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有時候認真想想,都忍不住要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很幸運的人呢。
卿嫿兒白衣似雪,目送着要她板下臉來才肯留在山門外、讓她一人進寺的卿容容散發着濃厚的不安氣息的背影,以龜速挪移丈許距離後,才轉身邁進身後的古剎。
炎熱的盛夏午後,並不是香客雲集的高峯期,會撿這個時候上香的信徒,一般而言,大異常人。走進煙霧縈繞的大雄寶殿,斂神屏息,上三炷清香,卿嫿兒頓首三拜,默禱佛號,睜開美目環顧四周時,卻發現耳邊繚繞的《般若波羅
多心經》漸漸零落,原本專心午課的和尚們不知何時停住了
誦,忘形地望着她,只剩下木魚聲依然不緊不慢地響着。
午課結束了。
在陰涼錯暗的大殿中,她的一襲白衣本就分外觸目,而此刻她是殿中惟一的外來者,成為所有人的焦點,更是理所當然。
“咚!”木魚敲下最後一擊,震醒一干失態的出家人,一時間“阿彌陀佛”的佛號在大殿中如波瀾掠起。
卿嫿兒微微一笑,盈盈起身,向輕輕放下木錘的僧人道:“小女子冒昧,打攪各位大師清修,萬望恕罪。”白眉僧人手執法訣,還禮道:“女施主敬香禮佛,何罪之有?”卿嫿兒美目盼,但笑不語。
在座諸僧,或惶然垂目,不敢對視;或瞠目結舌,定睛痴望;為這闖入佛門淨土的絕塵心浮動。
紅顏禍水古來語,她的罪,怕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也。
白眉僧低宣法號“咄”地一聲道:“真心不動,則是光明,一經妄動,即生諸苦;不動時,無所謂見,一經妄動,便生妄見。”諸僧悚然而驚,正坐端容,不敢他視。
卿嫿兒坦然向寶相莊嚴的白眉僧人似鋭利似祥和的視線,無驚無擾的秋水轉向跪墊正前紅木櫃,輕輕念出上面的字:“隨喜功德。嗯,既是前來禮佛,又何妨廣結善緣。請問大師…這個…可以投入箱中嗎?”寺中專門打理此事的僧人一眼看出她拿着的正是由全國最大的銀莊“惠源寶號”開出的面額千兩的銀票,忍不住暗想此女該不會是頭回燒香拜佛的吧,怎會連“功德櫃”中只投銅錢與零碎銀兩,十兩以上的銀子便可到一邊登記造冊,以便眾僧為其頌經積德的常識都不明白時,方丈渾厚的聲音已響起道:“見明。”見明僧出列揖首:“弟子在。”白眉僧柔和的目光望向亭亭玉立的麗人,像是瞭然她因何而來:“你且帶這位女施主去角房登記,然後,請她至淨心園稍事歇息。”見明僧微微一怔,似乎有幾分詫異,隨即道:“弟子遵命。女施主請。”卿嫿兒對上白眉方丈
察世事的眼,淡淡抿
,
言又止,終道:“多謝大師成全。”華嚴寺的功德簿上,新添上一行清麗婉約的簪花小楷,寫道:“紋銀一千兩,金陵喬璇。”
*********
如果她敢不承認自己的幸運,沒準會惹惱老天爺,大晴天劈下個響雷炸死她。
卿嫿兒在法號“見明”的僧人帶領下,通過曲折的迴廊,繞開重重殿宇,來到“淨心園”時,今天內第二次浮起這個念頭。
曾經怨恨造化人,置她於那樣一個不堪的境地,安排那樣的男子做她的丈夫。那時候,她的生命幾乎是全然的黑暗,無天無
、不見光明、難覺生機。
但即使是那時,也只是“幾乎是”瀕臨絕望的時候,總會看到一面倒的愛她護她的親人,將她從絕境中拉出來,陪在她身邊,始終如一。
何況現在,她還有了喬璇。
不是沒有見過呵,被疑不貞的女子、被夫家休棄的女子,不見容於一個男子、等同於不見容於世間,滿面羞慚、無處容身,被世俗冷眼至崩潰,惟一的解
,竟是自了!
相較之下…她的幸福已該叩謝上蒼降恩垂憐了。
卿嫿兒仰起螓首,望向頭頂。
青翠濃密的枝椏在上空錯成綠陰,耀眼的陽光經過樹葉的過濾顯得柔和許多,在地上投出星星點點的光斑,而綠葉在燦爛陽光的照
下則顯出清新的碧綠,令見者
神一振。
“淨心園”名副其實,確可淨心滌神。
然而,她仍是不滿足、不認命。既然讓她窺見了幸福的顏,那麼,她要的,便是全幅的織錦綵緞,並且,希望可以藉由自己,親手獲得。
不是一角碎布,也不願坐等他人奉上。
正如喬璇出盡百寶,只求博她一笑,她又何嘗不想讓喬璇得到他渴望的幸福?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從容而堅定,腦海裏如親眼目睹般躍起一個龍行虎步的身形,緩緩向她步近。
華嚴方丈觀復大師,乃是當朝首輔喬昉的方外至。
腳步聲在她身後停住後,她才轉回身去,向與喬璇至少有六分肖似的男子翩然行禮:“民女卿嫿兒,見過喬相爺。”終於來哩。
喬昉為官三十載,未有任何負面評價,不曾聽聞什麼不良嗜好,常所喜者,不過是與二二知已品茶對弈爾。
十六年前與觀復紫雲山偶遇,棋逢敵手、難分高下,如獲至寶。從此只要無俗務纏身,必然手癢難耐,非尋上門來與觀復殺個天昏地暗,方肯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