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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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鳴兒咬牙,鳴起哨音,鋭音未落,一隻灰鴿子就從門外飛了進來,從身後撲啄鳳熾拿着酒罈的手臂,鳳熾一時不察鬆手,柳鳴兒飛快地接過酒罈子,就口咕嚕咕嚕地下幾大口的果子酒。
“你在幹什麼?!”鳳熾氣急敗壞地搶過酒罈子,“你這是何苦呢?這毒很折騰人的,你知道嗎?”
“如果你不想讓這毒折騰我,就給我解藥。”
“給了你解藥,好讓你去給黃金白銀解毒嗎?”鳳熾立刻就看出她所打的心眼兒,泛在他畔的笑意淡淡的,深沉的眸光仔細打量她的小臉,好半晌,才終於啓輕幽地説道:“不,我不會給你解藥。”一瞬間,柳鳴兒睜圓了美眸,她不敢置信自己從他口中所聽到的回答,他知道她服了“軟筋散”知道這毒會對她的身體有危害,可是卻不肯給她解藥!她以為他對她至少會有一點心疼,至少會有一點…
這時,她覺腿雙一陣虛軟,“咚”地一聲跪地,她心裏被完全不能控制的虛軟覺給嚇壞了。
鳳熾將酒罈往旁一扔,立刻就聽到罈子破碎的聲音,他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沉靜半晌,最後勾笑了,“想想這『軟筋散』不過就是讓人身體虛軟無力,可能會有一些痛楚,可是還不算難捱,只要你別過分動,運岔了氣,就不致於會有大礙了!也好,還想着不知道該如何讓你安分,這下倒好了,你自己吃下這『軟筋散』,剛好省了讓我多心。”柳鳴兒看他儒雅的平靜面容,温柔宛似風的低沉嗓音,彷彿説的不是與毒藥有關的事,而是在哄着她,要她乖乖聽話。
“為何要用那種眼神看着我?鳴兒。”他以拇指腹心輕撫過她的眼眸下方,在那層薄膚之下,透出了憔悴的慘青,“害怕我了嗎?但你知道嗎?這才是真正的我,才是真正的鳳熾。”
“你騙人,你才不是鳳熾!你把他藏到哪裏去了?把他還給我!把我的鳳熾還給我!”她揮開他的手臂,因為一時太過動的叫喊,一口氣差點就提不上來,柳鳴兒雙手緊緊揪住心口,痛苦地蜷縮了起來。
“不要動氣,服過『軟筋散』之人最忌動氣,你這樣於事無補,只是在跟自己過不去而已。”他伸手想要替她拍背順氣,卻被她給閃躲開來,瞪着他的眼神,彷彿他能夠致人於死地的蛇蠍猛獸。
“我不需要你管…出去!如果你不能給我解藥…就滾出去!”柳鳴兒用嘴大口呼,明明用了全身的力氣,但是能進肺裏的空氣卻稀薄得教她覺得隨時都要斷了這口氣。
“好,我聽你的話,我出去。”説完,他無視她痛苦的模樣,站起身走出門去,在門外,幾名鳳家的長老部屬在等待着他。
鳳熾掃視他們的眸光,冷得像兩刃冰劍,“如你們親眼所見,我還需要給你們更好的證明嗎?如果她和黃金白銀真的是兇手,我絕對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代,但是,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你們誰敢輕舉妄動,我要誰的命!”説完,他握緊大掌,覺指尖正在發冷顫抖,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害怕到這種地步,終於,還是逃不掉嗎?
她畏他如蛇蠍般的蒼白神情,這一刻,在他的眼前仍舊無比鮮明,鳳熾閉上雙眼,再睜眼時,眼神已經恢復冷靜,無論他多想避免,但被她看見他的真面目,他所不樂見的這一天,終於,還是來臨了!
※※※昏沉。
提不起力氣。
柳鳴兒躺在牀上,蜷伏着身子,覺神智就像飄蕩在半空中,一口氣差點就要提不上來,總是在覺快要窒息的時候,好用力才能進一點空氣。
這幾天,她總是在昏睡,那天醒來之後,發現白銀和黃金不見了,鳳熾告訴她,他已經將它們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要她不需要掛心。
她告訴他想見鳳官,説她的“睿哥哥”會保護她,聽見她提起鳳官,他的眸略微一沉,告訴她就在那天之後,鳳官已經不知去向。
聽見她視為唯一希望的鳳官失去蹤影,柳鳴兒覺自己就像被人扔棄的孤兒,一連幾天,她在心裏不斷地喊着她爹,知道如果是神通廣大的傅鳴生,一定可以想出辦法向鳳熾證明她的清白!
她睜開美眸,雖然身子虛弱,但意識卻是無比清明,她想去看白銀和黃金,她要找到它們,要確定它們平安無事才可以。
柳鳴兒就像初生的嬰孩般,無力地爬着下牀,但是,才到中途,就看見一雙男人的長靴,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想去哪裏?”鳳熾把她從地上撈抱起來,將她放回牀榻,“覺如何?難受嗎?我讓人給你準備了上湯熬的粥,就算你沒胃口,也多少吃些。”
“給我解藥!”柳鳴兒捉住他的臂腕,明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卻仍舊虛弱得可以任他隨意掙。
他沉靜地瞅着她,半晌,緩緩搖頭。
“我很難受,鳳熾,黃金和白銀也一定覺得很難受,你讓我一個人受苦就好了,你可以把它們關起來,求你,給它們解藥,關起來就好了!”
“我當然可以只將它們關起來,可是,難保要是誰有心將它們放出去,又要惹出大禍,鳴兒,還不是時候,鳴兒,再耐心一點,等我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之後,該是要還你的清白,我自然不會吝於還你。”
“我是清白的,信我,你信我好不好?鳴兒不會騙鳳熾,一定不會的。”她緊揪住他的袍袂,用渴盼的眼神看着他,彷彿一個將死之人,卻還不放棄最後一點希望。
鳳熾回瞅她那雙泛着淚光的美眸,好半晌,只是沉靜不語,然後,一抹淺得幾不可見的微笑泛上他的畔。
“聽話,再耐心點,好嗎?”説完,他拍拍她的手背,不着痕跡地將她緊揪住不放的手給拉開,就像是刻意要斷了與她之間的牽絆。
柳鳴兒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他扯開的手,生疼生疼的,可見他掙開她的力道有多堅決。
這瞬間,她想會不會是老天爺在跟自己開玩笑?
但她笑不出來。
又或者,本就是一場惡夢呢?
那麼,她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場惡夢醒過來?!
她的鳳熾呢?那個愛她、疼她的鳳熾呢?消失到哪裏去了?!
柳鳴兒覺得自己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明明有着同樣的臉孔與嗓調,可是她卻覺得自己從未真正識過他!
鳳熾依舊帶着那抹淺笑,輕沉的嗓音像是一陣拂過湖心的風,輕得泛不起半點漣漪,“你歇着吧!多休息對你現在有好處,我會讓人照顧你,當然,還有白銀和黃金,我也同樣會讓人照顧它們,你放心。”
“你到底是誰?是誰呢?”她看着他的淚眸深處,充滿了幾乎快要不能承受的悲傷,與不敢置信,“你是鳳熾嗎?如果你是鳳熾,那先前與我要好的,到底是誰呢?”
“你累了,歇下吧!”鳳熾對她的問恍若未聞,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我先走了,我會再來看你。”説完,他站起身走出門,古總管來到門外,看見主子略顯得憔悴的陰沉臉,忍不住勸道:“爺,歇會兒吧!您已經好些天沒閤眼了。”
“不要管我,退下。”
“可是——?!”
“退下!”鳳熾再沒耐煩,沉聲叱喝道。
“是,奴才知道了。”古總管依令退去。
他沒有錯。
鳳熾在心裏不斷地對自己肯定説道,他只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可是,如果他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為何他的心會如此之痛?!
現在,他已經派出大量人馬採集證據,並且搜找可能目擊的人證,哪怕來個三歲娃兒都好,他需要有個人來指認鳴兒不是兇手,要不,他就勢必處置她,給弟兄們做出代。
他是鳳氏當家,她與鳳家,孰輕孰重,在他的心裏早就有了分寸。
※※※白銀,到她的身邊去,快去!
深夜,萬籟俱寂,兩隻老虎被關在偏院的小房裏,虛弱至極的白虎聽見了它的主人在幽微之中的呼喚,驀然睜開在黑夜之中簇動光芒的藍眼睛。
白銀在暗夜之中發出吼聲,奮力一振,像是未曾服用過“軟筋散”龐大的虎軀衝撞着上了銬鎖的門板,不過三五下,整個門板就像是被人給連栓拆了一樣倒下,它衝破眾人的封鎖,一躍而出,直往“小蘭亭”前奔。
“來人,快追,白銀跑了!”白銀的逃立刻引起眾人騷動,這時,在它的身後,黃金也勉力撐起身子,跟着伴侶的身後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