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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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有什麼事?還有什麼事比玩牌要緊?”我説是一個約會,並猥褻地擠擠眼。大家笑起來:“既然是這樣,我們就不攔着你了。”我從吳胖子家出來,乘上地鐵。地鐵車箱很暖和,我手拉吊環幾乎站着睡着了,列車到站也沒察覺,過了好幾站才猛然警醒,連忙下了車。我跑上地面,站在街上攔出租車,來往的出租車很多,但沒一輛停下來。我走過兩個街口,看到路邊停着幾輛出租車就上前問,幾個司機是拉包月的,唯一接連散座的説他要收外匯券。我説知道知道坐了上去從兜裏拿出一沓外匯券給他看。司機把車開上馬路,路上對我解釋他不是歧視人民幣,是他今天的外匯任務沒完成不得不如此。
現在一些長住北京的外國人也油了,坐車不付外匯券拿外匯去黑市倒,大夥兒又是那麼需要外匯買洋貨急得都瘋了,就差組織義和團砸使館了。大陸人不得不委屈些。其實他也有氣看不慣。我浮着一臉假笑坐在後座點着頭,腦子昏沉沉地只想倒頭睡。我知道我這會兒不能糊塗,呆會兒的談話必須頭腦清醒,另外對這慈眉善目的司機也得防着點。我要這會兒睡覺他敢拉着我上八達嶺,最後搜走我所有的錢不好連大衣也得扒走。司機還在嘮叨,其實人也是不開壺,放着現成的外匯不掙,那麼多身強力壯老外在中國住着,同時又有些女青年無所事事過着毫無貢獻的生活是吧識,開放嘛搞活嘛舊的束縛人思想的老觀念不打破怎麼行?你很愛國很有憂患意,你是個異想天開的好人;既然是人你只好認倒黴,我沒有外匯券只能給你人民幣。車到了我去的飯店門口,我把那沓外匯券的上面一張拿開出底下的人民幣。你不幹不讓我走也行,隨你把我拉到哪兒,你們車隊公安局“五四三”辦都可以,反正我沒外匯券。化一的這張蟎不能給你,因為我還得截長補短地坐出租,我撕票要找錢一樣不少,要不我就嚷嚷,你要嫌太虧太不上算受了驢好心沒好報——你打我一頓得了。
我下了出租車,向飯店門裏走去,對衣着華麗的門衞説找高晉,米衞點點頭讓我進去。
天玉霾,飯店大廳開着燈,站立走動的人羣神怠倦,總服務枱牆上掛着兩排石英鐘,分別指着世界各地此刻地不同時間時一間間不同陳設情調備異的豪華的中西餐廳,酒吧燈火通,桌上擺着緻的餐具虛席以待,使人穿掌而過時有一種晝夜不分的懶洋洋覺。二樓天井四的迴廊寬大空曠,地面牆壁光可鑑人,每個拐角都放着沙發和盆栽植物,穹頂上是縱橫錯的鋼樑,上面覆蓋着茶玻璃高大得象體育館。辦公室在角落的一個包着皮革的小門裏,裏面是t字型的狹窄走廊,天花板低至頭頂,燈光昏暗,每扇小門緊閉象負人一般船的船艙。
高晉不在他的辦公室。每間辦公室的門都鎖着,敲門沒人理。我從辦公區出來,找着一排電話拿起來要總機呼叫“高總”他的人在分樓走廊上等他。天井下是一個堆着假山掛着瀑布栽着竹林種着檳榔和芭蕉,座位散佈在山石樹林之中的大咖啡廳,蔭影重重,樂聲似及,森然之氣凜凜上升時樓迴廊上不聞人聲,唯有觀光電梯不時載着一箱箱衣着鮮豔的客人快速無聲地滑上滑下。高晉穿着一身黑西裝從迴廊另一側出現,沿着長長的紅地毯向我走來,面無表情地和我打着招呼:“你不是來吃飯嗎?我一直在等你,看你總不來我就先去吃了。”我説我吃過了,在外面吃了點,我問他是不是很問他是不是很忙。
他説你也不用怕打擾我,再忙談會話的時間也有。他轉身往天井下咖啡廳看看,凝視着我問我是不是到下面“坐着談”我説隨便“這是你天下”他轉身向樓下走,我跟着他來到樓下咖啡廳,我們在一個角落坐下。碩大的咖啡廳幾乎空無一人,垂手侍立一旁的女招待遠遠見我們坐下忙急急走過來。高晉拿起飲料打開問我喝什麼,我説隨便。他説你“點”我説都有什麼他説什麼都有,我説那來罐啤酒吧。
“我來一瓶礦泉水作”他對女招待説,合上飲料簿,轉過身來面對着我,眼睛裏的黑瞳仁一動不動。
“警察昨天來我家了,打聽高洋…”女招待送來啤酒和礦泉水,揭開蓋,分別斟進兩隻杯子,然後退下。
“你知道他最近的消息麼?他幹了什麼?”高晉喝了口礦泉水,放下杯子,抿抿嘴。
“他死了,警察來我家通知我父母發現了他的屍體。”高晉的眼睛看向別處“屍體已無法辯,是通過他身上的一箇舊復員證查明身份的。”
“不是剛死?”
“不是剛死”高晉看着我搖着頭。
“據警察説屍體已經完全腐爛掉了,只剩一具骨架子,腦殼也不知掉到哪裏被什麼野獸叨跑;幸好復員證是塑料皮,裏面的字跡和像片還能依稀辨認,什計起碼死了不下十年。”
“就是説當年傳他去菲律賓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死了——屍體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
“雲南,滇緬公路靠近保山的荒山野嶺中。據説是一個從公路上翻車滾下大坡僥倖沒死的司機發現草叢中的白骨。
“有咖啡麼?”我説“我想來杯咖啡,我兩天沒睡覺了。”高晉對遠處的女招待作了個手勢時女招待走過來。他吩咐女招待來杯咖啡“濃一點。”
“我想他不是自殺吧?”我用手臉,神神。
“不是自殺時的腦袋是被什麼利器砍去的。”高晉揮手作了砍的手勢“頸骨處有被切斷的艱跡。”我身子一,送咖啡來的女招待一躲,杯裏的咖啡晃動起來,灑出一些在我的分上,女招待放下咖啡竄得不行。高晉盯着她,低聲説:“快拿紙來給客人擦掉。”
“不不,沒關係,反正褲子也髒了,該洗了。”女招待拿來一疊香巾紙,我再時對她説:“沒關係,不要緊不用擦,已經滲進去了。”高晉始終用眼睛盯着女招待,她退回自己呆的位置高晉還一直盯着她。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對高晉説“你不要難為她。”高晉本不聽我説的話,揚手叫那個女招待過來:“你是哪兒來的?實習的吧?你的服務號是多少?”女招待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臉飛紅,低着頭不吭聲。
我連連對高晉説:“算了算了,何必呢,讓她走來,我沒事。”
“不不,你不知道,我這飯店設備是一的,可服務質置就是上不欠乾着急。外國人最討厭的就是把飲料湯汁灑到身上,我們的服務員又不會説話,道個歉聲小的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灑到中國人身上我們都會原諒,灑到外國人身上人家可不和,馬上就對你這個飯店印象不好。”高晉叫來值班經理,指着那個灑了咖啡的女招待説:“記下她。”值班經理走後,我們繼續談話。高晉問我警察到我家去都問了我些什麼。
“主要就是問我最後一次見高洋是什麼時候在有誰。我説最後一次見高洋就是那次咱們在那個天井院子裏吃飯,當時你不是也場?咱們幾個和那倆‘罪名’。別的我沒説什麼,實際上我也記不清那兒的事了,過了這麼多年。我記得咱們當年也沒幹什麼,就是單純地去玩,要説那段時間潛藏有引發高洋死亡契機的話,我一點想不起來。”
“我也是這麼跟警察説的。”高晉用手指敲擊着桌面説“雖然高洋是我哥哥,一些你知道包兄弟一向是誰也不管誰的,他跟你的關係往往倒比跟我密切。他有什麼話可能跟你們説卻不一定跟我説,譬如女人。”我笑起來,高晉抬眼看我喝了口咖啡:“我尋思着警察大概把我當成兇手了。”高晉看着我,沒有任何表示。
“警察從我家裏拿走一把雲南出的刀,刀上有捲刃和血跡。當時他們什麼也沒説,高洋死了也沒説,剛才聽你説我明白她們一定以為這把刀就是砍了高洋腦袋的刀。”
“到底是不是呢?”我笑。
“這刀是高洋本人給我的,第一次從雲南回來給我的,你説是不是?一個人怎麼能把砍了自己腦袋的刀贈人,這又不是《西遊記》。”高晉長時間地看着我,垂下目光欠身拿杯喝了口礦泉水,又仰回椅背看着我。
“這事我一點也不知道——高洋先前就去過雲南還帶回一些東西贈人,我只知道他這人對自然景觀沒什麼興趣,一向就喜歡在有美酒佳餚漂亮女人享受設施齊全的東南沿海城市混。警察説他死在雲南的荒山裏時我還納悶很長時間,在我想象中他就是要死也應該死在其個大飯店的高級套房裏死在某個女人的軟牀上才合理。”
“所以説你們名為兄弟,實則早為路人。”
“嘀——嘀——。”高晉間懸掛的“pp機”響了起來,他低頭按了一下,晶顯示板上出現了一個電話號碼和一個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