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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號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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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四周沒有哭喊,沒有爆炸,連火化都沒有,連悄悄探出頭來張望的人都沒有。

九十一號男生跟我困惑的對看,難道剛才只有我們兩個人被震到嗎?是隻有我們被上帝拿大頭針戳了一下嗎?

我們走進房子裏,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檢查,每間房間,都像被髮脾氣的嬰兒巨人搗毀的洋娃娃房間一樣。

客廳的巨大電視機,竟然從地上跳到了桌子上,臉朝下的狗吃屎姿勢,賭氣似的把臉埋住,整個趴在桌上,房間裏的櫃子也很奇怪,本來應該認命躺平的櫃子,卻因為五個大屜都被彈出,結果櫃子就被五個大屜撐起來。像一隻有五條腿的大狗一樣,呆站在地上。

“啊,這隻襪子在這裏!”九十一號男生走到櫃子大狗的旁邊,撿起一隻顯然是被櫃子擋住很久的襪子。

我們走到我睡覺的房間,他看見整個衣櫥砸在我的牀頭,嘴巴張很大:“…你,你怎麼沒…被砸倒?”

“你在隔壁鬼叫,我以為你被壓到了,跑去救你啊,我一跳起來,衣櫥才倒下的。”

“哦?所以,是我救了你啊。”他説。

電是沒有了,水還有。由於九十一號男生也才剛調到神户兩個月,買了車還沒拿到,所以也不能開車出去看看。

我們想,大概就只是這樣子吧,過一陣子電就會恢復,再把傢俱收拾一下就沒事了。

我們再次站到陽台上,這一次,我們被眼前的景象引了,沒有注意到附近的車子,正一輛一輛悄悄的開走。

我們從山頂的陽台看下去,看見房屋像鱗片般排列的神户市裏,漸漸一處一處冒出小小的黑煙來,連神户碼頭邊,本來看得見好幾十只彼此錯的起重支架的地方,也有淡淡小小的黑煙飄起。

我們的位置,實在離市區太遠。所以每一處黑煙,在我們看起來,都是淡淡小小的。可是,難以置信的是,我們在陽台上看了半個鐘頭,整個神户市的上空已經全部被黑煙遮住,每一股淡淡細細的黑煙,在當地不知是多大的火災,卻這樣安靜無聲的在我們眼前悠然升起,一股一股像小水那樣,向天空,匯成黑海,遮蔽太陽。

這實在出乎我們意料,昨夜還萬家燈火的神户市,現在好像要在我們眼前蒸發掉一樣。

這時我們的耳朵,聽見另一個出乎我們意料的聲音:王菲的“天空”響起。

電來了!

我們撲到音響旁邊,喜悦地看着雷唱片轉動着。我馬上打了個電話給家裏,告訴他們我沒事。我要男生也打電話回家,他説他寫個傳真回家好了。我不知他為什麼要用傳真的,也許他正在跟家裏的誰鬧彆扭,不想直接講到話吧。

只是,等他把傳真寫好,電話線路又忽然斷了。

這下,我們被困在山上的屋裏了。

我們心存僥倖的想把這場地震,跟地震之後的停電,當作是我們在自己的國家會遇到的那種,等電力回來,大家就回到沒事的平生活。

可是電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們決定走下樓去看看狀況。走到一樓大門口,才看見樓房跟門口的馬路中間,裂開了一道溝,馬路像烤過的布朗尼蛋糕的表面,有的地方擠得皺起來,有的地方裂出

我們再走幾步,看到便利商店,灰撲撲的門半開着,用幾個空箱子擋住店門,我們張望一下,放零食跟泡麪的架子,竟然都已經空了。飲料、牛也都一瓶不剩。

這下我們有點驚訝了“這簡直像打仗了的樣子”我們開始有這個覺。

我們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爬樓梯回到家裏去,發現水也沒有了。

沒有水電的房子,即使是安藤忠雄設計的,也變得像被棄置的廢屋,加上天空全是黑煙,似乎是有人從上面把蓋子慢慢蓋下來的味道。

“不行,我一定要打電話回家去,不然他們一定急死了。”男生穿上球鞋,背起揹包,準備徒步遠行。

我沒有道理留在屋子裏,那是地縛靈才做的事。我也整裝,跟他一起出發。

從山上往下走,一路都很安靜。這場地震從開始到現在,最奇特的就是我一直覺得很安靜,樓房的鄰居安靜的消失、便利商店安靜的鎖上門、黑煙安靜的擴散,彷彿是聽覺在地震時就被震掉了。

沿路看到公用電話,就上去試試看,當然,都不通。沿路看到販賣機,也都上前去按按看,每台機器都空了,早就賣光了。

真難想象如果有一天全本的販賣機都空了會是什麼樣的子。

九十一號男生設定的方向,是往一棟高大的觀光飯店走去,他想大飯店裏住了各國旅客,電話總是比較可能會通。

走了將近三個鐘頭,走到了飯店。

走進這家飯店的大廳,我們都嚇了一跳,整個大廳都坐滿了人,連地上也坐滿了人,有的一看就是飯店的房客,包白頭巾穿大袍的中東人,三件式西裝的白種人,穿運動服的一整個球隊、此時依然掛住太陽眼鏡的歐洲時髦男女。

這些各國標本似的人物,被困在飯店大廳的沙發上,在緊急照明的簡陋燈光下,了無生氣的坐着。真是很像遭到空襲轟炸的城市會出現的景象。

地毯上的人就亂得多了,大部分應該是飯店四周的人躲進來的。

九十一號男生擠上櫃台去,問出電話竟然還能通,趕快打回家去報了平安,只是要打電話的人很多,每個人只能打一通,他就沒能試着找找他的同事。但能打回家,總算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我們兩個想到家裏沒有水,決定去用一下飯店的廁所,打開水龍頭,發現依然有水,非常興奮,把臉洗一洗。

“我們應該裝些水回去,不然就慘了。”他説。

“拿什麼東西裝水?”我問。

他拉我跑到飯店大門口,門口有個架子,裏面裝的是長筒型的塑膠袋,下雨天給客人套住雨傘,防傘滴水的。

我們拿了好幾個傘袋去裝水,裝了八袋,我們兩人雙手各拿兩袋,覺得非常富足,好像這樣就可以進沙漠去探險了。

他算算家裏吃的雜糧還夠,有了水總可以撐久一點,就這樣兩人四手八袋水的往回走了。

走一走,看到一個小學場上有很多老人家在排隊,於是我們就湊近一點看,是在發橘子。我們猜這些橘子是專門給高齡本公民的,應該是沒我們的份,也就不好意思跟着排隊,可是又有點想拿橘子,兩個人就呆呆站在一旁,眼睜睜看着句子被拿完,我們都沒有勇氣上前。

“我們已經落難了,可是我們還沒學會做難民。”他説。

他剛説完,我手上一滑,兩袋水掉在地上砸破,爆開一地水花。

“快回去吧,不然水要掉光了。”我説。

等我們到家時,只剩下四袋水,其他都沿路摔破了。

想上大號,也不敢用家裏的廁所,兩個人各自選了一個最喜歡的牌子的提袋,到頂樓陽台去解決,把東西封存在堅固美麗的名牌提袋裏,然後在陽台上大叫、旋轉、像扔鐵餅那樣,把封好的袋子遠遠的扔進山裏去。

我們被困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