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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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進財面上不顯,心裏翻騰了幾下。罷了,罷了,蔣老太爺看中的人,哪裏會是個弱的?我老錢定替小姐賣一輩子的命。
蔣全反正已經見怪不怪了。自打老太爺生前留了三件事給小姐,他一路看着她到現在,從最初的疑惑,高興,驚訝,到如今的敬服,他早就明白了一件事情,老太爺的這個小孫女,心細,狡猾,多智,且未雨綢繆。
你看她,順手給了錢掌櫃一個大人情,錢掌櫃恩,必是全心全意幫着小姐;又把錢掌櫃的人情給了福伯,讓福伯恨不得跪下磕頭。這兩人必為小姐鞍前馬後。小姐用人,當真攻其心,見其行。
再看鋪子,錢,貨,帳分得清清楚楚。三人各在其位,各司其職,便是有那黑了心的,也難做手腳。
蔣欣瑤心裏很清楚,蔣全因着徐錦心的關係,福伯因着蔣老太爺的關係,這兩人永遠不會背叛蔣老太爺。錢進財不同,他管着鋪子裏最值當的寶貝,讓她不得不防。用人是門大學問,如同下棋,一步走對,全盤皆活。瑾珏閣能不能活,就看這三人有沒有真本事了!
當下,四人又商量了半天,方把一些細枝末節敲定,最後蔣欣瑤提出,蔣全身邊有沒有身手好的人,放一兩個在店裏,平常無事教夥計手腳功夫,以備萬一。鋪子做的是值錢的買賣,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蔣全早年間行走南北,採買原石,手下自然有一批得用之人,只嘆小姐想得細緻,自是應下。
一連幾天,蔣欣瑤白天在作坊,晚間與全爺他們商談到深夜,一只睡幾個時辰,把鶯歸心疼的直掉眼淚。第九天子時,才坐着馬車偷偷回了老宅。…欣瑤一回到屋裏,泡了個熱熱的澡,絞乾頭髮後撲倒在牀上,睡了個昏天黑地。
第二天,欣瑤睜開眼睛,已是未時。
冬梅捧着食盒進房,侍候小姐洗漱,用餐,見小姐清減了許多,忍不住埋怨幾聲。
蔣欣瑤討好的陪着笑臉。
冬梅氣笑道:“小姐,你讓我跟太太如何待?這才幾天,就瘦了許多,太太見了定是心疼死。”蔣欣瑤摸着剛剛吃飽飯的肚子,嘆道:“冬梅姐姐,你以為我願意啊?誰讓你家小姐我命苦呢!這些子我不在,宅子裏可有什麼事情?”冬梅道:“小姐閉門抄佛經,哪個人敢來打擾。倒是跟着我們一起來的陳平家的,常跟老宅的人打聽小姐呢!還想着往怡園轉悠,被微雲攔下了。”欣瑤奇道:“這陳平家的什麼來頭,打聽我做甚?”冬梅道:“小姐,是老太太的人。下次得防着些。”欣瑤笑道:“噢,看來老太太還真不放心我啊。冬梅姐姐,你可知道為什麼?”
“小姐,這哪是我一個下人能猜得了的,老太太的心啊,深着呢,放心過誰啊?府裏的人,誰不在她眼皮下過活?”蔣欣瑤皺着眉頭道:“人老了,得過清靜子,病才能好得快些,可不能心太多。”冬梅笑説:“正是這個理。小姐明就回府了,福管家前幾天已經把最後那點子書裝車了,小姐的東西這兩我也收拾好了。也不知道府裏誰會來接?”蔣欣瑤嘆道:“真不想這麼快就回去,這裏多好,自由自在。只怕不是父親,便是大哥。待鶯歸做幾個好菜,燙上一壺好酒,送到後花園祖父墳前,也不知什麼時候再來看他老人家?”主僕兩個正説着話,微雲匆匆前來回報。大爺帶着三爺來接小姐回府了。
蔣欣瑤一驚,不是説明嗎?怎地今天就到了?元晨他來幹什麼?顧不得多想,她忙披上外衣出去。…此時蔣元青,蔣元晨已在前廳喝茶,對面還坐着個青衣少年。
“力弟,老宅陋,待慢了。今兒且將就些,趕明回了蘇州府,我在德月樓擺上一桌,專門給力弟接風。”蔣元青對着沈力陪笑連連。
這位九爺,他惹不起。聽阿英説,可是連沈老太爺都頭疼的人物,還是敬着為妙。真是個怪人,大冷的天,不去東山泡温泉,偏偏跟着他們來這鄉下地方,真是沒事找罪受。若不是為了接四妹,誰願意跑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
沈力虛笑道:“姐夫言重,是我唐突了。我是幾天沒見元晨,正想着呢!今兒正好遇着,也算是緣份。”蔣元晨無聲的翻了個白眼,我來接我姐姐,你去泡你的温泉,好好的來湊什麼熱鬧?這下倒好,害得我在這裏陪着你無聊的喝茶。多未見姐姐,也不知道她身體如何了?
蔣福恭着身,道:“三位爺略坐坐,老奴已派人去通報小姐了,敢問大爺,可是立馬動身?老奴也好去準備。”蔣家二位爺正猶豫,便聽沈力道:“住一晚,明再走。福管家只管去準備,我與晨弟住一個房。”蔣福為難的看着蔣元青,蔣元青只説一切聽沈力的吩咐。蔣福喚來小廝待幾句,笑着告退。
蔣欣瑤未料到廳裏還有外人,扶着冬梅的手便進了前廳。見元晨急急上來,忙後退兩步嫣然一笑,望着弟弟,亭亭而立,靜默不語。
蔣元晨細細打量一番,怒道:“怎的瘦了這麼多?這些個下人,怎麼侍候的?一個個都不得用,都把自己當小姐呢?快着人打了出去!”蔣欣瑤也不動怒,悠悠道:“哎,君子一言以為之,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姐姐這才離開幾,弟弟的德行便落了下乘,可見我的重要啊。”蔣元晨恨道:“姐姐,君子還一言即出,駟馬難追呢,你走時如何答應我的?”蔣欣瑤頭疼,當初為了不讓他跟去,指天發誓説好好養病,吃胖了再回來,定不讓他擔心。得!可算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長嘆道:“君子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弟弟,我就是那個難養的女子,你莫非不知?”蔣元晨小臉搐,冷哼道:“我就知道你…你…唉!”沈力初時見女孩手如柔荑,膚如凝脂,一雙妙眼黑白分明,慧黠調皮,一笑如風拂過,頗為動人。再聽姐弟二人對話,頓時石化,果然有其弟,必有其姐啊。
蔣欣瑤見過大哥後,才發現屋子裏還有一人,忙斂了笑,乾咳一聲。
蔣元青上前道:“四妹妹,這是你大嫂的堂弟,姓沈名力。今兒在城門外碰見,便一起過來了。都是親戚,也沒那麼多規矩。他年長你幾歲,喚一聲哥哥,倒也擔得起。”言下之意,這可不是我請來的人,偶遇而已。且又是你嫂嫂的堂弟,我拒之不得,妹妹勿怪。
蔣欣瑤一顆七竅玲瓏心,豈能聽不出其中的深意。她上前盈盈一福,柔聲道:“沈大哥遠道而來,妹妹待慢了。”沈力抱拳道:“四妹妹客氣,是我叨擾了。”蔣欣瑤心道,你知道便好。
冬梅上前在欣瑤耳邊説了幾句,蔣欣瑤會意,笑道:“鄉下沒什麼招待貴客的,都是些家常吃食,住得也簡便,還望沈大哥勿怪妹妹招呼不周。福管家説房舍已經收拾好,先去洗漱休息下,晚上在前廳用飯,你看可好?”沈力見四小姐笑語晏晏,眼中卻説不出的疏淡冷漠,當下便覺無趣,也不多語,冷着臉就出去了。
蔣元青見沈力變了臉,忙朝欣瑤姐弟倆遞了個眼神,匆匆跟上前去。
蔣欣瑤見狀,無聲的翻了個白眼。這廝着實無禮,翻臉比翻書還快,真真白瞎了一張俊臉。
蔣元晨不以為然道:“姐,別管他。他就這樣,一不稱心,便甩了臉子給人看,人倒是不壞!”欣瑤拉着弟弟的手,邊走邊笑道:“誰耐煩得一個外人。弟弟想吃什麼?姐姐讓鶯歸去做。”蔣元晨一聽,哪還顧得上生氣,忙上前在姐姐耳邊報了幾個菜式。
蔣欣瑤聽罷,咬了咬牙,玉手點上蔣元晨的額頭,嗔罵道:“美的你!”姐弟倆漸行漸遠。…晚間,蔣家兩位爺陪着客人在前廳用飯,福伯在旁侍候。
蔣元青與沈力頭一次嚐到鶯歸的手藝,均讚不絕口。這也難怪,雞是現殺的,菜是現摘的,加上鶯歸丫鬟的好手藝,不好吃那才叫怪。
沈力指着這道欣瑤最愛的豆腐魚湯,皺眉道:“這道菜甚得我心。魚肥,湯鮮,若是再加上些筍乾,仙貝,蘑菇便更好了。”福管家上前給沈力再盛上一碗,笑着回道:“九爺有所不知,這道湯啊,可是我們小姐最愛。小姐説了,東西太多,反而失了原來的味,簡簡單單才顯魚的鮮味。”沈力抬眉“噢”了一聲:“看來四小姐對吃甚有研究。”蔣元晨替沈力夾了一筷子魚,得意洋洋道:“算你有口福。福伯,今兒做湯用的什麼水?不像是井水。”福伯笑道:“三爺好眼力,這是全爺前年託人從無錫惠山新泉採揭下來的水,一共就兩甕,今兒個可是最後一點了。小姐説惠山的泉水還及不上廬山康王谷簾水,只可惜廬山太遠。”沈力道:“怪道如此美味,這魚和豆腐可有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