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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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火的味道。
睡得很不安穩的嘲風,淺寐中,焦焚燃燒的氣味隱約飄掠過他的鼻尖,分辨出那是什麼味道後,他倏然睜開雙眼,一骨碌地自地上的草蓆躍起,戒備地蹲屈着腿雙、拱身仰首,儼然一副嚴陣以待的備戰姿勢。
破廟內安安靜靜的,偶爾傳來一陣陣廟爺爺的打鼾聲,睡在廟裏內院的喜樂依然安睡着,四下探看,除了門外泛着微紅的天有些古怪外,夜如昔。
愈看愈覺得外頭天不對勁的嘲風,輕手輕腳地起身步出廟外,提氣躍至廟檐上揚首四眺,在他頂上的天際,月兒十五,圓潤瑩亮,但澤卻血豔鮮紅得懾人,他皺了皺眉,踮高了雙腳眺向遠方後,隨即知曉了他會夜半驚醒的由來。出事了。
由遠方隱隱的火光可看出,某地正遭火焚之劫,風中零零飄散過來的火星味,隱約透着某種令他悉不已的氣味,而這份氣味,在勾起他某種想念的記憶時,也在腦海裏提醒着他,久遠以前被他鎮封在人間之外的祝融,又再次跨越了人間的界限。
心下有股直想趕至受火劫之苦的現場鎮退祝融肆的衝動,可就在他正想身隨意動準備提起腳步之時,他又愕然止住腳步,猛然想、起自己已不再是固守檐上的守護神獸,現在的他,不是神差.不是嘲風獸,他的名字喚作嘲風,只是居住在凡間的一個凡人面巳。
怔住腳步的他,寂然呆立在檐上,悵然的覺兜頭朝他罩下,在那一瞬間,他不知自己是若有所失,還是因此而鬆了口氣。
默然無言的他抬起自己的雙手,仔仔細細地看着它,十指可張可握,只要伸手探向天際,月光可從指隙間輕輕篩漏;而這副身軀輕盈可自在由他行動,不必再受限於廟攘一角;除了人身之外,他還有了一張七彩獸面以外的臉龐。這些,皆是他從前不曾有過的,也是他一直所渴望的,若是要他拋棄目前所擁有,再當回以往蹲踞在檐上的嘲風獸,他辦不到。
可是他無法否認心頭還是有份難以言喻的失落,一直以來,他就是將責任扛在肩頭上蹲踞着的,一下子要他擺這份濃重責任,還真不是説放就能放,他總是要一再地告訴自己,他已經離檐上之獸的身份了,反正他這個守護的位子,神界遲早會找到幫手來取代,他又何需再和從前一樣去為那些凡人的安危擔心?目前的地只要堅守他的選擇,安安分分地當個人間之人,不需再去為了那些責任為人間夜煩心。
稍稍拉回眺望遠處的雙眼,將目光挪至小廟不遠處的大街小巷後,嘲風在檐上坐了下來,靜靜地看着寂靜的大街在月光下的每一份光景。
來到人間的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這是他目前對人間最大的想。初到人間之時,他是個待在門縫外看門道的門外漢,他不知人間不是如他想像中那麼簡單的,自從有了個領他入門的喜樂後,他逐漸對人間和人生開始改觀。
每天,喜樂會對他説很多話,對他説那些有關於人間的瑣事,聽她説,人生是一趟又甜又苦又酸又辣的旅程,問她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滋味,她答,因為這一生會遇見很多人,會發生許多不在預料內的事。
他聽得都神往了。
失去希望後,他又有了一個新的“想像”可以揣捧在懷抱裏。
但人間比他想像的還要複雜,真要體會人生,還得一步步慢慢來,因為,在人世間有太多太多的人,太多不同的人心和麪貌,無法一統也無法一概而論,更找不出個模式或是規矩來,他若真想明白,還得一一的去見識過。
跟在喜樂的身後,他見識到了許多不曾在檐上看過的人等;他曾跟着喜樂走過商家小販林立的貨街,看着來自大江南北的商人們雜聚在街上,拉大了嗓音、叫紅了脖子地一聲聲招徠着顧客,在他們之中,有高有矮,有着異於平時所見之人的輪廓,還着不同的語言或口音,雖然他們的外觀看起來截然不同,但臉上的笑容卻是相同的,都是充滿了陽光和活力,讓人看了不知不覺地被染了朝氣蓬的覺。
他也曾在前去乞食時不經意走過滿是紅袖招的花街,他記得那條空氣中漾滿了花粉和胭脂香氣的大街,家家户户的門裏樓上,一個個豔麗又妖嬈的女子,風唱着挑逗慵懶曲調,她們的眼特別媚,水汪汪的,像一潭潭蕩的水澤似的,套句經過路人所説的話,這叫煙視媚行,但他只覺得她們像是一朵朵垂着頸子有氣無力的花兒,必須倚着牆才能站立。
愈是看得多,他愈是發現每件人事物,因為人心的緣故,在每個人眼中的評價皆不盡相同,他因此而無法剋制地喜歡上人間,他不想離開這個對他來説,每一天都充滿新鮮好奇的花花世界,因為他總是認為自己更瞭解人間一分時,卻又覺得自己更懵懂了些;當他認為他看清楚了所謂人生時,可層層團團的疑惑,又會像雲朵籠罩住他。這個人間,隨時在變,時時刻刻都有着它不同的樣貌,若是之前他會以桂花糖來形容它,那麼,現在他會以百味雜陳來大略統述。
它像個密密麻麻滿了寶物的百寶箱,令人眼花亂、目不暇給,他想,他可能得花上無數的時間才能將它看盡。
細微的聲響忽地傳至他鋭的耳裏,他怔了怔,連忙豎起雙耳傾聽,他聽見了許許多多隱匿在風中的足音,當他站起身眺向音源,意外地發現了在月下,許多鬼差正繞過了他所處的這座城鎮,朝另一座比這裏大的城鎮前行中。
夜風習習,留神細聽的話,便可聽見鬼魅們在風中低地傳唱着,殺子一人,還子三千。
他是聽説過陰界殿下暗響遭皇甫遲剜心祭天之事,也聽説過鬼後聊復仇,但,那又如何?而今他的職責已不在,陰間的鬼差們是否會依鬼後之命來人間索命報仇,那些都已不是他能在乎之事了。
“嘲風?”喜樂帶着睡意的聲音自檐底下傳來,打破了一夜的幽靜。
嘲風收回了紛亂的思緒,回過神低首看着站在下方仰望着他的喜樂,看她找來了一座梯子搭上屋檐,一步步地拾階爬上廟檐來。
“三更半夜你在看什麼?”她小心地爬至他的身邊坐下,頗好奇他大半夜的不睡,上房頂來做什麼。
他想了很久“我餓了。”又餓?臨睡前他不是才從廟爺爺那邊拿了顆饅頭來啃嗎?
“我只剩兩顆梅乾。”她輕聲長嘆,在袖裏摸索了一會,遞了顆今天討到的梅乾給他。
“喏,一人一顆。”嘲風隨即面一改,眉開眼笑地挨在她的身旁坐下,兩指拈來。梅乾後就張開了招牌大嘴想往嘴裏送。
“不是用的。”摸透他習的喜樂,揚起手輕敲着他的額際指正,耐心地指導他正確的食用方式“含着,別也別去嚼它。”
“酸酸的。”照她的話去做後,他皺緊了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