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紅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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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黃的光,緩緩的步子,是喬伊喜歡的。
歌中唱道:“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歲月在牆上剝落/看見小時候/猶記得那年我們都還年幼/而如今琴聲幽幽/我的等候/你沒聽過/誰在用琵琶彈琴一曲東風破/楓葉將故事染/結局我看透…”雖然歌詞聽不太清楚,但喬伊清楚歌中唱的是什麼。
那一晚他們什麼都沒做,除了跳了兩段舞,就是坐在合適的光線裏説話。喬伊搬出她在內蒙古過隊的姨媽柳葉兒的故事來,説個不停。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咱們能不能聊點兒別的?”張曉光心裏這麼想,嘴上説出來的話卻是完全相反的,他隨聲附和道:“我還真想聽聽呢”説完了,他才在心裏罵自己沒用,他到底想幹什麼,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喬伊説她姨媽柳葉兒是三十多年前去內蒙隊的,她只在那裏呆了一年就回來了,回來後一直在家養病。她患的是神方面的疾病,常常到自己頭部膨脹,痛得要裂開來,所以她常常用膠布粘住前額。喬伊從小就看見一個額前貼着膠布的古怪女人在家裏晃來晃去,家裏人對她為什麼發瘋,閉口不談,據説跟一個男人有關。
小姨心情好的時候,會把額頭上那塊膠布剪成梅花形狀,並且染上一點粉紅。小姨很會唱歌,唱那種憂傷哀婉的蒙古歌。她唱歌的時候,喬伊就託着下巴坐在小板凳上看她。
“她長得可真美!”喬伊很小就知道,小姨長得好看。有一次,她模仿小姨,也在額頭上粘了一塊膠布,被母親看見了,母親立刻大發雷霆,説出許多難聽的話。之後,小姨的病又犯了,她不唱歌也不説話了,被迫吃下去許多白的藥片,頭上貼着留有剪刀痕跡的白膠布,喬伊覺得家裏的氣氛好難受。
喬伊説到這兒的時候,發現張曉光正拉着她的一隻手,他們擺了一個奇怪的姿勢:面對面坐着,兩人的手卻拉在一塊兒。喬伊把手出來,假裝到牀頭櫃上去拿個什麼東西。她對張曉光説:“哎,咱們給他倆打個電話吧?”張曉光一把按在她手背上“哎呀,可別…千萬別給他們打電話,人家兩個沒準兒正在…”説着,他就勢摟了喬伊一下,喬伊巧妙地躲避過去了。兩個人僵了一會兒,就又談起那個到內蒙過隊的姨媽。
白瘟疫與時光倒錯白瘟疫的消息,很快就要走進他們這幾個在雲南雲遊的北京人的生活了,可他們現在還在尋歡作樂,什麼也沒察覺。有一天,世界末降臨到人們中間的前一秒,人們也會像今天這樣渾然不覺,什麼也覺不到,仍在渾渾噩噩地吃、玩、鬧小別扭,做愛或者彼此冷漠。
他們去瀘沽湖玩的那天下午,白瘟疫的消息已在城市裏蔓延開來,但瀘沽湖地理位置較為偏僻,依舊寧靜,安閒。在雲南這幾天,趙楷和小夏已成為形影不離的一對,雖然趙楷心裏總是隱隱約約想着另一個人——那個一天到晚和左輪手槍、坦克、飛機、大炮打道的女孩蔡宣宣,但那個宣宣是看不見摸不着的,而這個小夏伸手可及。
現在,小夏的手就在他的手裏,他們這樣手拉着手已經很長時間了,汽車在去瀘沽湖的路上,路很顛簸,也很漫長,小夏把頭靠在他肩頭,絮絮叨叨地説着話。
喬伊一直坐在車角落裏,給他男朋友打電話。她男朋友甯浩在一家大公司裏當主管,每天忙得四腳朝天,就連給女友打個電話,也是出開會間隙的那麼一點時間。
喬伊對張曉光説,説出來恐怕沒人相信,我男朋友幾乎很少關心我,在他眼裏我是個自己什麼都行的女強人。
張曉光説,有人想關心你,可你又不要。
喬伊笑道,怎麼説着説着又繞到你那兒去了。
車窗外是連綿的羣山,汽車在山路上穿行久了,再美的景也失去了原有的引力。張曉光湊到喬伊身旁小聲説:“你是著名節目主持人,這個會不會對你男朋友構成某種壓力?”
“不會吧?他不在我們這個圈子裏,也從來不看電視,所以我覺得他並不知道我主持的節目《喬伊秀》多有名。”
“男人嘛,有時候自尊心是很強的。”喬伊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們不再説什麼,喬伊覺得自己有些困了,她聽到張曉光很小聲地説了一句話,可她本沒聽見,她已經睡着了。
喬伊再次夢見那片草原,那條通往雲的深處的空無一人的公路,她獨自一人往前走,沒有遇到一輛車,也沒有人。她不知自己要到哪裏去,她看到遠處的蒙古包,她隱約覺那個蒙古包跟她有着某種聯繫。
那個蒙古包的頂部是白的,遠遠就可以看得到。喬伊下了公路,在沒有人的草地上穿行。她逐漸接近目標,速度比她預想的要快得多,她到腳下好像在滑行,低頭看時,一塊閃亮的金屬滑板適時地出現在她的運動鞋下面,它沒有滾輪,就像在草尖上飛行。漸漸地,她可以看到蒙古包頂上的花紋了,距離越來越近,她終於在蒙古包的門口停住。
門簾被一陣風吹開。
她隱約看到一個年輕女人的臉。
然後,她又什麼也看不見了,眼前是一扇門。喬伊推開那扇門,滯重黏稠的覺隨之而來,她從來也沒像這樣吃力地推開一扇門,彷彿是在有3噸壓強的水中,阻力大得驚人。
喬伊走進去,見到了30年前的柳葉兒。
“你怎麼來了?”柳葉兒梳着兩條長辮子,坐在蒙古包裏衝她微笑。喬伊驚訝地看着她,正開口説話,汽車晃動了一下,停下來。喬伊糊糊覺得有人在搖醒她“快醒醒,瀘沽湖到了”喬伊睜開眼,看到其他人都已經下去了,車裏只剩下她和張曉光兩個人,張曉光的胳膊搭在她肩上,她不知他是一路上都這樣,還是就現在這樣。剛才夢中的情景令喬伊到疑惑,她怎麼會見到30年前的柳葉兒?那時候她還沒有出生。可她為什麼一再夢到草原,那個她從未去過的地方,究竟與她之間有着怎樣的神秘聯繫?
——喬伊,你將愛上一個虛幻的男人。
——一個遙遠的男人。
——一個不可能得到的男人。
小夏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就像某種空谷回聲,在喬伊的記憶深處一遍遍地響起來。喬伊不知道那個男的到底是誰,但肯定不是身邊這位。
12點已經過了,張曉光接了一個電話,是趙楷打來的,説小夏已經在那邊睡了,今晚就不回來了。張曉光拿着電話“嗯”了一陣,喬伊就問他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