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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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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菊不想失去梁亮了,朱大菊不是那種拐彎抹角的人,她要直來直去,明白無誤地表達出自己喜歡梁亮。

她表達的方式純樸而又厚道。星期天的時候,梁亮還沒有起牀,自從和李靜分手後,他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幹什麼事情都是無打采的。雖然,是他主動提出和李靜分手的,結果真分手了,他又無所適從,不知如何是好。朱大菊象徵地敲了敲門,便進來了。梁亮已經醒了,他正瞅着天棚發呆,他現在已經學會了發呆。朱大菊突然破門而入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看着朱大菊,朱大菊就扎煞着兩手説:今天天好,我把你的被子拆了吧。

梁亮説:朱排長,過幾天我自己拆吧。

朱大菊不想聽梁亮解釋什麼,她掀開梁亮的被子,卷巴卷巴就抱走了。梁亮晾在牀上,他下意識地蜷起身子,朱大菊卻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沒多一會兒,他的被子已經旗幟似的懸掛在院裏的空地上。梁亮站在門口,望着自己已被拆洗過的被子就那麼堂而皇之地晾在那兒,他似乎想了許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只是呆怔地望着自己的被子。

朱大菊像一個麥田守望者一樣,心地望着梁亮的被子,一會兒抻一抻,撣一撣,似乎晾在那裏的不是一件被套,而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工藝品。心情麻木的梁亮恍然明白了朱大菊的司馬昭之心,想起朱大菊他竟有了一點點動。他和朱大菊的關係似乎一直有些説不清,他剛到警通連時,朱大菊已經當兵一年了,雖然兩人同歲,但朱大菊處處擺出一副老兵的樣子,有幾次夜晚他站在哨位上,朱大菊那時還是話務兵,她們每天夜裏也要接班,下班後她總是繞幾步來到哨位上,看見他便走過來,捏捏他的衣角道:樑子,冷不冷哇!

有一天夜裏颳風,她就拿出自己的大衣,死活讓他穿上,當時才入秋,還沒有到穿大衣的時候。他就輕描淡寫地説:朱老兵,謝謝你了。朱大菊揮揮手,沒事人似的走了。

對於朱大菊,他真的沒往深處想,他一到警通連便知道朱大菊是擁軍模範的養女,她所做的一切,都被他和擁軍聯繫在了一起。他穿着朱大菊温暖的大衣,心想:朱大菊這是擁軍呢。

現在的一切,梁亮知道朱大菊已經不僅僅是擁軍了。關於和朱大菊的關係,如同一團霧一樣,讓他看不清也摸不着,直想得讓他頭痛,他乾脆也不再去想了。

晚上,他蓋着朱大菊為他拆洗過的被子,那上面還留着洗衣粉的清香和太陽温暖,很舒服。冷靜下來的梁亮真的要把他和李靜以及朱大菊的關係想一想了。李靜當然要比朱大菊漂亮,漂亮不止一倍,重要的是李靜身上那股招人的勁兒,朱大菊身上是沒有的。那股勁兒是什麼呢,想了好半天,他只能用“女人味”來形容了。他和李靜在一起,時時刻刻能受到李靜是個温柔的女人,而朱大菊呢是他的戰友,他們是同事,有的只是一種友愛。他想起朱大菊有的不是衝動,只是冷靜。他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門就開了,朱大菊出現在他的面前。她顯然是梳洗過了,身上還散發着淡淡的雪花膏的氣味。朱大菊以一個查夜者的身份來到梁亮的牀前,她為他掖了掖被角,當她俯下身的時候,看見梁亮正睜着一雙眼睛望着她,她伸出去的手就停住了。

她問:被子還暖和吧?

他望着她,半晌才答:你以後就別查我的夜了,讓幹部戰士看見不好。

朱大菊見他這麼説,就一股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她想敞開天窗説亮話了,她道:樑子,除了女兵宿舍,我可沒查你的男兵宿舍,我是專門來看你的。

梁亮坐起來,披了件衣服,他點了支煙道:查我幹什麼?我一個大活人還能跑了不成?

朱大菊把椅子往牀旁挪了挪,説:樑子,你是真不明白呀,還是裝糊塗。

梁亮望着她,她也望着梁亮。

她索一不做、二不休了,又道:樑子,我朱大菊心裏有你,這你沒看出來?李靜有啥好的,我也是個女人,比她少啥了。

梁亮把手電擰開,把外面的燈罩取掉,光線就那麼散漫地照着兩個人。他沒有開燈,部隊有紀律,熄燈號一吹就一律關燈了。

梁亮口乾舌燥地説:這種事,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怎麼能行呢?

他這話的意思是朱大菊喜歡他還不夠,得讓他也喜歡她才行。

朱大菊誤解了,她馬上道:咱們就是兩個人,你和李靜行,咱們也能行。

梁亮怔在那裏,他沒想到朱大菊這麼大膽,這麼火熱,簡直要讓他窒息了。

朱大菊動地站起來,説:樑子,我可是乾淨的,沒和誰談過戀愛,我的手還沒讓男人摸過呢,當然握手不算。樑子,我知道你就想找一個囫圇個兒的,李靜和陳大虎談過戀愛,她不乾淨了,你才不要她,我可是乾淨的,你就不喜歡我?

朱大菊的這番表白,着實讓梁亮驚呆了,他坐在那裏,望着光影裏的朱大菊。此時的朱大菊神情動,面孔紅潤,眼裏還汪了一層淚水。那一刻,他真的有些動,一個女人、一個乾淨的女人,如此真情地向一個男人表白自己的情,對方就是塊石頭也被焐熱了,何況梁亮是個有血有的人,他那顆失戀的心需要藉和關愛。梁亮哆嗦了一下,他覺得自己被朱大菊熱烈的情擊中了。他呻着説:朱大菊同志,我理解你的情,這事你讓我再考慮考慮。

朱大菊一拍手道:這麼説你同意咱們在一起了?

梁亮低下頭有氣無力地呢喃着:讓我再想一想。

朱大菊什麼也不想説了,她走上前來,像對待孩子似的扶着梁亮躺下,又把他的被角掖了,輕鬆地説:樑子,你明天只管多睡會兒,我帶隊出

説完轉過身子,異常温柔地走去,又輕輕地為他關上房門。

那一夜,梁亮幾乎一夜沒閤眼,他眼前晃動的都是朱大菊的身影,朱大菊已經無聲無息地走進他的生活,他想趕都趕不走。

這事很快就在連隊中傳開了,幹部戰士們望着他倆的眼神就不一樣起來,冷不丁的會突然有人喊:梁排長、朱排長——那意味是深遠的,所有聽到的人都會發出會心的微笑。朱大菊聽到了臉就有些紅,然後笑意慢慢在臉上漾開。剛開始,梁亮卻並不覺得舒服。

直到有一天,指導員在辦公室裏對梁亮説:梁排長,我看你和朱大菊真是合適的一對,她那麼能幹,你小子就等着享福吧。

説完還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梁亮想和指導員解釋幾句,想説那都是沒影的事兒,指導員卻又説了:不錯,你們兩個排長要是能結合在一起,咱們連隊那還有啥説的。

連隊所有的人都把這件事當真了,梁亮開始覺得有口難辯了,他只能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不久,他和朱大菊戀愛的消息像風似的在師機關傳開了,許多機關幹部一見了他就問:梁排長,什麼時候請我們喝你們的喜酒呀?

他忙説:哪兒有的事。

人家就説:你還不承認,朱大菊早就招了,你還不如女同志勇敢呢,真是的。

他聽了這話怔在那裏,他沒想到朱大菊會這麼大膽。

一天,師長一個電話把他叫到辦公室。當兵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來到師長辦公室。師長很熱情,也很高興的樣子,讓他坐,又給他遞了支煙,然後笑着説:大菊把你們的事都向我彙報了,我看好。她是老區的後代,對部隊有情,她自己不説哇,我還想幫着張羅呢。看來大菊的眼光不錯,看上了你,大菊這孩子好,也能幹,不愧是咱們老區的後代。

範師長一直稱朱大菊為孩子,師裏盛傳着範師長已經收朱大菊做了乾女兒。有關範師長和朱大菊養母的關係,全師的人也都是清楚的,那是救命之恩,非同一般。範師長這麼對朱大菊關愛有加,也是理所當然。

範師長又説:你們倆什麼時候成親啊?到時候我給你們做證婚人,沒什麼問題就早點辦吧。我們當年打仗那會兒,部隊休整三天,就有好幾對結婚的,你們要發揚傳統,拿出作戰部隊的速度來。

範師長已經板上釘釘了,他還能説什麼呢,他不得不認真考慮和朱大菊的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