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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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前,夢做了一個又一個,夢跟夢投什麼相干,亂七八糟,有長有短,漫無目的、方向。她只記得剛開始的一些顏和幾何圖形。尼柯爾想不起什麼時候開始做夢的,有時候,偶爾想起“我是尼柯爾,我要活下去。”但那是先前的事兒。打那以後,她腦海裏見到的是完整的景象,包括其他人的面孔。她認出了一些人。
“那是奧曼,”她對自己説。
“那是我父親。”每清醒一點,她就到更難受一些。最後幾次夢中都見到了理查德,還有凱蒂。
“他們倆都死了,”尼柯爾還記得。
“我休眠之前他們就死了。”等她睜開眼睛,還是什麼也看不見,四周完全一片漆黑。慢慢地尼柯爾才受到四周的情景。她把雙手放到身子兩側,手指受到泡沫的柔軟質地。輕輕一下,她就翻了一個身。
“我一定是失重了。”尼柯爾想,休眠多年之後,她的大腦剛剛才開始運轉。
“但我在什麼地方?”她問自己説,然後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尼柯爾看到一個光源,來自她睡覺的密封艙的另外一頭。她微微一動,就從白泡沫中出雙腳,並抬到燈光面前。腳上穿着透明的拖鞋。她使勁往前探,看看能否用腳指頭夠到光源,可惜隔得太遠。
尼柯爾把雙手放到眼前,但燈光昏暗,看不十分清楚,只看到手指輪廓的剪影。密封艙太小,她無法坐起來。如果用一隻手把身子撐起來,另一隻手可以摸到頂部。尼柯爾用指頭按了按軟軟的泡沫,泡沫下的表層硬硬的,是木頭,或者是金屬。
這一細小的動作讓她完全清醒。她呼急促,心跳迅速加快,頭腦也更加活躍。尼柯爾清楚記得入睡前在拉瑪號的最後時刻。
“鷹人來了,”她想“就在我剛剛在選擇者領地發現女嬰的時候…我現在在什麼地方呢?睡了多久啦?”她聽到封閉艙上輕輕的敲擊聲,就躺回到泡沫上。
“有人來了,問題很快就會有答案的。”密封艙蓋子慢慢打開,尼柯爾用手擋住光線,她看到了鷹人的面孔,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們兩個一塊兒坐在一間大屋子裏。什麼都是白的,牆壁、天花板、面前的小圓桌,甚至連椅子、杯子、碗、還有調羹,全都是白的。尼柯爾又喝了一口熱湯,味道像雞湯。左邊牆上,靠着她躺過的白密封艙。除此之外,屋子裏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大概一共過了16年,當然是宇航時間啦,”鷹人在説。
“宇航時間,”尼柯爾想“理查德也用同樣的説法。”
“…差不多跟過去一樣有效,我們沒有延緩你的衰老。我們的準備工作有點過於匆忙了。”儘管處於失重狀態,對尼柯爾來説,每個動作都很費勁。肌已經長久沒有活動,從密封艙到桌子跟前的幾步台階,都是鷹人扶着她才顫顫巍巍走下來的。喝水喝湯的時候,手都有些發抖。
“那麼説來,我現在快80歲了?”她問鷹人説,聲音結結巴巴,連自己聽着都陌生。
“差不多吧,”鷹人回答説。
“不可能讓你的年齡過於年輕。”尼柯爾望着桌子對面的夥伴,鷹人看起來跟過去差不多,鷹鈎鼻子兩邊湛藍的眼睛一點也沒有失去神秘的察力。頭頂上的羽依然雪白,跟臉上、脖子上和背上深灰的羽形成鮮明的對比。每隻手上四個指頭呈白,沒有長羽,跟小孩的手一般光滑。
尼柯爾第一次仔細觀察自己的雙手,手上佈滿了皺紋和老年斑。她把手翻了過來,想起記憶中的哈哈笑聲。
“衰竭病,”是理查德在説話。
“那個詞真了不起,是嗎?這個詞比‘枯萎’一詞還要枯萎得多…不知道我是否有機會使用這麼個術語…”記憶消失了。
“我的手衰竭了,”尼柯爾想。
“你有沒有衰老?”她問鷹人説。
“沒有,”鷹人答道“至少不是你們用這個詞的那種概念…我定期進行維修,凡是老化了的零部件都要更換。”
“那麼説,你也會長生不老啦?”他略為遲疑了一下“那可並不完全準確,”鷹人答道“跟所有的同類一樣,我是為某種特殊目的而設計的。如果沒有我繼續生存的必要,而且又不能另行設計作為他用,動力就會給截斷。”尼柯爾哈哈笑了,但很快控制住自己。
“對不起,”她説“我知道這並不好玩…但你用的詞讓我覺得很特別…‘截斷動力’是那麼個…”
“這個詞也很準確,”鷹人説“我體內有幾種小動力,還有一套複雜的動力供應系統。所有的動力元件都是特別的組合,因此,可以從我們某一個體身上移植到另一個體身上。如果不再需要我的存在,元件就可以用到另外的個體身上。”
“就像器官移植一樣。”尼柯爾説着,把水喝完了。
“有點差不多,”鷹人回答説“這就叫我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在睡眠期間,心臟曾經兩次停止跳動,第二次是在我們剛剛到達這個圖瑟迪星系的時候…我們儘量用物藥和機械刺法救了你的命,但你的心臟現在特別脆弱…如果你想下半輩子的生活依然充滿活力。就得考慮更換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