊什麼都沒有告訴我,把你當個平凡的同事,不是嗎?”她是這麼合理地推測的。
靳揚包容姊姊對他不禮貌的評價、對第二次見面的她諸多照顧、他眼神裏剛才那一瞬間的期望與失望,他諷刺地説:“看來你姊該教的還是有教你。”他期望沈芝青的與眾不同,難道不是嗎?
沈芝柔心裏已經覺得靳揚的答案是“是”了,可是偏偏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那個“是”口竟到一陣堵沈。
想通了沈芝柔話中的邏輯,靳揚毫不優雅且毫無禮貌地放聲大笑了起來,一直笑、一直笑,眼角彷佛都要滲出淚似地。
“誰希望誰當誰平凡?我本來就不平凡。沈小妹妹,你少在那裏自以為是,把那些無聊的情呀愛啊往我身上套,我同情你跟你姊,可不代表我得喜歡誰,女人跟我上上牀我奉陪,要跟我博情就免了。”靳揚一把捏住沈芝柔的下顎,雙眸視她瞬也不瞬盯着他瞧的眼神。
“把你的自作聰明收起來,少拿這種同情人的眼光看我,你跟你姊姊以後的工作還得靠我,對我客氣一點。”沈芝柔沈默地與他對望了好半晌。
“對不起。”她説,雖然她不太明白他為何如此生氣,尤其她道歉之後,他又顯得更不愉快了。
是她踩到他的痛處了嗎?他的痛處是父親?是同情心?兩者皆是?又或是沈芝青?
“三十分鐘了吧?”靳揚站起身,準備去診間抓個護士來確認沈芝柔已經可以從醫院離開。
他真是有病,才會陪她在這兒瞎耗一下午。
她用那種好同情他的口吻對他説話,用那種覺得他好可憐的聲音對他説話,她以為她是誰?他在風賦呼風喚雨,他要誰走,誰不敢留,她憑什麼這樣對他説話?!
他是希望有人不知道他的身分,是希望有人將他當個平凡的男人,希望不要有人與他在一起時戰戰兢兢,只把他當成一個與事業成就有利害關係的男人,並不獨獨針對沈芝青。
只可惜,他的出身在風賦電視裏從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