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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分手離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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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打擊足夠大,也許一顆心便會適應得足夠堅強。

經歷過生關死劫,也許深心處糾纏難解的死結會不自覺微微鬆開。

出院後温暖恢復了正常作息,整個人也恢復了沉靜,每天清晨起牀,在書房裏作畫,一筆一墨,每個步驟都細緻而專注,近中午才擱筆洗手,進廚房做羹湯。

因為温柔忙碌,最初幾天都是朱臨路空過來看看,見她家居潔淨,神平和,每裏即使一個人吃飯也講究地做三菜一湯,從不隨便應付,總算放下了心。

陪她説説笑笑,直到出門離去,才不由得輕聲嘆氣,不該放任的時候執意勇往,該脆弱的時候卻如此自制,讓人怎麼説她好。

接到周湘苓的電話時温暖正在吃維丸,藥片不慎從指縫間落下,黃粒點滾進沙發底下,她彎去撿,一低頭看到沙發轉角處暗黑的椅腳內似壓着一張小小紙片,她呆了呆,輕輕揀起,拂開上面的塵埃。

轉頭看向掛在牆上似少了一瓣心的拼圖,一時間立在原地。

多少次眾裏尋他,卻原來,它一直在,只是她沒有將它看見。

還未回過神,電話已響起。

老人家請她到洛陽道去坐坐,她本想改約在外見面,轉念又覺勞駕長輩走動是件無禮的事,也就柔聲答應下來。

洛陽道依然掩映在幽靜林木中,將車停在雕花的古銀柵門外時她有種驚悸的荒涼,從前不管多早多晚、去或離開佔南弦的家,他都一定負責從門口接送到門口,到如今,每次都只能是這樣一個人獨來獨往。

她按響喇叭,幾秒後柵門自動打開。

景物在車窗外緩緩後退,即使已是第三次到來,這處私人宅第的廣闊磅礴仍給她的視覺帶來細微震撼。

周湘苓親自開門牽她進去“歡姐,盛一碗冰糖銀耳來。”她拿出緻的茶葉盒子“佔媽媽,送給你的。”

“你肯來我已經很高興了,還買什麼禮物。”周湘苓仔細端詳她,好一會,才言若有憾地“怎麼頭髮剪這麼短。”温暖眯眯眼,左右側了側頭給她看“是不是很象十幾歲的時候?”她的頑皮樣把周湘苓逗笑“是很象。”説完又不覺有些唏噓。

年少時的温暖是個開心果,既單純又天真,佔南弦很喜歡逗她,兩人象極了一對小冤家,他總是不把她氣到跳腳不罷休,每每看着她叫叫嚷嚷滿屋子追打笑容滿面的兒子,周湘苓打心底裏覺得歡喜。

在他們分手後那段時間裏,半夜起牀時她在恍惚中仍有種錯覺,似乎兩個孩子追逐中銀鈴般的笑聲,仍遺留在暗夜裏的某些角落。

然後,當丈夫過世而温暖離開之後,佔南弦徹底變了。

他似乎在一夜之間成長,仍屬年少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浮現與他年齡完全不相襯的沉寂清冷,此後十年間,她再也不曾在他臉上看到過從前那樣歡快的笑容,彷彿有些什麼東西,已從他身上經徹底消失。

大學畢業後他搬了出去住,如果不是她堅持不肯離開舊居,也早被他安置去了別處,最後卻也還是他拗不過,在洛陽道的邸宅建成後遷進來,因為他説那是他給她媳婦建的宅子,讓她住下來等他娶

她一直以為他要娶的人會是温暖,沒想到從報紙上才知道幾個年輕人之間扯出那麼複雜的關係,而他公開聲明要娶的人竟是薄一心。

她對薄一心並無惡,不管兒子想娶誰她都不會反對,她擔心的只是,那真的是他內心想要嗎?年輕人畢竟還是過於執着,很多事一葉障目難以看開,其實世情如浮雲,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銀耳端上來,温暖勺起一匙一匙送進嘴裏,只覺清甜口,不由得道“佔媽媽你還記得我喜歡吃這個?”

“怎麼不記得。”周湘苓寵憐地看着她,繼而有些疑惑不解“你和南弦怎麼會搞成這樣?”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她雖然表面上不聞不問,但並不代表她不關心自己唯一的兒子,實際上這兩人的舉動盡在她眼底,她還以為他們已經守得雲開見月,誰料會忽然情緣突變。

温暖淺淺一笑“佔媽媽,我還沒恭喜你呢,就快有孫子抱了。”周湘苓的慈目中閃起清光“我看到報紙上是那麼説,不過,南弦沒和我提。”温暖沒有回話,以再過兩個月就要舉行的盛大婚禮而言,現在已應開始準備,然而這屋子裏卻見不到一絲喜慶裝飾的影子,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不想問。

她已經不想再去追問為什麼。

喝完最後一口甜品,她放下手中的碗,眼眸半垂“佔媽媽,佔爸爸的去世…你怪過我嗎?”看到周湘苓輕輕搖了搖頭,她幾乎鼻子一酸。

“你們這些傻孩子,淨喜歡胡思亂想,其實生死修短,福禍在天,一個人一輩子吃多少,穿多少,享年多少,都是註定的,本與人無尤。”温暖紅了眼睛,不知是因終於獲得諒解而放鬆了緊繃多年的心絃,還是希望周湘苓不如痛罵她一頓,那樣或許她還好過一點。

“你那時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哪會知道後來事情會發展成那樣?只能説一切都是天意吧。”周湘苓執起她的手,嘆息道“真要怪我首先怪的還不得是自己?如果不是我一次次催促南弦的爸爸,他也不會急着回來。”温暖無言。

這世上每裏不知有多少男女分分合合,只不知她何德何能,偏偏被上天選中去揹負蝴蝶效應,原應是極為單純的一件事,卻給身邊一個又一個人帶來死傷劫難。

“小暖,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初為什麼要和南弦分手?”周湘苓問。

温暖長呼口氣,在十年後的如今去回憶當初,內心酸澀難辯,那是迄今為止她做過最愚蠢…夜夜做夢都想重頭來過的一件事。

“那天是星期六,端午節的前一天,南弦在我家待到晚上十點才走,把他送出門後我才發現他忘了帶參考書,當我拿着書追到樓下時…看到他和温柔站在角落裏。”她心血來想嚇他們一跳,於是偷偷摸過去躲在離他們不遠的老榕樹後面,就在那時“我聽到了温柔和他的説話。”周湘苓驚訝“他們説什麼了?”温暖苦笑“她喜歡南弦,從高一認識時就喜歡上了。”年少的她是個單細胞生物,怎麼也想不到温柔竟然三年來一直暗戀着佔南弦,直到那時她才明白,為什麼每個週末温柔必外出而從不待在家裏,為什麼有時會對她忽冷忽熱,她還以為是温柔的格使然,殊不知原來她有着那麼沉重的心事。

“之前你一點都不知道?”

“她把自己掩飾得很好。”任是朝夕見盡佔南弦和她親親熱熱,温柔也從來沒在她面前表過一點聲,當時温柔也只得十七歲而已,她不知道姐姐是怎麼做到的。

那夜温柔喝了酒,人並沒有醉,但壓抑了整整三年的愛戀和可望而不可及的痛苦,難得歸家時在樓下單獨遇見他,趁着黑夜和酒意她終於爆發,把心事一股腦兒傾吐在他面前。

他怎麼選擇是他的事,她有權利讓他知道她的情。

愛一個人,不是錯吧?

周湘苓蹙了蹙眉“你心無城府所以不知道你姐姐的心意,這點我能理解,但三年時間那麼長,南弦呢,他也不知道嗎?”

“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被憤怒衝昏頭腦堅持要跟他分手的原因。”佔南弦當時好象一點也不意外温柔突如其來的告白,而且回絕的説話也異常委婉自如,彷彿早就打好腹稿,躲在樹後旁觀的她雖然單純卻並不愚鈍,馬上明白他顯然對温柔的心意早就有所覺察。

他明明知道,卻從來沒和她提起。

如果他早點説出來而不是一直把她矇在鼓裏,她不至於三年來一直置温柔的受於不顧,起碼她可以和他外出消磨時光,不用他一天到晚過來陪在她家而將温柔了出去遊蕩。

如果他一早告訴她,她不會時時在半夜爬到姐姐的牀上,嘰嘰喳喳地和她傾訴自己的甜,快樂無比地想和她分享自己愛戀裏的酸酸甜甜。

她無法想象,那幾年對温柔而言是一種怎麼樣殘酷的煎熬。

親眼見到温柔伏在他前,哭得撕心裂肺,躲在樹後的她原本完整的一顆心被震得徹底粉碎,她不知道他們是在什麼時候分開,不知道温柔什麼時候上了樓,也不知道佔南弦在什麼時候離去。

蜷縮在樹下的她意識裏只有唯一的一幕,就是自己的姐姐緊緊抱着自己相戀情深的男友,直哭得肝腸寸斷。

那一幕景象,令她終生難忘。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樓上,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藉口搪過去温柔驚疑的追問,那夜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失眠,只要一合上眼腦海裏就會浮起温柔哭泣中無助絕望的臉。

第二天,端午節,她和佔南弦提出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