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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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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書説到重病的蔣振待欣瑤幫他完成三件事。

蔣欣瑤聽罷心如刀割,抬起頭淚如雨下道:“您説。”

“第一件,我死後,不入蔣家祖墳,就在這後院找個乾淨的地方把我埋了,不立碑。我身邊預留位置,什麼時候那個位置的人找到了,什麼時候幫我立碑。找人的事,蔣全會去做。你只要幫祖父看着,除了她以外,誰都不能睡在我身邊。我會留下書信,你只管拿給他們看。”欣瑤不及思考,含淚點頭。

“第二件事,蔣福跟了我幾十年,又是個無牽無掛之人,你替我養老送終。”欣瑤泣道:“祖父,您放心,我視他如您!”

“最後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也只有給你我才放心。祖父這一生的心血,都在一件事上,就是翠玉軒。從現在開始,我把它給你。分成十份,你佔四份,阿全佔一份,剩下的五份給宏遠,也就是你小叔叔。”欣瑤猛的停止了泣,直直的看着老人,一臉的茫然。

“莊子上有幾個玉雕師傅,都是翠玉軒的老人了,你得養他們到死。翠玉軒的事,阿全以後會跟你説。我知道,你懂,你瞞不過我的眼睛!”蔣振出手,從枕邊拿出一黑的匣子,顫巍巍的送到欣瑤手上。

欣瑤木然的接過匣子,腦子裏一片空白。

“這匣子裏有二十萬兩銀票,京城兩個宅子的房契,青陽鎮這處莊子的地契,還有那些個古件,你幫我給宏遠,親手給他。這五萬兩銀子,還有這老宅的房契,你收着。阿全以後就是你的人,你是他的主子。”突然一陣猛烈的咳嗽打斷了蔣振的説話。

蔣欣瑤完全呆住了,她想過無數的可能,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

蔣振不給她思考的機會,突然渾身一用勁,直直的坐起來,問道:“孩子,祖父求你這三件事,你可答應?”説完又是一陣猛咳。

蔣欣瑤一驚,忙上前幫着順氣。

蔣振就勢一把抓住她的手,表情猙獰,勾勾的瞪着她。

蔣欣瑤被看得無所遁形,那一雙渾濁卻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深刺痛着她心底深處。

她泣不成聲,重重的點了點頭。

蔣振猶不放心,狠聲道:“你發誓,若有違今之約,祖父便會打入十八層地獄,夜受油煎火烤之苦,永世不得超生。説…你快説!”蔣欣瑤被這惡毒的誓言驚得無法思考,只麻木的跟着念道:“我發誓,若有違今之約,祖父便打入十八層地獄,夜受油煎火烤之苦,永世不得超生。”蔣振全身力氣像被走一般,往後倒去,臉上一片平靜。

他放開了欣瑤的手,只氣道:“丫頭,難為你了,無緣,則因不生,因果循環,緣自在心。孩子,祖父這幾年,有你陪着,很高興。”欣瑤的雙眼被淚水模糊,分不清是為祖父還是為了自己,泣道:“祖父,好好養病,別多想,你可記得明月明年之約。做人,得講誠信。”蔣振淡笑道:“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孩子,祖父以後,護不住你了。”蔣欣瑤聽罷哀痛絕,抱着祖父的手失聲痛哭。

這個睿智的老人,穿了她的一切。一張琴放在那兒,不去碰她,唯有沉默,如若以指觸之,則高山水,綿延不絕。使人聞之慾醉,聲音從哪來?從琴上來?或從琴外來?亦或從指外來?佛曰不可説,不能説。

蔣欣瑤知道,她便是那琴音。

可惜蔣振已經聽不到她肆無忌憚的痛哭聲,他陷入了長久的昏中。…蔣欣瑤擦乾了眼淚。她沒有時間悲傷,她必須在這幾天,在蘇州府還沒有來人之前,為祖父,也為自己做好萬全的準備。

她先找來李媽媽和冬梅,這兩人,深得她信任。

她如實的告訴她們前兩件事情,並指出,第二件事不難,難的是第一件事。雖説蔣老爺留有書信,若太太執意不肯,怎麼辦?本身不入祖墳就已是難事,還要預留位置,不立碑,那就是難上加難。她人小言微,誰會聽,誰肯聽?

三人面面相覷了一個晚上,毫無辦法。

第二一早,她把蔣福,蔣全請到了書房。直截了當的問兩人可知道老爺待給她的事情。

她沒時間玩互相猜測,擒故縱的遊戲,如今的他們應當是她的戰友,是同伴,絕不是敵人。

蔣福,蔣全不約而同的點頭。

於是蔣欣瑤先把最簡單的問題先拋出來。

“福管家,老爺把你給我,讓我替他照顧你,現在我只想問你,你今後有什麼打算?”蔣福哀傷道:“老奴今年四十有八,從十歲開始跟着老爺整整三十八年。老爺千秋後,老奴只想替他守着墳,逢年過節也有人陪着喝幾杯,説説話。”欣瑤點點頭道:“福管家,你留在這青陽鎮確實要好過跟着我。這樣,我把這宅子留給你,只説是老爺給你的,你住着也名正言順。我每年再給你一千兩銀子養老,錢不多省着點花也夠。等老爺走了,那些常年跟着老爺的人若願意留下,就在這老宅中養老,或不願意,每人三百兩安家費。其它的下人,福管家你留幾個得用的,服侍你,剩餘的發還賣身契,都遣散了吧。”蔣福忙道:“小姐,不用給銀子,老爺給我留了銀子,夠我嚼用一輩子的。”欣瑤道:“老爺給的是老爺的,我給的是我給的。福管家,若不嫌棄,我叫你一聲福伯。我把你當長輩,孝敬長輩那不是應該的?”蔣福直直跪下,泣聲道:“小姐,小姐這是抬舉了老奴啊,您放心,這宅子老奴幫您守得好好的。等老奴入了土,再還給小姐。”欣瑤上前扶起蔣福,嘆道:“福伯,什麼還不還,我給你了,便是你的。”蔣全看着欣瑤一言一行,心下讚歎。別看小姐年紀尚小,這事做的大氣周到,暖人心,怪不得老爺高看她。

蔣欣瑤解決了福伯的事,當下問道:“這第二件事,有些棘手,老爺待不入祖墳,不豎碑。雖説有書信留給府裏,我想着,其它人還好,只怕太太不同意,你們看這事怎麼辦?”蔣全心頭一動,忙聲道:“我原想,有了書信估計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倒沒想過太太怕不會應下,還是小姐想的周到。”蔣欣瑤心道,你是低估了一個女人的嫉妒之心。

半晌,蔣福突然高聲道:“小姐,聽説老太太置了個佛堂,那佛祖的話,應該信。”欣瑤頓時心領神會,拍掌道:“福伯,好辦法!這事給你來辦。預留的位置先不要説留給誰,只等老太太百年後,把老爺的書信再拿出來給大伯、父親看,你們看如何。”蔣福,蔣全各在心裏叫了個好,都道此計甚妥。

欣瑤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只要祖父順利下葬,比什麼都重要。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兩件事情總算解決,這最後一件…

欣瑤看了眼蔣全,心想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便對福伯道:“福伯,你先去忙,老爺身邊離不開人,時間長了我不放心。”蔣福心領神會。

這事他是一絲絲忙也幫不得,既幫不得,就不能添亂,小姐心的事太多了。老爺一下子把擔子全壓在她身上,這才多大點的孩子。我只管把小姐安排的事辦得穩穩當當,便是幫了小姐的忙。

蔣福思定,忙起身告退。

蔣全看着福管家輕輕帶上了門,便上前從懷裏掏出幾本帳本遞給欣瑤。

蔣欣瑤看都沒看就丟在一邊,正道:“蔣全,我有個問題放在心裏,如果不問,也沒心思接了這帳本看。”蔣全道:“小姐,請説。”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祖父把翠玉軒給我?明明你才是最好的人選。”蔣全完全沒想到小姐會問這個問題。他認真的思索了片刻,深深的嘆了口氣。

“我也不知道老爺為什麼會選你。小姐,説句大不敬的話,這事我反對過多次。可老爺卻説‘我這孫女,是個極聰明,極通透的人,但凡她想做的事情,必能做成。她是老天賜給翠玉軒的寶貝,翠玉軒到她手裏,比到你手裏強。’老爺是我的恩人,他的話,我聽。”蔣欣瑤容未變,身子卻有些僵硬。

蔣全的言外之意是:我聽恩人的話,但不一定聽小姐的話。

蔣欣瑤苦笑不已。她從沒覺着自己聰明,通透,也沒想到祖父會在他人面前如此誇獎自己。

蔣欣瑤是個調低隨的人,只願笑看花開花落,緣來緣去。現如今,這天大的餡餅砸到她頭上,她卻沒有食慾,只想喝碗白粥,這可如何是好?

蔣欣瑤頭疼的長嘆一口氣。

“蔣全,説實話,我與你一樣,從來沒有想過要接手翠玉軒,甚至到目前為止,這個想法都沒有改變。”蔣全臉突變,喚道:“四小姐!”欣瑤擺擺手,示意他聽完。

“若不是祖父着我發毒誓,依我的子,定不會自找苦吃。且誓言這東西,我向來是不信的。你就辛苦點,我那四成也沒打算要,你都拿去。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