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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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驚的又何止是陳祭酒一人。
户部的帳居然只靠着一羣四門學的生員就算清楚了?
假若如此,這四門學的算學生員到底有多恐怖?只怕…其他各學的生員連給這些人提鞋都不配吧。
“是麼?”武則天不住道:“三郎,此事確鑿麼?”武承嗣忙道:“臣人頭作保!”他説出這五個字的時候,殿內立即鴉雀無聲。
陳祭酒的臉駭然,一股癱坐於地。
雖然大家知道武承嗣是個很不靠譜的人,可是人頭作保,絕對不可能是玩笑。
這就意味着,一切都可能是真的。
武則天回到了龍塌,旋身坐下,她似乎覺得這樣不妥,又豁然而起。
這個消息實在太突然了,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四門學的算學生員都是極有才幹之人,與之相比,其他各學,説是酒囊飯袋也不為過。
方才武則天龍顏震怒,與大臣們對峙,她所以發作不得,只是因為沒有理由,因為眾口鑠金,大家都説秦少游誤人子弟,都説秦少游欺君罔上。
那麼…現在秦少游還是欺君罔上麼?
那一口氣,方才還堵在武則天的喉頭上,不吐不快,她不敢相信這些大臣居然如此大膽,而自己竟是差一點點就做出了退讓。
可是現在,武則天的口起伏,動之溢於言表,她已經忘卻了小腿上的傷痛,鳳目居高臨下地掃視在座的袞袞諸公,這是一種君王的姿態,更有一種得意洋洋的勝利者雄姿,她旋即臉一冷,道:“若當真如此,那麼四門學可就立了大功了。”秦少游道:“臣不敢居功,可是臣現在證據確鑿,祭酒陳讓,身為國子監祭酒,黑白不分,將四門學的講師污衊為誤人子弟之徒,臣斗膽要問,何為誤人子弟?若是誤人子弟,何以於算科的算學生員連四門學的都遠遠不如,他負有欽命,查實此事,卻又口口聲聲當着陛下的面説這些賢良講師不學無術。聖皇在上,微臣要問,不學無術的講師能教授出四門學生員這樣的學子麼?又斗膽要問,這樣是不是欺君罔上!”豆大的冷汗在陳祭酒的額上滲出來,他已啞口無言,辯無可辯,他渴求似的看向周遭的大臣,可是這些人卻都是一臉凝重,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完了…
欺君罔上,這四個字,他如何逃得過?方才,也就在方才,他還言之鑿鑿,奢談秦少游與講師們誤人子弟,而現在…
他忙是拜倒在地,期期艾艾地道:“臣…萬死。”武則天連眼角都沒有看他一眼,她是何其的痛快,就在前一刻,這些人還咄咄人,不肯退讓,口稱自己是仗義執言,而如今,轉眼卻成了喪家之犬。
秦少游又正道:“又有御史,彈劾微臣誤人子弟,糟踐囯之賢才,臣若是記着沒錯的話,甚至有人彈劾説,四門學乃是國學,誤人子弟,罪大惡極,與欺君罔上同理,都應處以極刑。”他的目光逡巡,最後落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刑部侍郎周興。
他抿嘴一笑,朝周興行禮道:“敢問周侍郎,這份奏疏似乎也有周侍郎的份,這麼説來,誤人子弟其實就是欺君罔上,是麼?”周興的臉又青又白,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理當如此。”秦少游翹起拇指:“周侍郎果然是一視同仁,下官佩服。”而下一刻,他的臉拉了下來,正道:“那麼…敢問聖皇,臣若是誤人子弟,理應視作欺君罔上,可是現在,算學本以算術為主,其實力卻遠遠不及四門學萬一,算學掌學博士吳應龍,可否算是誤人子弟?他既是誤人子弟,又算不算欺君罔上?”説到這裏,秦少游深深一揖,才是接着道:“這二人深受國恩,享我大周恩榮,理應為聖皇分憂,卻都是欺君罔上,臣食君之祿,眼看他們這般糟踐學務,難道還能置之不理麼?今,臣彈劾二人,懇請聖皇處置,請聖皇明察秋毫,以正視聽。”有理有據,可謂是字字如刀,句句見血。
而這番話卻明明是站在對方的言論基礎上,也就是説,本來這些人是沒什麼大罪的,可是偏偏,他們為了收拾秦少游,為了將秦少游碎屍萬段,現在卻被秦少游以其人之道還之彼身,事態頓時變得嚴重起來。
武則天莞爾,她已經很少出今這樣的笑容了。
她大袖一擺,側過身去,看向此前讓她碰了軟釘子的老者,一字一句地問:“卿以為如何?”老者面無血,這種瞬間翻盤的覺實在讓人很不好受,良久,他才道:“誤人子弟者,有罪。”武則天步步緊:“朕問的是欺君罔上,該當如何?”老者木訥地道:“罷官,嚴查。”陳祭酒頓時覺到天旋地轉,幾乎要昏厥過去,他又懼又怒,不住道:“催…催公,你…你…”這老者不為所動,又加上一句:“若是查有實據,證據確鑿,可處以極刑,抄沒其家,以儆效尤。”老者的最後一句話依舊還在殿中迴盪。
武則天覺得很滿意,她很期許地頜首點頭,道:“不錯,來…拿人。”卡擦、卡擦…明晃晃的武士踩着笨重的靴子嘩啦啦的衝進殿來,將陳祭酒架起。
陳祭酒身如篩糠,他臉漲的像是豬肝一樣,先是可憐巴巴看向那老者,見老者並不理睬他,繼而想起什麼,他瘋了一樣想要掙扎,朝着秦少游大吼:“秦少游,你這狗賊,你…你竟敢誣賴我,你…你這賤賈之子,哈…你等着看吧,終有一…”他獰笑:“老夫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是什麼東西,是什麼東西…”秦少游別過臉去,並不去看他一眼,而事實上,他心裏有些後怕,若不是自己仗着生員們翻身,只怕現在的自己,就是他的下場吧。
而武則天依舊目光如炬地看着老者,一絲一毫都沒有鬆懈。
老者依舊卑微地站着,他的眼睛渾濁,如果阡陌市井中的尋常老頭,只有那渾濁眼眸裏的目光,似乎也在與武則天對視。
武士們帶着陳祭酒已是漸行漸遠,武則天的眼睛沒有鬆懈,她突然道:“且慢!”咔擦…咔擦…咔!
所有的腳步,戛然而止。
大殿中,又恢復了靜寂,靜得有些可怕。
武則天沒有去看武士,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不曾有半分,她的眼裏只有這個垂垂老矣的普通老人,而後她含笑着,輕輕地啓開了朱,她一字一句地道:“依着朕看哪,嗯…”她稍稍沉,出輕鬆愜意的表情,才徐徐道:“還是不必審了,如此罪大惡極…統統殺了吧,陳讓與吳應龍,格殺勿論,殺!”最後一個殺字自武則天的口裏口而出,竟是如此的輕快,如此的輕描淡寫,她的眼睛依舊還在老者的身上,在殺字出口之時,目光閃動了一下。
一聲令下,兩個武士已按住了陳祭酒。
陳祭酒嘴哆嗦的厲害:“我…我…饒命,崔公…崔公…”他喉頭滾動着:“秦少游才是欺君罔上…欺君!”沒有人理他,所有人對他視若無睹。
另一個武士嘩的出了間的佩刀。
刀鋒如芒,懸在半空。
他看向武則天。
武則天只看着老者。
武士咬牙,長刀在半空狠狠劈下。
一聲悶哼,血腥傳出,人頭落地!
武則天的臉陡然冷峻起來,而老者依舊帶着輕鬆又卑微的微笑,他突然拜倒在地,道:“聖皇英明神武,臣拜服!”他這一拜,滿殿的人統統拜倒,紛紛道:“吾皇聖明。”武則天終於將目光從老者的身上移開,她別有深意地看了秦少游一眼,迤邐着長裙走動了幾步,並不嫌這裏的血污,反而是淡淡地道:“眾卿平身,不必多禮。”説話之間,顧盼自雄,她身軀並不高大,只是此刻,卻如有萬丈金身,俯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