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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相同的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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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兒曾對冷大夫説過,很長一段時間,她一看到熱水的蒸汽情緒就不能自控,那些白熱氣很快會幻化成妖魔,妖魔在她的浴室裏跳着一種奇怪的舞蹈,跳呀跳呀就像要吃人似的。

衣服的時候,放在鐵桶裏的熱氣剛冒出來,動作是慢的。等她光衣服,妖魔的速度也加快了,她必須以更快的速度舞蹈,才能趕上妖魔的動作。她體在一面巨大的鏡子前面舞之蹈之,直到霧氣散去,她的心才稍獲安寧。

那家醫院的白走廊長得令人絕望,冷大夫都有些要打退堂鼓了,他想不如現在回去算了,柳葉兒到底要不要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對她來説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他突然犯糊了。冷大夫轉念又一想,他到底是害怕知道真相呢,還是害怕見到安小慧,他在走廊上站了好一會兒,越想越不明白。

在冷大夫快要走到安小慧他們科門口的時候,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竟被自己悉的手機鈴聲嚇了一跳。就在她辦公室門口,他看到她,是她打來的電話——冷鐵鑫和安小慧——兩個人都拿着電話,互相看着,那一刻就像定了格,空氣凝固不動,沒有心跳,沒有呼,他們愣在那裏,醫院的白景物慢慢變大,把他們拋進時光無窮無盡的輪迴裏。

浴女柳葉兒每天晚上都要在浴室呆上很長一段時間,起初家裏人很為她擔心,總要派人去敲敲浴室的門,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後來他們漸漸習慣了她的這種古怪行為,由她在裏面愛呆多久,就呆多久,反正二樓的浴室只有她一個人用,她有條件在裏面做任何事。

她總是先用一塊白海綿用力地擦拭浴缸,這個動作要反覆做上許多次,擦過的地方還要再擦一次,害怕有所謂的“隱形灰塵”擦拭乾淨之後,她在浴缸裏放上滿滿一缸熱水,那向上蒸騰的熱氣,給了她無數靈,她想要做點什麼,記錄下這種靈魂出竅的覺,所以她那本深藍記本總是帶在身邊,她喜歡赤着坐在浴缸邊寫記。

她想起昨天下午她和那個人的幽會。

窗簾緊閉,他們開着一盞黃的燈。那盞燈把被子的顏照得有些變了,淺粉變成了橘黃,他們在被子外面的胳膊都變成了那種黃黃的、彷彿鍍了金似的顏。他們躺在那裏説話,他倆之間似乎總有説不完的話。

他説:“柳葉兒,我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你肯定想不出我要幹什麼,這是一個秘密計劃,明天下午,我就開始行動啦。”她枕着他的胳膊,笑而不語。

他説:“哎,你怎麼不説話?”她忽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你怎麼了?你笑什麼?”

“你這句話好像跟我説過。”

“什麼話呀?”

“就是什麼秘密計劃、行動啦之類的。”

“沒有啊,我跟你説過嗎?”

“反正我有印象,後來我還做過一個夢,夢見你站在一個白走廊裏,那個走廊很長,到處都有你的手機鈴聲在響,那種‘嘀嗒嗒、嘀嗒嗒’很獨特的鈴聲,你到處在找你的手機,後來發現它被人拆成十七塊碎片,分散到走廊裏的每一個房間裏。拆散你手機的是一個女人——”

“女人?除了你,我生活中再沒有別的女人了。”柳葉兒在她的記中,詳細記錄下這段對話。浴缸裏的水漸漸有些涼了,柳葉兒又添了些熱水,把一條腿伸入水中,試了試温度。

安小慧他們在一家有鋼琴伴奏的酒店裏吃晚餐,安小慧説這是哪兒呀,太隆重了吧,何必搞得這麼隆重。冷鐵鑫説都幾十年沒見面了,一塊吃頓飯都不算過分,再説我就單身一人,掙那麼多錢也沒地兒花,好好請你吃一頓飯,我高興。

“生活中沒有別的女人?”

“沒有。除了我的病人。”安小慧説:“我現在也是一個人了,我丈夫去年因肝癌去世了,我很難過,因為…你知道,我們倆情一直很好的。”説着,她眼圈就有些紅了,冷鐵鑫把手伸過去,按着她的手背安她道:“好了好了,你別難過了。”那天他倆從下午一直談到晚上,晚飯後,冷鐵鑫才想起他找安小慧要辦的事。他説:“我想到你們醫院的病案館查找一個孕婦當年生下的一個孩子。”

“她是你什麼人呀?”冷鐵鑫説:“你想多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時間在安小慧臉上似乎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她還是當年的樣子,文靜,甜美,跟他在一起真的好像時光倒,周圍的景物變了,路上的行人變了,只有他倆還站在原地。

夜晚從那家酒店出來,冷鐵鑫想出花樣來跟安小慧玩,他問安小慧還想不想像當年那樣,坐一回他的“二等車”

“二等車”是他們在上醫學院的時候常説的話,坐“二等車”就是坐人家自行車後面的意思,也就是騎車帶人。

“好啊?可是你有自行車嗎?”

“自行車好辦,咱們先打車到我家,取了自行車我再帶你出來。”安小慧對冷鐵鑫近乎瘋狂的舉動頗為讚賞,她説這麼多年過去了,冷鐵鑫倒是一點都沒變,還是當年那脾氣。他們真的先從酒店坐出租車到冷鐵鑫的家,然後再騎自行車上街。他們快樂得大喊大叫,街上人很少,他們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醫學院的男生騎車帶着他們班女生,一路笑鬧着,穿街而過。

電影的夜場戲申軍正在街頭拍攝電影的夜場戲,忽見一對男女騎車呼嘯而來,他們進入一個真幻難辨的世界,他們騎着自行車,匯入那羣夜行的人。申軍用鏡頭記錄下這一對陌生人。

女演員説,這場戲你該拍我。

導演説,有比你更有意思的東西。

女演員説,你是不是對我不滿意啊?

導演説,請不要干擾我工作。

女演員自言自語。母親自殺的原因,我終於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申軍覺得莫名其妙。

孕婦和宣宣也出現在鏡頭裏,她們沿街張貼《尋人啓示》,《尋人啓示》上有她們手繪的趙楷生前的臉,她們堅信趙楷他沒有死,正活在這世界的某一角落裏,怡然自得地活着。《尋人啓事》上趙楷的臉被畫得相當英俊,那幅畫出自在雜誌社當編輯的蔡宣宣的手。在《尋人啓事》上,他們隻字不提小夏,彷彿這個叫小夏的女人本不存在似的。

孕婦和宣宣,兩個女人在鏡頭裏形成鮮明的對比,一個臃腫、膨脹、變形,一個纖細如苗,兩個女人面帶莊嚴之,手裏拿着一疊紙,相互攙扶着,走在燈光昏暗的街道上。

申軍在這一晚捕捉到了一組組奇異的畫面。這樣的夜晚實在太難得了,所有人都像在表演戲劇,而真正僱來的演員倒像是在戲外了。什麼是“內”什麼是“外”申軍完全糊塗了。

漸漸變得稀少起來,冷大夫騎車帶着他的女同學,穿街而過,直到只剩下他們倆。安小慧説,剛才覺得好奇怪,好像拍電影一樣,總覺得有鏡頭在跟蹤我倆。聽她這樣一説,冷鐵鑫把車騎得“嗖嗖”的,快得好像要飛起來。

遠處拍電影的人們正在收工。

女演員問申軍:“你到底還要不要我?”

“啊?”申軍越發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