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節秘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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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翻，遍地枯黃，陳海站在曹家堡門前，看着贏累的車駕，在上千宿衞軍鋭的嚴密保護下，緩緩往曹家堡駛來。

車駕在曹家堡的吊橋前堪堪停穩，居中的那輛車攆帳簾拉開，贏累迫不及待的跳了下來，衝着陳海急切的喊道:“陳侯，昨天聽聞你在神陵山遇刺，把我和母親驚得要死。原本昨就要過來探望陳侯，但奈何文大人擔心還有刺客餘黨潛伏，我百般請求，才安排護衞讓我過來看望陳侯，看到陳侯平安沒事，總算放心了。”陳海心裏一笑，贏累如此示好也太過急切了，躬身施禮:“多謝皇子關切，微臣銘於心，永世不忘。”

“莫要這麼多禮，”贏累高興起的抓住陳海的胳膊，讓他不要多禮，説道“母親原也想過來看望陳侯，但奈何宮裏規矩甚多，只能讓我送些療藥養元的靈丹給陳侯，聊表心意。”贏累此時雖然已經入了宗室，但還沒有正式分封，卻是楊巧兒先封了郡國夫人，母子倆暫時都住在燕然宮裏，以致陳海進燕京之後，沒有辦法去拜見楊巧兒、贏累；而文源他們也以安全為憂，也不讓贏累與楊巧兒出宮跟陳海相見。

贏累為這趟出宮，想必也是在文源他們面前堅持了許久，但贏累這時候就將心裏的不滿出來，未必有些急切了。

陳海便當什麼都聽不出來，請贏累往曹家堡內走去。

千餘鋭扈從駐守在堡外，十二名劍侍，卻緊緊的跟在後面，走進曹家堡，須臾不離贏累三丈距離。

陳海略略看了一下，這十二名內侍劍修，都有明竅中後期的修為，為首者甚至都已跨入假丹境了。

燕然宮作為贏氏帝居之所，有自己的底藴是很正常的，但早年宮廷侍衞主要是從宗閥挑選英弟子充當，此時燕然宮跟宗閥的矛盾益加深，這些內侍皆是文源他們從內府選人進行培養。

然而從益天帝西征大敗歸京算起，前後也就二十年剛出頭，這麼短時間內，燕然宮所培養的好手，也未免也太多了。

也或許如此，諸閥都看不透燕然宮的深淺，才始終不敢輕易妄動。

進入大廳裏，陳海請贏累坐上主位，他留周景元作陪。

曹家堡這邊都已經將瓜果策糕等吃點準備好，外面卻走進來四個千嬌百媚的婢女，捧着香茗和點心盒子，就要將曹家堡這邊擺上桌的吃點撤去，拿燕然宮帶過來的東西侍奉贏累。

贏累面一沉，不悦的道:“陳侯對我有救命之恩，你們難道認為陳侯會加害於我嗎？”一個鵝蛋臉的婢女手動作不停，咯咯笑着説:“出宮之時趙大人親自代，累皇子千金之軀，不能有絲毫的疏忽，萬一在曹家堡有什麼意外，回去後趙大人可饒不得我。”贏累臉一僵，看起來想要發作，最後還是忍住了。

“你這女婢，真是膽大妄為，半點規矩都不懂，滾出去！”陳海蹙着眉頭，手拍身前桌案，四道清瀅光便往那四名婢女當撞出，四婢都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直接轟到門外，雖然打狗看主人，陳海還不至於當場將她們擊斃，但四婢在院子裏也是摔得四腳朝天、鼻青臉腫。

陳海眼瞳又鋭利的那往十二個劍侍掃過去，他們進入大廳也站在贏累的身後，跟他這邊都沒有搭半句話的意思。

看到十二劍侍對剛才那一幕似乎極其不悦，陳海眉頭一揚，冷冷的問道:“你們是坐下來喝酒，還是都到外面候着去？”十二劍侍還想着跟陳海對抗一下，但是和陳海的眼神一接觸，就覺得陳海眼眸之中，那若隱若現的殺機，即便是他們都有明竅境中後期的修為，都到巨大的壓力。

此時他們才想起來，就是眼前這位，昨天在三大道丹的夾擊之下，不但毫髮無傷，還悍然廢掉了屠樵山，此時實不是他們囂張跋扈的時候。

“諸奴身份卑微，不敢與皇子及陳侯同席飲宴…”十二劍侍見陳海動了真怒，不敢再無禮下去，匆匆告了個罪退出大廳外守着。

陳海一揮手，一道玄光從指掌間釋出，將大廳籠罩起來，令守在大廳裏的劍侍、婢女聽不見裏面在聊些什麼。

“陳侯，你也看到我此時的處境了，説是身為皇子，但即便想吃些什麼，甚至在燕然宮內走動，卻受制於這些奴婢，陳侯説氣不氣人。”贏累氣乎乎的説道。

贏累此時也是滿心怨恨。

他自然知道文源、趙承教、趙忠等人，有利用他們母子的心思，但當初他被接入進燕京城，還以為與帝君父子相認後，即便文源有利用他的心思，但也應該守君臣之禮。

誰知道不僅陳海送給他的侍婢，都被文源等人不動聲的全部換走，就連他們母子的行動也被牢牢限制在燕然宮之中，稍有逾越，就會有一堆的規矩錮過來，甚至都沒有機會面見帝君。

這也未免太可笑了。

然而他毫無基，心裏怨恨滋生，也只能埋藏在心裏，書中所學的帝王之術，真是半點都派上用場——今天他能來曹家堡，估計也是昨天陳海展現出的赫赫兇威震懾住了文源等人，他就希望陳海能夠助他。

陳海微微一笑，説道:“文大人他們也是擔心皇上跟郡國夫人的安危，怕被賊有機可趁啊。”

“外面那些賤婢都聽不見此間談話，陳侯還不能暢所言嗎？”贏累氣憤的問道。

陳海不動聲的説道:“微臣與文大人他們一樣，此時都是滿心想着皇子有朝一能登上帝位…”贏累一愕，滿臉漲得通紅，他想在陳海這邊獲得救助，沒想到陳海卻本就不信任他，甚至還要拒他千里之外。

陳海又説道:“皇子此時也無需多想什麼，倘若要有什麼希望微臣做的，微臣一定竭盡全力幫皇子辦到…”贏累定眼看了陳海片晌，遲疑的説道:“陳侯，我想修行。”陳海稍加沉，説道:“修行一道，沒有捷徑，當我不是贈與你丹藥和修行要了嗎？這些子你要是勤加修行，總該有些進步，但我看你現在好像還有退步了些？”聽陳海這樣説，贏累臉上一紅，沒有接話。

他到了燕京城之後，陡然就放鬆了起來。加之趙忠和文源的授意，為他安排的那幾個侍婢實在媚豔得很，未經人事的他，哪裏嘗過這種這風滋味，難免沉其中夜夜笙歌，荒廢了修行。

陳海眼光何其毒辣，怎麼會看不出其他的蹊蹺，泯着靈茶，説道:“修為也確實是樁辛苦事，倘若累皇子能夠早生下子嗣，也算是了卻文大人他們一樁心事。”陳海此話看似無意，贏累聽了卻是心驚，心想他真要是被那些蛇蠍女人纏住，一旦有子嗣生養下來，那他就不再文源他們手裏唯一的籌碼，那時候，他的處境就恐怕更不妙了，説道:“文大人前幾天説我基太淺，打算讓我娶宗閥之女，陳侯可知道此事…”陳海眉頭一皺，這個消息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但是內廷和宗閥之間不説勢如水火，也早就大小衝突不斷了，哪個宗閥敢如此冒天下大不韙，敢旗幟鮮明的直接倒向內廷？

陳海正想問清楚是文源他們打算讓贏累聚哪家的女兒，這時候卻聽得極遠傳來一聲朗笑:“陳侯和累皇子好興致躲在這裏喝茶，可憐咱家還跑動跑西的去為陳侯遇刺之事討公道，真讓咱家寒心啊。”陳海往大廳外看去，沒想到他將這些無禮的劍侍、婢女趕出去、單獨留贏累在大廳裏説話沒有多久，文源就按捺不住跑過來了。

文源傳音過來時，還在極遠，須臾過後，就見文源在十數劍侍的護衞下，乘靈禽直接在曹家堡的內堡降落下來。

陳海站在廊檐下，拱拱手問道:“我這些年來東奔西走，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閒，就被文大人你給發現了，是文大人消息靈通呢，還是這邊有人嘴巴太碎…”説這話，陳海眼瞳凌厲的四婢及十二劍侍臉上掃過。

雖然他將人趕出大廳，假裝將贏累留在大廳秘商要事的樣子，就是要文源或趙忠面，但他身為宿衞軍三大巨頭之一，自是也有他的威嚴。

“退出去，”文源喝斥女婢及劍修，讓他們到院子外候着去，又和聲悦的跟陳海説道“這些劍奴自幼在宮中長大，莽撞無禮，適才有什麼衝撞的地方，你就不要跟他們介意了——我趕着過來，也是為他們給你賠不是。”陳海不會因為文源的幾句寬話就沒有脾氣，繼續蹙着眉頭説道:“在橫山時，我看累皇子身邊沒有可用的人手，便安排幾名女侍伺候累皇子與郡國夫人，但適才聽累皇子説，我派給他的幾名女侍，竟然被這幾個膽大妄為的劍奴排斥在外，連燕然宮都沒能踏進。要不是我心裏清楚文大人、趙大人待我親如手足，絕不會無故疏遠我，我都懷疑是文大人、趙大人你們在背後搞什麼手腳了…”

“哈哈，怎麼會，怎麼會？”文源大笑掩飾內心的尷尬，説道，”真是膽大妄為，我回去後好好收拾他們。”文源雖然態度和藹，但隨他來的劍侍裏，有兩人貼身相隨，聽陳海近乎赤的指責，劍眉微張，隱隱有殺氣透漏出來，似乎內心正極力壓制對陳海的不滿。

陳海心裏冷冷一笑，昨天在學宮廢掉屠樵山，就是準備緊接下來擺脾氣的。

陳海請文源入大廳而坐，毫不放鬆的問道:“我剛才累皇子説文大人、趙大人你們有意讓他娶宗閥之女，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聽説過？當然，我也就是這麼一問，文大人要是覺得我不適合知道此事，陳海受封鄉侯之後，便回橫山，好好替陛下及文大人你們守好邊土。”

“…”文源這時候看向贏累，深邃的眼瞳裏沒有什麼情，卻令贏累下意識的想要避開，文源這次不能再打哈哈了，陳海已經開出條件，要是再不能參與核心之事，他就打道回府，好好經營橫山，再也不管燕京城裏的是是非非。

燕然宮及宿衞軍看似權柄滔天，但文源心裏清楚，他們的隱患有多嚴重，諸閥就是潛伏在黑暗的上古兇獸，就等着益天帝駕崩的一瞬間就猛撲過來，將他們都撕碎掉。

雖然他們手裏有宿衞軍、有贏累這些牌，但有時候這些牌未必完全受他們的控制。

就比如説眼前的贏累，誰能想到他膽大妄為到，連基都沒有，就跑到陳海這裏挑拔是非？

文源將茶碗放下之後，看着陳海説道:“黃氏有女，乃黃氏老祖岐玉真人的五世孫，剛選入學宮修行，無論是修為還是品行，都是上佳人選，我們這些做臣子，想着累皇子也長大成人，倘若能娶黃氏之女，在燕京城也能算是有些基。只是此事商在籌劃之中，我正打算過幾天，找你商議這事。”陳海倒沒有想到，文源他們此秘密計劃拉攏的宗閥，竟然是被董氏驅出鶴翔郡的賀蘭劍宗跟黃氏？

再細想，他也應該能想到這種可能。

黃氏被董氏驅逐出鶴翔郡之後，雖然舉宗舉族遷入秦潼山北麓的野狐嶺——趙忠、文源他們最初的意願，也是借賀蘭劍宗遷入野狐嶺壓制聚泉嶺——但野狐嶺往南，雷陽穀及潼北府，早就被其他宗閥世族瓜分乾淨了，最終能劃給黃氏的地域就只剩三四百里方圓的窮山惡水，甚至連一脈靈泉都找不到。

如此惡劣的條件，隨黃氏東遷的賀蘭劍宗及大小宗閥十數萬弟子、族人，子過得比放都還要艱苦，更不要談什麼休生養息、東山再起了。

黃氏以野狐嶺為基點，無論是往南或往北、或往東，佔據物產能與鶴翔郡相當的一塊地域立足，繁衍宗族，跟內廷合作，殘酷打壓京郡宗閥，則是一個看上去很不錯的選擇。

畢竟只有將英王府一系的京郡宗閥打壓下去，黃氏才能在秦潼山一帶佔據足夠多的靈天府。

“這確是一條妙策，也由不得黃氏不心動，”陳海微微一笑，説道“説起來我這邊也有條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文大人有無耳聞…”

“你説。”文源説道。

陳海説道:“我聽説英王府那邊，正在密謀着要給累皇子封爵，促其離京就藩。”文源聽到這消息也是一驚，急促的問道:“消息是否可靠？”陳海篤定的點了點頭。

文源大頭痛，喃喃自語道:“我説這累皇子還京已經將近兩月了，英王府那邊怎麼遲遲沒有絲毫動靜，原來他們包藏禍心，竟然在背後謀劃這事——但他們即便推動累皇子封王又如何，大不了以郡國夫人病重為藉口，拖延不出京就是。”

“郡國夫人病重這個藉口，恐怕用不長吧？”陳海盯着文源的眼瞳問道。

文源心裏一驚，沒想到無意間將一個大秘密漏給陳海知道了。

陳海不給文源退縮的機會，追問道:“是不是陛下他已經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