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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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志勇説:“你沒聽他的就對了,李京這人太愛吹,你要哪天被子沒疊出角來扣了分,他準到處跟人家説你什麼都聽他的。”劉川:“他在外面做過生意,做生意可能都得吹。”孫志勇:“做生意也有檔次高檔次低的,檔次高的講的是誠信,檔次低的才靠吹。你看李京那麼會拉關係,啊,誰橫愛跟誰,誰犯的”事兒大“愛聽誰聊,誰刑釋給誰留他家的地址電話,其實他拉扯的那些人都看不起他。”這時,超市隊長在遠處叫劉川了:“劉川,快開門了,你怎麼還在這兒啊。”劉川馬上答應:“是,我馬上去。”劉川匆匆向收銀台走去。在收銀台附近,他看見小珂正與超市民警談工作。
小珂談完事,看了劉川一眼,轉身走出超市。
郵局外晚上小珂走出郵局,擠上一公共汽車。
小珂家晚上小珂回到家,一進屋先喝水,父親問:“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小珂:“我上郵局給劉川寄錢去了。”小珂母親:“郵局的收據呢,拿來放這屜裏,別丟了。”小珂:“留着它幹什麼,沒用。”小珂母親:“萬一郵局把錢寄丟了,好拿這個去查呀。沒這個郵局不承認。”小珂母親把匯款單的存放進屜裏的一個小木盒內,盒內已經放了四五張郵單存了,都是“季文竹”寄給劉川的。
談話室晚上劉川和陳佑成在寫黑板報,內容是今年新年假期的活動安排和節菜譜一中午紅燒雞塊…晚上還是水餃。陳佑成負責畫報頭,劉川負責寫字。陳佑成的活兒少,一邊畫一邊和劉川嚼舌頭。
陳佑成:“我聽説前一陣咱們分監區打算調你到二班當班長去,可報到監區監區沒批。因為按規定凡是犯暴力罪的,都不能當班長,不過據説監區把你的監獄改造積極分子報上去了。”劉川用心寫字,除了聽,並不答腔,但陳佑成的話還是讓他若有所思。
馮瑞龍走了進來,陳佑成和劉川都站了起來。
馮瑞龍看看板報説:“劉川還內秀的,字寫得這麼好。現在都用電腦了,寫字好的人更少了。今年節全監獄要搞板報比賽。咱們分監區就看你們了,一定要搞出新意,搞出水平,怎麼着也得進前三吧。”陳佑成説:“馮隊長放心,我們一定搞好。”馮瑞龍走了,兩人接着寫板報。陳佑成説:“其實你那點小心思我都門兒清,你對當不當班長拿不拿監獄改造積極分子都無所謂,現在能讓你心動的不是這個。”劉川不由停下手來,問:“是哪個?”陳佑成笑笑,答非所問:“哎,我聽説今年節探親的名額分配下來了,咱們三分監區分到兩個。”劉川的表情果然關注起來,陳佑成頓一頓又説:“咱們分監區有三個人達到了監改積極分子的分數線,還有幾個人也有節探親的競爭資格。昨天我聽李隊長跟六班的錢銘説,讓他好好表現,爭取拿一個探親的名額。李隊長説今年和去年一樣,究竟哪兩個人可以過年回家,一看年底的個人積分,二要全分監區民主評選。這就跟f1汽車拉力賽似的,分數是參賽資格,評選是排位賽,監區和監獄的最後審批,是決定獲勝者的最後決賽。你怎麼樣,今年你是整個一監區個人積分的冠軍,只要你在節之前小心謹慎別犯錯誤,過節出去看看你,再和你女朋友來一炮,好好舒坦幾天,那就是板上定釘的事了。”劉川心動,想笑一下,馬上忍住了。
陳佑成:“太讓你心動了吧?”劉川掩飾:“沒有。”教室白天馮瑞龍向犯人們作獄務公開活動的動員:“…這次獄務公開的活動,説明監獄管理不僅是政府的事,不僅是司法部門的工作,要把監獄管理好,還要接受社會的監督,還要接受服刑人員和服刑人員親屬的監督,另外,大家對監獄管理有什麼合理建議,也可以通過正常的渠道提出來,開展獄務公開的活動,就是要聽取大家的意見…”四班監號白天犯人們在開會,討論獄務公開的活動。犯人們的發言大都是歌頌政府謝管教的,並沒有人真的給幹部提什麼意見。
犯人甲:“…我是—個回民,雖然我犯了罪,但謝政府非常關心我,愛護我,照顧到我們少數民族的生活習慣。罪犯食堂每天都有專門做的回民餐,我上次去食堂,知道咱們食堂還有專做回民餐的屋子。我一定不辜負政府對我們的教育挽救,努力改造,爭取多掙分,多立功,報答政府的關懷。”班長樑棟:“還有誰要發言,大家抓緊時間。”孫鵬舉了一下手,説:“這次搞獄務公開,還請了我父親做羣眾監督員,這對我又是一次極大的教育,這説明幹警對我們這些罪犯,是真心愛護,仁致義盡。我一定積極改造,徹底認罪悔罪,年底我已經寫了一份認罪悔過書,現在我決定再寫一份,深刻認識自己改造任務的艱鉅,絕不放鬆頭腦中改造這弦。我的近期目標,就是力爭在明年一季度積分升到一級寬管,這樣我就有和我老婆和我女兒團聚的資格了。為了我的老婆孩子,我一定努力改造。”樑棟—邊記錄—邊主持會議:“大家抓緊發言,每個人都要發言。”劉川:“我給分監區提兩條意見。”樑棟略意外地抬了下頭,犯人們都偷眼看劉川。
劉川:“第一條,我覺得咱們監號裏的燈太暗了,這光燈看着亮,其實瓦數並不高,大家晚上看書寫信,—會兒眼就花了。我建議換大一點的燈管,既有利於學習,也有利於大家保護眼睛。”劉川看到樑棟愣着看他,便問:“班長你沒記呀?”樑棟這才低頭在本子上補記起來,劉川問:“記完了嗎?”然後又接着説:“第二條,咱們分監區的儲藏室保管了大家的東西,有衣服還有被子,長期捂着,都有味兒了。我希望分監區能允許各班輪把各人的東西拿出去曬曬,以免變味發黴。”劉川停了話,樑棟問:“還有嗎?”劉川:“沒了。”樑棟:“對監獄推行獄務公開,你是不是也説幾句想體會?”劉川:“想體會剛才大家説的不少了,我不重複了。”樑棟被噎了一下似的,半晌才移開目光,問別人:“還有誰發言?”監區辦公室白天鍾天水在聽各分監區的彙報。三分監區來了一位副分監區長,正在發言。
副分監區長:“…對劉川提的意見,我們分監區的幹警反映不一樣,有的同志認為,劉川的意見提的還是有價值的,值得研究。也有少數幹警認為劉川老是冒頭刺,口氣太正,給政府提意見這麼積極,可到現在自己連個認罪悔罪書都不寫,別管你有多大客觀理由,你畢竟是被法律判定有罪的,不寫認罪悔罪書,説到底還是罪犯的身份沒有擺對的問題。”鍾天水打斷髮言,不滿地糾正道:“寫沒寫認罪悔罪書是另碼子事,和劉川提意見不要扯在一起。獄務公開就是要誠意聽取犯人和犯人親屬對監管工作的意見,建立監督機制,犯人的意見如果有理,就應當採納。採納正確意見不但不會降低政府威信,反而還會取信於人,使威信增加。”副分監區長:“我們後來倒是也採納了他的這兩條意見,結果效果很好。特別是允許曬東西,犯人都很高興,這兩天各班好多犯人都在記裏謝政府的關心愛護。”鍾天水:“是嘛,這兩條意見我看全監區都可以採納。”監獄白天這一天是週,不少犯人都在院子裏涼曬着自己儲存的衣物被褥。劉川在監號裏喂完玻璃,給文竹澆了水加了肥,然後也抱着自己在看守所蓋的被子出去晾曬。
鍾天水從一監區樓外走過,遠遠地看了劉川一眼,思索片刻,向劉川那邊走去。
鍾天水:“劉川曬被子哪?”劉川:“報告監獄長,我曬被子。這是我在看守所蓋的,兩年多沒打開了。”鍾天水:“噢,今天沒去陽光超市上班呀?”劉川:“超市上午外面的人過來盤點,下午我們去打掃衞生。”鍾天水:“噢。”超市白天劉川在超市打掃衞生,這一天超市並不營業,所以鍾天水就借這個時間過來,幫着劉川擦窗户,和劉川閒聊。
鍾天水:“…別説你了,誰碰上小康和單鵑和她母親那樣的,也都在劫難逃。我要是碰上了他們,恐怕也一樣倒黴。但是我最終肯定不會讓自己折到這兒來,這就是咱們兩個人的差別,你承認不承認有這差別?”劉川:“承認。其實我當時也知道應該依法解決,説到底還是法律觀念淡薄,法律沒有學好,要不我現在選學法律專業呢。”停了一下,劉川又説:“鍾大你不就是讓我寫認罪悔罪書嗎,您放心好了,我寫還不行嗎。”鍾天水笑笑,説:“能寫當然好,可別這麼寫,別光這麼一句法律觀念淡薄就算悔罪了。你是大學生,你的法律觀念,並不淡薄。你犯罪的原因,要讓我説,是格上的缺陷造成的,你得從這方面找找源。”劉川説:“我知道我格不好,可我犯罪光賴i生格,隊長又該説我避重就輕了。”鍾天水説:“不會!一個人要敢説自己的格有缺陷,那可比説自己法律觀念淡薄誠懇多了。心理學上講的格,是指一個人的相對穩定的心理特點的總和,包括對外部環境和對其他人的適應,友善或者敵視的程度等等。像你,經不住憤怒,受不了刺,自我控制能力在平時還可以,甚至很強,但在某個特殊時刻,又變得很弱。一受刺對事物的認識就容易偏,這都屬於格意志的缺陷。你剛入獄那會兒的神狀態,我一看就知道你這種個,這種人格,病太大。我就看出來你人獄前人獄後的那些倒黴事,有客觀因素沒錯,但也有很大主觀要素,你自己得分析分析。認罪悔罪的目的,是找到自己犯罪的源,讓自己完善起來。罪是個法律概念,認和悔,都是心理概念,思想概念,你犯不上那麼牴觸。”劉川微微地咧嘴笑了,説:“我沒牴觸。”鍾天水:“沒牴觸就好,寫不寫看你自己吧。”鍾天水眺下窗台,劉川見他要走的樣子,叫了他一聲:“鍾大。”鍾天水站住了,劉川問:“今年節,能讓我回家探親嗎?”鍾天水想了一下,説:“今年的探親名單,也還是要經過評選產生,你對自己有信心嗎?”劉川不知所答。
監號晚上劉川伏案疾書,在寫他的認罪悔罪書。
監號夜劉川夢境:他夢見了自己從這座高牆電網的監獄中自由地走出,和與季文竹一起歡度節,一起包餃子,一起看電視,一起逛街,他左手挽着文竹,右手推着。從豪華的商場又來到了彩豐富的郊野,他夢見他和季文竹和一起,在藍天綠水間歡笑徜徉。他夢見他駕駛着他的沃爾沃轎車,載着和季文竹在林陰路上快樂地飛馳,他們穿過青山,穿過田野,他們看到田野中飄揚的風箏和阡陌中嬉戲的孩童…耳邊迴響着音樂,旋律明麗而舒緩,在水一般淌的音樂中劉川突然驚醒過來,他發現自己正坐在犯人當中觀看電視,電視里正映放着綠的田野,明媚的陽光,飄揚的風箏,和一羣嬉耍的孩童…
談話室晚上劉川與陳佑成設計節的參賽板報,兩人拿着幾個方案比來比去,互相比較着各自的優劣。
劉川對陳佑成喜歡的一個方案極力反對:“你沒病吧,這個還他媽不如小學一個班的黑板報呢…”陳佑成:“哎,你説話怎麼又帶他媽的呀,不怕我告訴隊長扣你分呀。”劉川:“你告吧,你就把我今天的分都扣了我還是全監區第一。”陳佑成笑笑:“扣分事小,可你別忘了,馬上就要評選節探親的人選了,這時候老是犯錯誤授人以柄,影響了你的票數,到時候過節回不了家可別後悔。”劉川一愣,立即英雄氣短。
陳佑成又説:“你要是過節回不去家,那就連孫鵬都不如了。孫鵬説話就升一級寬管了,就能到團聚樓摟着老婆孩子睡覺了。你呢,你女朋友沒跟你結婚不允許來這兒團聚,來了也不讓過夜呀,你住養老院來不了,你就自己熬着到刑滿出監再説吧。”劉川啞然無話。
陳佑成得意地:“行,有怕的就行。哎,要不要我給你作一場當前形勢的分析報告啊?”劉川看他,等他説下去。
佑成説:“當前,關於節回家探親的競爭形勢,我都分析過了,現在咱們三分監區有四個人最有可能得到提名,一個是咱們班長樑棟,一個是一班的孫志勇,—個是六班的錢銘。還有一個,就是你。”劉川:“你是説,四個人我排最後?”陳佑成:“在四個最有可能被提名的人當中,你現在排名最前,緊跟在你後面的,又非咱們班長樑棟莫屬。”劉川掩飾着暗喜,聽陳佑成説下去:“本來應該是樑棟佔優的,別看他現在積分比你低,可架不住人家是咱們天監多年的改造名人,去年節就批了他回家探親,可是因為他母親到外地他姐姐那兒看病去了,所以他主動讓出了名額,今年怎麼也該輪到他了。”劉川一聽有理,急着問:“那為什麼我排他前頭?”陳佑成:“這也是老天幫你,前些天你不是在獄務公開評議會上給分監區提了兩條意見嗎,這可是天河監獄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由犯人在會上公開給獄政當局提意見,而且又是和每個犯人的利益有關的意見,你現在在咱們全監區要評選的話,這一陣肯定能評個最受歡人物獎。這事雖説表面看有點犯上作亂,其實對你擊敗其他對手,特別是擊敗樑棟,絕對加了一分。樑棟當了那麼多年班長,可很少為犯人説話,這一比,就肯定丟分啊!”劉川:“那錢銘和孫志勇呢?”陳佑成:“你的競爭對手關鍵是樑棟,因為你們倆是一個班的,你活了他就得死,你死了他就能活!三分監區一共兩個名額,不可能讓四班一家全佔了。”儘管陳佑成一向是個爛嘴婆娘,但他的這番分析論證,還是讓劉川寧信其實,不信其虛,臉上隱隱地喜形於。
監號晚上劉川把文竹從窗台上拿到桌子上,修剪了一枯枝。又去魚缸前,端詳他的玻璃。看着玻璃悠閒地遊弋,他的臉上含着笑意。他沒有注意到魚缸上樑棟的倒影,在身後陰鷙地看他。
超市白天劉川在超市工作,他心情喻快,表情開朗。
教室白天三分監區的犯人在聽法制教育課,劉川專心聽課,認真記錄。
一個隊長走進教室,做手勢叫樑棟出來,樑棟從劉川身邊擠出來時,兩人對視一眼,劉川在樑棟的眼鏡後面,看到了深奧莫測的一瞥。
監筒傍晚下課的犯人們回到筒道,劉川先去了衞生間,解完手後又把衞生間的垃圾筒拿出去倒掉。
監號傍晚劉川回到監號,看到犯人們都圍在魚缸前,往缸裏探看,也有人回過頭來,同情地看看劉川。劉川從他們眼神中預到不祥,他連忙擠上去往魚缸裏看,他那條心愛的“玻璃”竟然大頭朝下,歪斜着陳屍魚缸的一角,劉川只哆嗦着説了一句:“怎麼回事啊這是…”就什麼也説不出來了。
不知誰把巡筒的隊長叫過來了,隊長探頭往魚缸裏看了一眼,説:“喲,不行了。不行就撈出來吧,不撈出來再把別的魚也死了,這是誰養的?”隊長問,見大家都看劉川,隊長説:“劉川養的?劉川,你這是怎麼養的。你瞧人家那魚,不都活泛的嗎,這是活物,養就得用心。”劉川已經顧不上隊長的批評。他雙目發直,扒在魚缸上看他的玻璃。他的手顫抖地伸進水中,撈起了玻璃的屍體。
水房晚上犯人們都在進行睡前的洗漱,樑棟仔細地用肥皂洗着自己白細的雙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周圍的犯人都在小聲議論“死魚事件”話題果然扯到了劉川的改造狀態。
犯人甲:“你別看他的積分全監區第一,連自己的魚都養不好,這説明什麼問題,值得分析。”犯人乙:“養魚養花,看起來簡單,其實用不用心大不一樣,那魚和花都是有情的,你對它有情它就長得好,你對它沒情它就死給你看…”監號晚上劉川沒去洗漱,他用從記本上撕下的一張白紙,把玻璃小心地包裹起來,放在自己的枕頭旁邊。
監號夜劉川幾乎一夜不眠,他反覆地把紙包打開,看他死去的“玻璃”他還為“玻璃”掉了幾滴眼淚。
監區樓外白天第二天劉川讓龐建東帶着,把玻璃埋在一監區樓下的牆邊上。從那個地方朝上看去,正對着三樓四班監號的那扇小窗。
監號白天劉川回到監號,他看看那隻魚缸,那裏面已經沒有了他的寄託。他的目光只有移向那棵文竹。
劉川為文竹細心澆水。
劉川為文竹剪去一枯枝。
劉川又為文竹剪去一枝枯黃的枝葉,他疑心地發現這棵文竹不知怎麼搞的,一天一天枯萎下去了。
文竹最後終於死去。劉川看着枯敗的文竹,像被霜打了似的,守着花盆神魂恍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