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一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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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第一蠟燭的熄滅,緊接着又順時針滅了一,然後又滅了一。我深一口氣,很明顯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走進蠟燭陣。目的地就是我。
我全身發緊,汗豎立起來,這種覺相當糟糕,如同行走在黑漆漆沒有光亮的地方,明明知道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覬覦自己,卻偏偏看不到,像是蒙着眼走鋼絲。
滅到第四時,忽然滅不下去了,第五蠟燭雖然火苗亂擺,隨時都要熄滅的樣子,可偏偏不滅。解鈴停下木魚,和我一起驚疑地看着。他摸了摸光頭,輕聲喃喃:“這是怎麼回事”我心裏七上八下,盼望着這件事就此產。我就不用鬼上身了。可總這麼拖着,又解決不了問題,妹妹被折磨得沒個人樣,我看着心裏滴血啊。這心情實在矛盾。
氣氛有些壓抑,我輕輕説:“你説那瞎子有三魂。一魂在這個房間,一魂附在我妹妹身上,另有一魂沒了蹤跡”解鈴正在凝眉思索“嗯”了一聲:“沒蹤跡的是主魂。按説人死後主魂應該去陰曹地府報道的,可我問過了。地府裏並沒有瞎子的主魂。”我聽得心驚跳:“這種事能問誰”
“牛頭馬面。”解鈴淡淡地説。
我是徹底無語了。要是不瞭解他的,絕對能當成神分裂症患者,整個一滿嘴鬼話,生生嚇死個人。
“什麼原因會引起主魂失蹤”我問。
解鈴心不在焉,隨口説道:“原因很多,有不少術就能滯留人死後的魂魄,比如東南亞降頭裏的煉魂…”他剛説到這,似乎看到什麼東西,不由“咦”了一聲。
我的心一直懸着,連忙問怎麼了。
解鈴站在我的身後,看不到他在做什麼,他的一隻手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正要扭動,就覺得温熱的手指劃過皮膚。隨即傳來他的笑聲:“我給你畫的符都淡去了,我説嘛,原來如此。你把項鍊摘下來吧。”我顫着手摸到前的項墜。這才想起剛才解鈴曾給我一掛雕刻費長房模樣的玉墜項鍊,還説這東西辟。
我趕忙摘下來,解鈴笑:“我這腦子算是完了,你戴着它,那些鬼東西怎麼可能上你的身摘了就好,給我吧。”我顫抖着把玉墜遞還給他,心中僅存的那點勇氣也消失殆盡,我苦笑:“這次沒問題了”解鈴説,絕對沒問題。我猶豫一下:“我的意思是,我被附身了沒問題吧”解鈴笑:“別害怕,上你身的不是主魂,再説有我在,你怕什麼。不過你要記得,一會兒不管見到什麼經歷了什麼,一定要見怪不怪。”他拿打火機把熄滅的幾蠟燭重新點燃,筆蘸硃砂,在我脖子後又畫上了符,邊畫邊:“視而不見曰夷聽之不聞曰希…”他的語調平和低沉,我狂躁恐懼的心漸漸和緩下來。
我閉上眼睛,深一口氣,耳邊是解鈴“梆梆”的木魚聲,腦子裏亂糟糟的,也不知想些什麼。這時,冷不丁的,就覺像是掉進冰窟裏,冰寒侵骨,冷得讓人受不了,如同穿着短袖t恤到了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我情不自打哆嗦,不停地大口息,估計已經哈氣成冰。這種冷我從來沒經歷過,是一種無風的乾冷,透着陰寒之氣,冷到凝如實質,如冷水一樣包裹在身上。
我慢慢睜開眼,一時竟然沒有適應眼前所看到的情景。巨頁歲弟。
這一切出現得毫無徵兆,和作法前的所聞所見大相徑庭,腦子本劃不過來這個拐。
眼前出現的,居然是一本攤開的書。
距離極近,眼睛幾乎要和書面貼上,書上的文字和圖畫,映入眼睛後全部扭曲變形,雙眼本無法對焦,看到的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這樣看東西,迫使眼睛匯聚對焦,非常非常累,而且很容易造成眩暈。我看了一會兒不明所以,就覺得腦筋直跳,眼前陣陣發花。
其實我最害怕的是,這是什麼地方這是什麼情境毫無概念,完全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裏,看這樣一本書。
好一會兒,書面和眼睛距離漸漸拉遠,我心念一動,馬上意識到了怎麼回事。
此時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只能被動地跟着眼睛的主人在運動,這種情景有點像做夢,自己已經入夢。你無法控制夢裏人的行為,只能用第一人稱視角被動跟着他走。
等那人抬起頭,我這才看清整個場景全貌。狹窄仄的房間,滿牆的污漬,一張牀鋪亂七八糟,窗上半拉窗簾,外面剛剛入夜,天蒙黑。我心怦怦跳,差點叫出來,我靠,這不就是瞎子的房間嗎難道我進了瞎子的夢現在這個人就是生前的瞎子這種第一人稱視角侷限實在太大,如果沒有照鏡子,我永遠也無法看見“自己”是不是瞎子只能憑空猜測。眼前還是那老式的高低櫃,這種櫃子現在很少見了,由一高一矮兩部分組合,矮的這個櫃子坐下來與人齊高,也可以當作寫字枱。
那人伏案看書的所在,就是在這個矮櫃子上。我打量一下,上面擺着一堆垃圾,餐盒報紙塑料袋,餐盒裏還有沒吃完的幾條鹹魚。此時此刻,我只有看而沒有其他身體上的覺,想來子裏的氣味也不會太好聞。
這一堆破爛裏,清理出一塊還算乾淨的區域。這片區域上,攤放着書,旁邊是個白小藥瓶,一副破舊的茶寬邊墨鏡。最讓我意外,也是最為之驚惱的,在那本書的旁邊放着一張打印照片,照片上的主體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正是我妹妹羅小米。
我的心頓時涼了,果然讓解鈴説中,有人在專門對付我們家,我妹妹中並不是隨機事件,是被人盯上了。
我心裏也暗暗納悶,這個人剛才看書的時候,離得很近,幾乎趴在桌面上,如果此時此人正是那個瞎子的話,他應該不是完全的眼盲,還有一定的光度,至少能看書。
我看着這本書,書很薄,紙張泛黃,很老的樣子。説是書,其實應該算一個摺子。説穿了就是一張特別大的紙,按照比例,摺疊成幾頁,可以合成一本微型的書,也可以全部鋪開,一覽全貌。
書上有文字有配圖,文字都是豎着寫的,非常漂亮的筆字,龍飛鳳舞,筆構奇,我雖不懂書法,卻也能看出這些筆字見字如畫,一定是出自大家之手。配圖更是詭譎。房間裏光線實在太暗,紙面又發黃陰晦,眼睛看花了,也看不清全貌到底是什麼。
就我觀察看來,畫的似乎是一片宮殿羣,飛檐頂雕樑畫棟,雲霧連綿,所有的亭台樓閣都是半隱半現,不遠處一條大江波翻滾,有無數木船如螻蟻般在江水中前行。整幅畫作的風格是古代筆墨山水,寥寥數筆,勾勒出森森氣象。
看着那些孤舟,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看的セ西遊記ズ連環畫,後面有一回師徒四人到了靈山,要過一條大江,這時漂來一艘無底木船,四人上了小舟,行至半途,唐僧忽然看到大江上飄過一具死屍。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孫悟空説,這是你胎換骨後洗下的凡身**,你已成佛。
這個故事説起來有點陰森,我看着畫上這條江,也生出這樣的覺。雖然不清楚瞎子看這書到底為了什麼,但整個房間的氣氛有種説不出的陰古怪。
這時,那人從椅子上站起來,我的視線被他牢牢固定在不斷踱步的腳上,能覺出他很焦慮,也在猶豫,不知想幹什麼。
腳步忽然急促起來,看樣子他有了決定。他幾步走到桌前,拿起攤在桌上的古書,居然用打火機點燃一角,燒了起來。火苗直竄,由小變大,瘋狂噬着書頁。
快燒到手指時,他隨手一扔,整整一本古書付之一炬,化成無數黑蝴蝶,飛散而去。他打開窗,一陣風吹進,把那些黑灰燼全部吹走。
他又拿起我妹妹羅小米的照片,湊到眼前看了看,也一把火燒了。最後他把白小藥瓶拿起來,緩緩扭轉瓶蓋,從裏面倒出一個圓溜溜的東西。
説不出這是什麼,大概有鋼珠那麼大,外面居然裹着一層黃黃的紙,紙上依稀能看到用紅筆描繪的稀奇古怪的畫線。那人也沒有揭開外面的黃紙包裝,把整個圓球放進嘴裏,停了一會兒,嘴部慢慢動,把那東西嚥了下去。
他在牀上靜坐了片刻,從牀底掏出一的繩子,拖了一把椅子放在門框下。他走到高低櫃前,打開一個老式錄音機,裏面“咿咿呀呀”傳來一陣鼓樂之聲。他走到門框前,踩椅子站了上去,慢條斯理纏着繩子,能覺出,他的心情很平靜,毫無赴死的驚慌。
伴隨着類似鄉間民樂的鼓聲,他慢慢把脖子伸進了繩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