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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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三星期三至三月二十四灌足節星期四布隆維斯特拿起紅筆,在達格手稿的空白處畫一個問號,問號底下的點還特地畫成圓圈,並寫上“註記”二字。他希望這裏能註明來源。這天是星期三,灌足節①前夕,復活節這一星期,雜誌社幾乎可以説處於停工狀態。莫妮卡出國去了,羅塔和丈夫到山上度假,柯特茲進辦公室接了幾小時電話,但布隆維斯特叫他回家,反正沒有人會打電話來,就算有也還有他在。柯特茲開心地笑着離開,準備去和新女友約會。
達格沒有來。布隆維斯特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認真地閲讀他的稿子。此書約有十二個章節,共兩百八十八頁,達格已經出其中九章的完稿,而布隆維斯特也已一字不漏地看過,還時還在打印稿上加註請他説明或建議他重寫的部分。
達格是個能寫的作家,布隆維斯特的修改多半隻侷限於旁註。文稿在他桌上不斷疊高的這幾個星期以來,他們意見相左之處只有一個段落,布隆維斯特想要刪除,達格則拼了命想保留。最後是達格成功了。
總之,《千禧年》有一本很出的書即將付梓,而且無疑會登上頭版造成轟動。達格毫不留情地揭發買客,從他敍事的方式看,誰都能立刻明白體制本身出了問題。在這一部分,他同時展現了作家與社會哲①即復活節前的星期四,又稱聖星期四.
學家的才能。他的調查研究構成此書的主體,這樣的新聞作品理應列入瀕臨絕種的名單。
布隆維斯特發現達格是個嚴格的記者,幾乎毫無處理不周之處。有太多社會新聞報道總是措辭嚴厲,讓整篇報道變成自以為是的垃圾文章,但他沒有這麼做。他的書不只是揭發醜聞,更是宣戰。布隆維斯特暗自一笑。達格小他十五歲,但他卻在他身上看見自己當初挑戰那些二財經記者、彙集出一本引發爭議的書時的熱忱。至今仍有幾家報社的新聞編輯羣尚未原諒他。
達格這本書的問題在於必須做到滴水不漏。一個記者冒着如此大的風險,若非對自己的故事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不會出版的。目前,達格有百分之九十/又的把握,除了有幾個弱點需要再進一步補充,還有一兩個主張沒有提出適當的證明。
下午五點半,布隆維斯特打開辦公桌屜拿出一煙。愛莉卡已宣佈辦公室內全面煙,但此時只有他一人,這個週末也不會有人進辦公室。他又工作了四十分鐘後,才將他剛剛編輯過的章節整理好,放在愛莉卡的收文盤中讓她校讀。達格答應過第二天上午會用電子郵件,將剩餘三章的完稿寄出,那麼布隆維斯特便能利用週末看稿。他們預定在復活節過後的星期四舉行主管會議,批准該書與雜誌文章的最後版式。接下來便只剩美術設計,這隻需克里斯特一人去傷腦筋,然後就能送印刷廠了。布隆維斯特並未請不同的印刷廠出價競標,這項工作將委託摩戈瓦的哈維格·雷克蘭。他那本關於温納斯壯事件的書便是由他們印刷,價格好得不得了,服務也是一。布隆維斯特看看時鐘,決定再犒賞自己一煙。他坐在窗邊,俯視約特路,一面用舌頭着嘴內側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了。他已經自問不下一千次:星期凌晨在莎蘭德住處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莎蘭德還活着,而且回到斯德哥爾摩了。170玩火的女孩自那時起,他天天試着與她聯繫,或是發電子郵件到她一年多前使用的郵箱,或是到倫達路來來回回地走。但他開始到絕望。現在門牌上的名字是“莎蘭德一吳”選舉人名冊中姓吳的共有兩百三十人,其中約有一百四十人住在斯德哥爾摩市區或近郊,卻沒有人住在倫達路。布隆維斯特不知道她是否有了男友,或是將公寓出租。敲門也無人應門。
最後他回到辦公桌前,寫了一封老派但懇切的信給她:莉絲,你好:我不知道一年前出了什麼事,但事到如今,就算像我這樣的呆瓜也明白,你已不想跟我有任何聯繫。你想和誰在一起該由你自己決定,我無意多嘴,只是想告訴你我仍當你是朋友,也很想念你,希望能和你喝杯咖啡——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不知道你惹上什麼麻煩,但倫達路上的騷動確實令人驚慌。若需要幫助,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你也知道,我欠你太多了。還有,你的袋子在我這裏,什麼時候想要回去就告訴我,如果不想見我,只要給我郵寄地址即可。既然你已經明白表示不想和我再有任何瓜葛,我答應絕不再打擾你。
麥可正如預期,她沒有回他隻字片語。
倫達路攻擊事件當天早上,他回到家後打開揹包,將裏面的東西倒在餐桌上。有一個皮夾裝了一張身份證、約六百克朗、兩百美金和一張月票。此外還有一包萬寶路淡煙、三個bi。打火機、一盒喉糖、一包面巾紙、一牙刷、牙膏、三個衞生棉條、一包未拆封的保險套——價格標籤顯示是在倫敦蓋特維克機場買的——一本有a4大小黑隔頁硬片的活頁筆記本、五支圓珠筆、一罐梅西防身噴霧器、一個裝着膏與化妝第十一章171品的小袋、一具附有耳機但沒有電池的調頻收音機,以及星期六的《瑞典晚報》。
最有趣的物品是放在外袋的一把鐵錘,拿取很方便。然而,對方出手太突然,她本來不及拿鐵錘或噴霧器。她顯然是用鑰匙當手指虎——上頭還留有血跡和皮屑。
鑰匙圈上有六把鑰匙,三把是一般公寓鑰匙——大樓前門、公寓的門和安全鎖的鑰匙。可是三把都與倫達路大樓前門的鑰匙孔不符。布隆維斯特翻開筆記本,一頁一頁地看。他認得出莎蘭德工整的筆跡,也馬上發現這不是一本女孩的私密記,其中有四分之三全都寫滿了看似與數學相關的記號。第一頁最上方有一條方程式,布隆維斯特也認得。
(護+少二護)布隆維斯特的計算能力向來很強,中學畢業時數學還拿過最高分,當然這並不表示他是數學奇才,只不過是能收學校的課堂內容。不過莎蘭德寫在筆記裏的公式,布隆維斯特不僅無法瞭解,就算試圖去了解也辦不到。有一個方程式寫了滿滿兩頁,最後的地方還劃掉做了修改。他甚至無法分辨這是否真是數學公式與計算,但由於知道莎蘭德的特質,因此他猜想這些確實是方程式沒錯,而且一定有某些深奧意涵。
他來回翻閲了好一會兒,簡直就像在看天書,但也多少了解到她想做什麼。令她着的是費馬定理,這個赫赫有名的謎題連他都聽説過。他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
筆記的最後一頁有一些非常簡要的密碼暗號,肯定和數學毫無關係,但看起來還是像個方程式:172玩火的女孩(金髮巨人十馬哥)一尼艾畢這一行底下畫了線又畫了圈,他卻毫無頭緒。同一頁最下方有一個電話號碼,和埃斯基爾斯蒂納一家租車公司的名稱“汽車專家”布隆維斯特捻熄香煙、穿上夾克、設定好辦公室的警報系統,然後走到斯魯森的巴士總站,搭車前往一個雅痞區——位於蘭納斯塔灣附近的史託切。妹妹安妮卡·布隆維斯特·賈尼尼邀請他去參加派對,這天是她四十二歲生。
復活節的長週末一開始,愛莉卡便以充滿焦慮的心,發了狠地慢跑三公里,最後跑到鹽湖灘的汽艇碼頭。之前一直懶得上健身房,因此覺得全身僵硬、身材走樣。跑完後走路回家。丈夫在現代博物館演講,回到家至少都八點了。愛莉卡心想待會要開一瓶好酒、在按摩浴缸放水,然後引誘他。這樣至少能讓她不再想着令她苦惱的問題。一星期前,她和瑞典最大媒體公司的總裁一塊吃中飯。吃沙拉時,他非常認真地表示有意延攬她擔任該公司規模最大的報《瑞典摩郵報》的總編輯。董事會討論過幾個可能的人選,但我們一致認為你將會是報社的一大資產。你正是我們想要找的人。附帶的薪資條件讓她在《千禧年》的收入顯得微薄到荒謬。
這項工作機會就像晴天中的霹靂,使她無言以對。為什麼是我呢?對方始終含糊其辭,但慢慢地也透出一些端倪:因為她有名氣、受敬重,而且肯定是個有才華的編輯。兩年前,她將《千禧年》拉出險境,令他們印象深刻。《瑞典摩郵報》也需要以同樣方式重生。這家報社有一種死氣沉沉的氛圍,因此訂報率每況愈下。愛莉卡是個有力量的記者,擁有影響力。讓一個具有女權思想的女帶領瑞典最保守、以男為主的機構之一,可説是挑釁而大膽的主意。所有人都同意了。第十一章173不,應該説是幾乎所有人。有分量的人全都站在同一邊。
“可是我並不認同這份報紙的基本政治理念。”
“那有什麼關係?你也不是會公開唱反調的人。你是來當上司,不是黨部特工,社論版的問題自有其解決之道。”他沒有説太多,但其實這也枚關階級。愛莉卡擁有好的出身背景。她告訴他説這個提議的確很令她心動,但她必須再好好想想,無法立刻答覆。他們答應給她一點時間,但希望能儘快。總裁併解釋説如果酬勞是令她猶豫的原因,很可能還可以協商更高的數字。此外還包括一項異常豐厚的黃金降落傘條款。你也該開始想想退休計劃了。她的四十五歲生即將到來。她曾經當過見習的菜鳥與臨時僱員,後來憑着自己的實力組成《千禧年》團隊,成為總編輯。拿起電話回答要或不要的時刻愈來愈接近,她仍不知道該説什麼。上個星期,她不止一次想要和布隆維斯特商量這件事,卻始終提不起勇氣,反而瞞着他這個工作機會,因而深內疚。
有一些缺點顯而易見。如果答應了,就表示得和布隆維斯特分道揚鑣,因為不管他們能提供多優厚的條件,他也絕不可能跟着她到《瑞典摩郵報》。眼下他並不需要這筆錢,而且他也愈來愈習慣依照自己的步調,優哉地寫文章。
愛莉卡很喜歡《千禧年》總編輯的職務,這讓她在新聞界獲得了她幾乎自認為配不上的崇高地位。她一直不是寫新聞的人,這不是她的專長——她覺得自己的文筆很差。但話説回來,她卻是一的廣播人或電視人,而最重要的一點:她是個傑出的編輯。何況對於實際的編輯工作,她也樂在其中,這可是擔任《千禧年》總編輯必備的條件。然而,她心動了。倒不是因為酬勞,而是接下這份工作後,她必然能晉身瑞典的紅牌媒體人之列。這是一生難得一遇的機會,總裁如此説。
就在走到鹽湖灘大飯店附近某處時,她才驚覺自己實在無法拒絕。174玩火的女孩想到有必要告訴布隆維斯特,也只能無奈地聳聳肩。在安妮卡家的晚餐,一如往常有點混亂。安妮卡有兩個小孩:十三歲的莫妮卡和十歲的詹妮。丈夫安利科是某家國際生物技術公司北歐分部的主管,要負責監護與前所生的十六歲兒子安東尼奧。另外前來用餐的還包括安利科的母親安東妮亞、他的弟弟皮耶特洛、弟媳愛娃羅塔以及他們的孩子彼得和尼古拉,再加上安利科住在附近的姐妹瑪琪拉和她的四個孩子。安利科的姑媽安吉莉娜一向被家人視為徹頭徹尾的瘋子,即使神狀態正常時也是極端怪異,但她和新男友也都受到邀請。
因此在擺滿食物的餐桌周圍,情形十分混亂。嘰裏呱啦的對話中夾雜着瑞典話和意大利話,有時則是同時進行,更煩人的是一整晚安吉莉娜都在大聲詢問——好讓想聽的人都能聽見——為什麼安妮卡的哥哥還未婚,甚至還説她朋友的女兒當中有一些適合的對象,可以介紹給他。最後布隆維斯特氣惱地解釋説自己也很想結婚,只可惜心愛的人已是有夫之婦。就連安吉莉娜聽了都嚓聲了好一會兒。七點半,布隆維斯特的手機響起,他原以為自己已經關機,好不容易找到不知是誰幫他掛在門廳外套架上的夾克,再從內袋掏出手機時,差點就漏接了。是達格。
“有沒有打擾你?”
“還好,我正在和我妹妹以及她丈夫那邊一大家子的人吃飯。怎麼了?”
“兩件事。我試着聯絡克里斯特,但他沒接電話。”
“他和女友去戲院看錶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