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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鶯歸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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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周姨娘自侯府回來後,便一直悶悶不樂。原因很不值得一提,只為了侯府送給四小姐的表禮比着三小姐,多了一串紫水晶。蔣欣珊倒不覺着什麼,偏偏周姨娘記恨在心。

周姨娘在蔣府,向來以侯府小姐自居,安南侯府就相當於她的孃家。這女兒,外孫女回孃家,不令眼相待也就罷了,還短了表禮。

都説人要臉,樹要皮。周姨娘是個要臉面的人,別説是多了一串紫水晶,就是多了一線,周姨娘都覺得自己在侯府沒了臉面周姨娘有個陪房,人稱孫婆子,在蘇州府裏掌管針線。進京後,二太太掌家,找了個錯處,打發去了漿洗房。

孫婆子舒適慣了的人,哪裏吃得下漿洗房的苦,懷恨在心,一雙眼睛時時盯着秋水院不放,見二太太與四小姐十天之內去了兩趟瑾珏閣,總覺着有些奇怪。找了個機會,在周姨娘跟前一通好説。

周姨娘心裏正計較着侯府表禮一事,聽了孫婆子的話,當下就憶起了那在侯府看到的蔣欣瑤手上的藍花手鐲,心中漸漸起了疑。

倒也並非周姨娘胡思亂想。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周姨娘對顧氏的陪嫁打聽得甚是清楚。

當初顧氏嫁到蔣家,傾顧家所有,嫁妝也入不了周姨娘的眼。二老爺這些年的俸祿一向給老太太掌管,四小姐一個月的月例不過二兩,這母女倆人哪來的銀子逛瑾珏閣?

周姨娘暗下留了個心眼,在歸雲堂請安時,眼睛時常盯着顧氏母女身上的首飾打量。

偏顧氏母女倆常打扮素淨,欣瑤更是一支白玉簪子從月頭戴到月尾,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越發引得周姨娘心情不

孫婆子見周姨娘如此,小火撥得旺旺的。主僕倆人常湊在一起,唧唧歪歪的聊着秋水院裏的事。…這午後,蔣元晨一臉喜進了聽風軒。

欣瑤見他滿頭是汗,朝鶯歸使了個眼。不多會鶯歸便端來一碗百合綠豆湯。

一碗冰鎮的綠豆湯下肚,蔣元晨渾身舒暢,從懷裏拿出本舊書,笑道:“姐姐,送給你!”欣瑤接過舊書,翻了翻:“這本《歲時雜記》,你是從哪來的?”蔣元晨面微訕,“説了你可別生氣,沈大哥在軍中給我尋一把好劍,連着這本書一起託人給我送了來。我想着姐姐向來喜歡看個野史。遊記什麼的,借花獻佛,就給你拿來了!”蔣欣瑤嗔道:“人家送給你的東西,我怎麼好意思收下?君子不奪人所美,你還是拿回去吧。”

“四書五經我還看不過來呢。哪有心思看這些個?姐姐收着,得閒時翻翻。我得走了,今兒個還有篇文章沒寫,父親回來可得捱罵了。”説罷,一溜煙的,人便沒了影子。

欣瑤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弟弟,説謊的本事還得再修練修練。至少要做到臉不紅心不跳,氣定神閒方才沒有破綻。

鶯歸進屋,見小姐拿了本書站着發呆,道:“三爺怎麼來去像陣風似的,什麼事這麼急?”

“隨他去,也沒個正形。過會。把這書放架子上去,我不愛看。”

“還有四妹妹不愛看的書,可真是奇了?來,給我瞧瞧,什麼好書。讓妹妹嫌棄!”欣瑤一聽聲音,眉頭微皺。心道,她怎麼來了?

蔣欣瑤不緊不慢的上前,虛笑道:“大熱的天,三姐姐怎麼來了?有什麼事,讓下人説一聲不就得了。”蔣欣珊扶着玲瓏的手進屋,冷笑道:“我倒是想省事,可不住四妹妹架子大,只得走這一遭。”

“妹妹身子弱,還請姐姐原諒一二。三姐姐有什麼事嗎?”蔣欣瑤笑道。

“這是大姐姐第三次來帖子,請咱們姐妹倆過府一聚,這次妹妹不會恰巧又生病了吧?老太太説了,姐妹之間,常來常往也是好的,不能生分了,特意讓我來看看四妹妹的身子好些了沒?”蔣欣瑤敷衍道:“謝老太太關心,我的身子確實好多了。”

“那我就給老太太回話去了,三後,大姐姐府裏派人來接!”蔣欣瑤笑道:“請老太太放心,三後,我一定去。”

“四妹妹,良藥苦口利於病,這院裏連個藥香也聞不見,定是四妹妹嫌藥苦,不肯吃藥。這樣可不好。”蔣欣珊傲據的抬了抬頭:“身子不好,就得吃藥,一三頓得按時吃,少一頓也是不行的。妹妹歇着罷,好生養着,不必送了。”説罷,冷笑兩聲,便出了房門。

鶯歸氣得臉發白,憎惡地看着主僕兩人走遠,狠狠的啐道:“我家小姐身子好着呢,你才要吃藥呢,黑了心肝的!”

“她是在告訴我,別沒病裝病。你同她置什麼氣?”蔣欣瑤若無其事的説。

“陰腔怪調的,聽着就不舒服。”

“那就別聽,去吧,把書收起來,把小廚房裏的綠豆百合湯給秋水院送些去,昊哥兒這兩天就饞這一口。順便問問尚書府可有迴音。”欣瑤揮揮手,示意鶯歸快去。

前幾,大伯母來信問起蔣欣瓊,蔣欣瑜兩姐妹的近況。蔣欣瓊且不去説,自打蔣家進京後,常帶着一雙兒女過府一聚。偏那嫁入孫府的蔣欣瑜一點子音訊也沒有。顧氏私下擔心,偷偷遞了帖子到孫府,邀二小姐回孃家一聚。…鶯歸從秋水院回來,臉通紅,悶聲坐在外間不説話。

欣瑤叫了幾回,見鶯歸魂不守舍,心下犯疑,悄悄喚來李媽媽,耳語了幾句。

李媽媽點點頭,出了院門。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李媽媽便一臉憤恨的進了小姐的屋。

入夜,欣瑤把鶯歸叫到跟前,道:“明兒個。我讓李媽媽把燕鳴叫到府裏來,你跟着燕鳴回去吧!”鶯歸一聽,大驚失,撲通一聲跪下。眼淚刷刷落下,泣道:“小姐,好好的,為什麼要趕我走?我哪裏做得不好,小姐只管打我罵我,這輩子,除了小姐身邊,我哪裏也不去。”欣瑤嘆道:“傻丫頭,你還要瞞我多久,他在半路攔你。這是第幾回了?”鶯歸見瞞不過,這才紅着臉道:“好幾回了,小姐。”

“他攔着你,可有説些什麼?”

“他説,只要我跟了他。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只憑我樂意。”

“動手了?”鶯歸臉上有些不大自在,道:“剛開始攔着只説幾句話,這兩回越發放肆了,小姐。奴婢從小就在田裏長大,力氣大得很,他奈何不了我。”欣瑤心中怒火漸盛:“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小姐我就是這麼沒用的人嗎?”

“小姐煩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奴婢不忍心就這點小事,還讓小姐心。小姐。鶯歸什麼都不怕,就怕小姐不要我。”欣瑤嘆道:“鶯歸,你跟着我有七八年了,自從福伯把你們姐弟倆帶到我跟前的那起,我就沒把你們當外人。這些年。你侍候我,盡心盡力,掏心掏肺。説實話,我真捨不得讓你走。咱們主僕一場,你如此待我,我也不想委屈了你。”

“小姐,鶯歸跟在小姐身邊,只有開心,沒有委屈,求小姐不要讓我出去,我死也不出去!”

“説你是傻丫頭,你還真是傻,也不讓我把話説完,就死啊死的,你若死了,誰幫我去打理怡園?”鶯歸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驚噩的抬起頭來,道:“小姐,我還以為你要趕我走了呢。”

“原本,我是想再留你幾個月的,如今看來,早些走也是好的。怡園那邊還在整修,全爺一個人忙不過來,到底還有個徐家,你這會去,正是用得着的時候。起來吧,洗把臉,我詳詳細細與你説一説。”

“小姐,我走了,你這邊怎麼辦,一三餐誰來打理?”

“所以我説,別光顧着哭,一堆事呢,可不都得安排妥當了才行。快去,回頭把李媽媽喊進來!”鶯歸抹一把眼淚站起來,二話不説,走到外間洗漱。蔣欣瑤一股坐在竹塌上,心裏泛着酸。

冬梅嫁了,這會子連鶯歸都要離了這院子,總有一天,這些個從老宅就跟着她的人早早晚晚的都要離她而去。這些年的主僕情份,如何敵得過歲月的逝?

早就知道人這一輩子沒有誰能陪着誰走一世,只是臨了的那刻,心裏為何如此不捨。所有的酸澀,都化作了長長一嘆,欣瑤倒在了竹塌上。

一早,欣瑤給老太太請過安後,直接跟着母親回了秋水院。

欣瑤喝過一盞燕窩羹後,慵懶的靠在貴妃榻上,漫不經心的與顧氏説起鶯歸被蔣元航騷擾一事。

顧氏神複雜看着女兒,無可奈何道:“這丫鬟倒是個有志氣的,也不枉你看重她。既然這府裏呆不得了,早些出去也是好事。只你這院裏的大丫鬟,按規矩還得再添上兩個才行。”欣瑤靜思片刻,心中一動,笑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女兒身邊的人還得細看才行。”

“那幾個從老宅跟過來的,挑着合心意又穩重的,不防再升一升。”欣瑤默然半晌,輕點了點頭。

母女倆個商議妥當後,欣瑤問起孫府的事,顧氏嘆息道:“這都三天了,也沒個迴音,也不知這孫府是如何行事的?”

“母親直接上了孫府去吧,人都到了門口了,難不成還不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