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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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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星期一至一月十一星期二莎蘭德在中午降落斯德哥爾摩的阿蘭達機場。扣掉飛行時間,她在巴巴多斯的格蘭特里·亞當斯機場待了九個小時,因為有位乘客貌似阿拉伯人,在他被帶走接受訊問,並解除可能遭到恐怖攻擊的威脅之前,英國航空拒絕讓飛機起飛。等她抵達倫敦的蓋特維克時,已經錯過轉往瑞典的班機,只得等候一夜,重新安排航班。莎蘭德覺得自己很像一串在太陽底下曬了太久的香蕉。她全部的行李只有一隻隨身袋,裏面放了筆記本電腦、《數學次元》和一套換洗衣物。在海關處,她通過無須申報的綠門,到機場外搭乘接駁巴士時,歡她回家的卻是一陣冰冷的雨夾雪。

她猶豫了一下。長這麼大,她一直都得選擇最便宜的選項,到現在還沒能適應自己擁有三十多億克朗的事實,那是她利用網絡手法結合老派卻有效的詐欺術盜取來的錢。又濕又冷地待了一會兒之後,她心想去他的守則,便招手攔出租車,把倫達路的住址給了司機之後,隨即在後座入睡。

直到出租車停在倫達路上,司機搖醒她時,她才發現給的是舊地址,便説自己改變心意了,請他繼續開到約特坡路。她用美元給了司機一大筆小費,下車時卻踩到書脈溝裏的積水,不咒罵了一聲。她穿着牛仔褲、t恤和一件薄夾克,腳上穿着涼鞋和短棉襪,小心翼翼地走到7一el~買了一些洗髮、牙膏、肥皂、克菲爾發酵、牛酪、雞蛋、麪包、冷凍桂卷、咖啡、立頓茶包、一罐醃漬菜、蘋果、一大包比利牌厚皮比薩和一包萬寶路淡煙,最後用信用卡結賬。再回到街上時,她一時不知該往哪走。可以沿史瓦登街往上走,也可以順着賀錢斯街往斯魯森方向去。走賀錢斯街的缺點是,得經過《千禧年》辦公室大樓門口,恐怕會撞見布隆維斯特。最後她決定不刻意避開他,便朝着斯魯森走下去——雖然這樣走會遠一點——然後從賀錢斯街右轉上摩巴克廣場,再橫穿廣場,經過梭德拉劇院前面的“姐妹”雕像,接着爬上上坡的階梯到菲斯卡街。她停下來抬頭看着公寓大樓沉思,總覺得這裏不太像“家”她四下看了看。這是位於索德馬爾姆島中央一個偏僻的地點,沒有直達的運輸工具,正合她意,而且很容易觀察在這附近走動的人。夏季期間顯然很多人喜歡到這裏散步,但冬天裏只有辦正事的人才會出現。此時幾乎一個人也見不到——當然更不會有她認識的人,或任何可以合理地預期會認識她的人。莎蘭德將購物袋放在泥濘的地上,掏出鑰匙。搭着電梯直達頂樓後,打開了門牌上寫着“v.庫拉”的門。莎蘭德獲得一筆鉅款,因而下半輩子(或是在三十億克朗應該可以維持的時間內)不愁吃穿之後,首先做的事之一就是找公寓。房地產市場對她來説是新的經驗,以前花錢頂多只是買一些臨時要用的物品,要不是付現就是分期付款。而其中最大的支出就是各式電腦和那台川崎摩托車。摩托車花了七千克朗,相當便宜;但零件的花費幾乎一樣多,而且還花了幾個月將整輛車拆解重整。她原本想要一輛車,但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沒買,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分配預算。她知道,買公寓又是不同的買賣。一開始她先上《每新聞》電子報看分類廣告,這本身就是門學問。她看到的信息是:一卧+客/餐廳,地點佳,近梭德拉站,兩百七十萬克朗或最高出價者。管理費每個月五千五百一十元。

三房+廚,公園景觀,赫加里,兩百九十萬克朗。二又二分之一房,四十七平方米,浴室翻新,一九九八年新裝管道。哥特蘭街。一百八十萬克朗。管理費每月兩千兩百元。她隨意撥了幾個電話,卻本不知道要問什麼,不久自覺太過愚蠢便連試都不試了。不過她在一月第一個星期天出門,去看了兩間開放參觀的公寓,一間遠在雷莫斯霍姆的温德拉佳路,另一間在霍恩斯杜爾附近的海倫堡街上。雷莫斯霍姆那間是個明亮的四房公寓,位於大樓內,可以看到長島和埃辛。住在這裏她應該會滿意。海倫堡街上那間髒亂不堪,而且只能看到隔壁的建築物。

問題是她無法決定要住在哪一區、要什麼樣的公寓,又或是關於新家應該提出哪些問題。倫達僻哪間四十九平方米的公寓是她童年的住所,從來沒想過要換,而且通過當時的受託人潘格蘭律師的協助,她也在滿十八歲時獲得了公寓的所有權。她一股坐到工作室兼客廳裏那張凹凸不平的沙發上,開始沉思。

倫達路公寓面向一個院子,屋內空間狹窄,一點也不舒服。從卧室窗口看到的是一面山形牆外觀的防火牆,從廚房看到的則是鄰街建築的背面和地下儲藏室的人口。從客廳可以看見一盞街燈,和一棵樺樹的少許枝丫。

新家的第一要件就是得有景觀。

她這裏沒有陽台,總是很羨慕較高樓層的富有鄰居,可以在暖天裏坐在自家遮陽篷底下喝冰涼啤酒。因此第二個條件就是要有陽台。公寓該是什麼樣子呢?她想到布隆維斯特的家——-位於貝爾曼路,改裝過的頂樓公寓,六十五平方米,開放式空間,可以看到市政府和斯魯森水閘。她曾經很喜歡那裏。她想要一個舒適、傢俱不多、容易整理的公寓,這是第三個條件。

多年來她的居住空間始終狹小。廚房僅僅十平方米,只夠擺一張小餐桌和兩張椅子;客廳二十平方米,卧室十二。因此新家的第四個條件是要有很多空間還要有衣櫥。她希望能有正式的工作室,和一個能讓整個人好好舒展的大卧房。

這裏的浴室是個沒有窗户的小空間,地面鋪着方形水泥板,有個用起來不舒服的簡單淋浴間,而牆上的塑膠壁紙則是無論如何都洗不乾淨。她希望有瓷磚和一個大浴缸。希望洗衣機就在家裏,而不是在地下室某處。希望浴室氣味清香,希望能打開窗户。接下來她上網研究房屋中介提供的選擇。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去找諾貝爾房屋,有人説這是斯德哥爾摩信譽最好的中介公司。她穿着黑舊牛仔褲、靴子和黑皮夾克,站在一個櫃枱前,面對着一名年約三十五歲的金髮女子,她剛剛登錄諾貝爾房屋網站,正在上傳公寓照片。最後終於有個矮矮胖胖、頭上紅髮稀疏的中年男子走過來。她問他現在有什麼樣的公寓出售,他驚訝地看了看她之後,用長輩的口吻説道:“我説小女孩,你父母親知道你打算搬出去嗎?”莎蘭德冷冷地瞪着他,直到他不再咯咯地笑。

“我要找一間公寓。”她説。

那男子清清喉嚨,求救似的瞄向正在打電腦的同事。

“好的。請問你想找什麼樣的公寓?”

“我想要的公寓在索德,有陽台,看得到水景,至少四個房間,一間有窗户的浴室,和一間儲藏室。還要有一個可以上鎖的空間,讓我停放摩托車。”打電腦的女子這才抬起頭來,盯着莎蘭德。

“摩托車?”頭髮稀疏的男子問道。

莎蘭德點點頭。

“能請問…你尊姓大名嗎?”莎蘭德説出姓名後,也反問他的名字,他説他叫約欽·培森。

“重點是,在斯德哥爾摩買一棟共管式公寓相當昂貴…”方才莎蘭德只問他有什麼樣的公寓出售。

“請問你從事哪一類的工作?”莎蘭德想了想。按理説她是自由業者,實際上她只替阿曼斯基和米爾頓安保工作,但過去這一年卻又不太像是這麼回事。她已經三個月沒替他做任何事了。

“目前我沒有特別的工作。”她回答。

“那麼…我想你還在學習鑼?”

“不,我不是學生。”培森走出櫃枱,十分親切地摟着莎蘭德的肩膀,送她來到門口。

“這個嘛,莎蘭德小姐,我們很次你過幾年後再回來,但你得多帶點錢來,光是小豬存錢罐是不夠的。老實説,你一個星期的零用錢恐怕買不起房子。”他無惡意地捏捏她的臉頰。

“所以呢,以後再來吧,我們會試着幫你找一間小套房。”莎蘭德在諾貝爾房屋外面的街上呆站了幾分鐘,心不在焉地想着:如果有個瓶裝汽油彈從展示窗飛進去,不知道這位小培森先生會作何想?接着她便回家,打開她的強力筆記本電腦。她只花了十分鐘就侵入諾貝爾房屋的內部電腦系統,剛才櫃枱後面那個女職員開始上傳照片前輸入密碼時,正巧被她看見。接着她又花了三分鐘發現,女職員用的電腦原來也是公司的網絡服務器——你還能愚蠢到什麼地步呀?——再三分鐘便侵入他們網絡系統上全部十四台電腦。過了大約兩小時,她已經看完培森的資料,並發現過去兩年來,他有七十五萬克朗左右的秘密收入沒有向國税局申報。她下載了所有必要的資料,用位於美國某服務器的匿名電子郵件賬號發了封電子郵件給税務機關,然後便將培森先生拋諸腦後。接下來的一天時間裏,她繼續瀏覽諾貝爾房屋的待售房屋資料。最貴的一間是位於瑪麗弗雷德郊外的小豪宅,但她不想住在那裏。純i者粹為了賭一口氣的她,選擇了第二高價位的房子——一間大公寓,就在摩巴克廣場旁。

她詳細檢視了照片與平面圖,最後認定這絕對符合她的條件。前屋主曾是艾波比集團的總裁,因為領取了幾十億克朗的黃金降落傘補償金而備受批評與爭議,如今已淡出社圈。

當天晚上她打電話給傑瑞米·麥米倫,也就是直布羅陀的麥米倫-馬克斯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他們以前便打過道;麥米倫設立了幾家郵政信箱公司,以其名下的賬户管理莎蘭德一年前從貪腐的資本家漢斯一艾瑞克·温納斯壯那裏盜取來的財富,收取的手續費連律師自己都覺得豐厚。

這回她再次僱用麥米倫,指示他以黃蜂企業的名義,和諾貝爾房屋商談購買位於摩巴克廣場附近、菲斯卡街上那間公寓的事宜。花了四天時間,最後商定的價格讓她驚訝地雙眉高揚,其中包括麥米倫百分之五的律師費。週末之前,她便帶着兩箱衣物和牀組、一個牀墊和一些廚房用具搬進新居。她睡了三個星期的牀墊,在這期間一面搜尋整形手術的診所、處理一些未解決的公務細節(包括夜訪某位名叫畢爾曼的律師),並事先付清舊公寓的租金,以及電費與其他每月開銷。隨後便訂了前往意大利診所的行程。治療完畢出院後,她坐在羅馬一間飯店房間裏,想着接下來該怎麼辦。本該回到瑞典展開新生活,但卻有各種因素讓她一想到斯德哥爾摩就難以承受。她沒有真正的職業,繼續待在米爾頓安保也看不見未來。這不是阿曼斯基的錯,他大概會希望她做全職,變成公司裏一個有效率的小螺絲釘。但已經二十五歲的她缺乏學歷,她實在不想到了五十歲,還在賣命調查企業界的騙子。這是有趣的嗜好,但不能做一輩子。讓她猶豫着不肯回斯德哥爾摩的另一個原因,是那個男人——布隆維斯特。在斯德哥爾摩,她和小偵探布隆維斯特可能會不期而遇,此時此刻這是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他傷害了她。她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也一直表現得很不錯,怪只怪她自己“愛上”了他。最後這句話用在“大賤人莉絲·莎蘭德”身上還真是矛盾。

布隆維斯特以風出了名。她頂多只是個有趣的消遣,在需要的時候、在沒有更好的選擇的時候,他一時憐憫的對象。但他很快地又轉向更有意思的伴侶。她不咒罵自己不該卸下心防,讓他闖進自己的生活。

再度恢復理智後,她已切斷和他之間的所有聯繫。要做到並不容易,但她硬是鐵了心。最後一次見到他時,她站在舊城區地鐵站的月台上,而他正搭着地鐵要進市區。她凝視着他整整一分鐘,最後確定自己對他已毫無留戀,否則那種覺將會讓她失血至死。去你媽的。車門關閉那一瞬間,他看見她了,還用搜索的目光看着她直到列車啓動,她也同時掉頭走開。

她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固執地試圖保持聯繫,好像在負責什麼該死的社會福利計劃似的。見他如此摸不着頭緒,更令她氣惱。每當見到他發來的電子郵件,就得強迫自己看也不看就刪除。斯德哥爾摩一點也不引她。除了米爾頓安保的兼差工作、幾個被拋棄的伴侶和昔搖滾團體“惡手指”的女成員之外,她在自己家鄉幾乎一個人也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