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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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公子的心驀然一動:面前這位飄逸灑的慧忍和尚,正是那種已然歷盡滄之海和苦難顛宕,煢煢英拔於紅塵世外、孑然遊曳于山林之間的得道修行者…
這段子,慧忍法師在宮中早晚為宣帝調氣理脈,又煎湯針砭地療治了數旬後,宣帝漸漸又覺得身子輕鬆了一些。
元氣乍復的宣帝決心效仿先皇當年,想在一兩年內便完成高祖武帝未竟的大業,掃平六合、一統天下,為太子的繼位創下一個清明安定的基業。
宣帝詔敕集合了朝中知兵善戰的諸位大將軍於正武殿內,和眾將一齊研磨軍事、講武論兵。又全副披掛親自督練三軍,舉辦騎演武等各樣賽事,準備先對南陳開戰。
此時的突厥,見大周高祖崩歿後,國力非但沒有減弱,反倒風調雨順、宇內清平,也開始派使中夏、請求和親。宣帝因有心征伐南陳,也乘勢答應兩國和親。
西北部安定,國力強盛,宣帝敕命族叔、杞國公宇文亮為行軍總管,-國公梁士彥為副帥,率兵分四路大舉南下,重兵伐陳。
各將帥此時一心要在新帝面前建下新功,各自無不率部奮力戰敵。捷報頻頻飛傳:韋孝寬攻拔壽陽,宇文亮攻拔黃城,梁士彥攻拔廣陵。南陳士兵因見大周國士氣高昂,軍容威烈,自知不可抵擋,紛紛望風敗退。
時不久,江北一帶便陸續盡歸大周版圖之中。
江北平定之後,宣帝詔敕暫時收兵養息,並在宮中大擺宴席犒勞三軍,晉賞有功將士。同時詔敕分割大周朝廷軍國大權分別由諸王、外戚、世家大臣分別擔任。皇叔越王為大前疑,蜀國公尉遲迥為大右弼,申國公李穆為大左輔,隋國公楊堅為大後丞。並詔敕族叔許國公宇文善為大宗伯,常山公於翼為大司徒,皇叔畢王為大司空,族叔永昌公宇文椿為大司寇。
因鄭妃悔惡從善,又執意陪伴太后出家山寺之故,宣帝奉了太后懿旨,在宮中格外關照幼弟宇文元。這次晉命四大朝廷輔官時,一併晉封鄭妃之子、幼弟宇文元為荊王,同時晉鄭妃為太妃。
獨孤氏得鄭妃被晉為太妃一事後,抱怨李娥姿:“姐姐,你太善良了。這個鄭妃眼下是為了一時的全身之計,才肯暫時臣伏姐姐的。她嫉陷的本決計不會改變的。只怕稍稍得志,便會故態復萌,以妹妹看,留着她們母子,只怕終歸是禍不是福啊。”李娥姿忙持號道:“阿彌陀佛!一念善則智慧生,放下屠刀便可成佛呢。況且她雖為幻相所惑,往卻並未真正傷過誰的命。妹妹也請以慈悲為懷,寬恕她吧。若將來一天果然被妹妹不幸言中的話,她要怎麼樣,那也是各人的造化和果報罷了。”獨孤氏雖點頭稱是,心內卻大不以為然。
獨孤氏沒有料到,正當諸事稍稍順心之時,突然又出了一樣令她煩惱不已的事情:宣帝竟突然下詔,在後宮嬪妃中同時冊封五位皇后!女兒麗華為天元大皇后,太子闡兒的生母朱滿月為天大皇后,後宮夫人陳月儀為天中大皇后,元樂尚冊天右大皇后,尉遲熾繁冊天左大皇后。
自古天下帝王只有冊封一個皇后,這可實在是亙古未聞的稀罕事啊。獨孤氏驚愕之餘,不覺咬牙狠道:這個昏君!
因見獨孤氏對此事憤憤難平,又要去後宮找李太后討個公道時,楊堅急忙勸阻:“夫人不可!夫人平素的心智一向是不讓鬚眉的,怎麼此番只看出五後並立之事和朝柄更變的表面,卻看不出陛下的真正用心?”獨孤氏道:“有何用心?統不過昏昧之舉!早知這樣,我豈肯把女兒嫁與他!”楊堅笑道:“夫人不知,陛下自繼位以來,情便大非往時。不僅風雲難測,且暴怒無常。在朝為官者人人自危,皆有朝不保夕之慮。如今並封五後,幾易大權,統不過是陛下情多疑的原故。如今雖並封五後,分割大權,我們不動聲便從眾目睽睽的顯赫之中退隱出來,豈不是一件好事麼?”獨孤氏仍舊為女兒到憤怨不平。
楊堅道:“夫人若非情緒烈之時,心智確是無人可比,我是打小就自愧弗如啊。然而若動了怒時,卻不失愚莽之嫌啊。”楊堅不覺憶起少年時的往事來:楊堅和獨孤氏少年時曾同在太學院讀書,有數載的同窗之誼。少女時代的獨孤迦羅,父親獨孤信那時正值朝廷掌管兵權的大司馬,權勢赫赫。迦羅本人在同窗好友中,不僅琴棋書畫樣樣過人,且情活潑、容貌俏麗,是當時太學院裏諸多王公子弟們暗中思慕的女子。
記得當年在太學院讀書時,一次先生出了考題,規定以兩三柱香為限。那天的楊堅不知犯了什麼,直到第二柱香也快燒完時,楊堅的卷子上卻還只有寥寥數字。誰知越急越糊塗,一時急得他抓耳撓腮、滿臉是汗。
獨孤氏和鄭譯早已答完卷子,不覺坐在一邊悄悄笑他的窘相。
楊堅越發窘得厲害了。
獨孤氏一面俏笑,一面早已提筆研墨匆匆另作了一題,原也離楊堅的坐位不遠,趁先生打噴嚏的份兒,已把文章飛傳到了楊堅面前的案上。
楊堅一看:天哪!不僅對仗工整、立意新穎,更奇的是,竟連答題的字跡也統是模仿得跟自己一樣!楊堅暗喜,轉頭望着迦羅的一笑時,迦羅卻早已把一張臉兒轉向了窗外。
後來,楊堅世襲了父親楊忠的大將軍之職,又追隨在迦羅父親的麾下南征北戰。獨孤信雖十分賞識他,然而為了成就他,卻對他一向嚴厲有加。一次楊堅在軍帳醺酒而醉,被獨孤信得知後,當眾親自杖重責數十,楊堅的兩腿直被打得血模糊,好幾天裏都不能動彈。
孰知因禍得福——事後不久,獨孤信竟主動把愛女獨孤迦羅許配他為,又把一份向來秘不示人的祖傳《兵家秘籍》做為一樣珍貴的嫁妝,一併陪送到了楊家!
娶親的喜宴上,鄭譯等人皆戲謔道:“唉!早知如此,我等都去替你挨獨孤大人那一通杖策了!”二十多年來,楊堅始終珍愛迦羅,夫情至今一如新婚。朝中諸臣唯獨他一人從不言納妾二字。不知原委的人,卻傳聞獨孤氏是“奇妒”楊堅才不敢納妾的。而鄭譯等幾位好友卻清知,他們夫本就是世間少有的情深誼厚。
此時的獨孤氏沉默良久,也覺夫君的話不無道理,卻仍舊嘆氣道:“夫君,我只是擔心麗華那孩子,在五後當中,如今單隻有她一個人膝下只有兩個女兒,偏偏沒有子嗣啊。將來在後宮未免會勢單力薄,只怕要被人擠兑啊。”楊堅撫着她的手勸道:“迦羅,麗華雖無子嗣,當年經先帝做主,已把闡兒過嗣到了麗華的膝下,多年的哺育之恩,倒也母子情深。而且麗華天謙和孰睦,也不會招致什麼意外禍事的。夫人,倒是咱們該得警覺一些了:當今陛下與高祖當年相比,雖有高祖的多疑和戾氣,卻並無高祖的歷練和守藏。正好相反,當今陛下不知克忍,多變易怒。在朝為臣,稍有不慎便可遭夷滅九族之禍啊。”獨孤氏的臉開始蒼白起來,她不明白,當年何其温軟孱弱的一位太子,怎麼忽然間就成了張牙舞爪、暴戾威烈的獅子了?是否仍與他遇毒傷了肝脾有關?
“夫君,陛下眼下的情忽然躁烈,我想,恐怕還是和他遇毒傷了肝脾有關。前幾天我去後宮,聽麗華説,一位名叫慧忍的和尚在宮裏為陛下調理了一段子後,陛下眼下的身心情比起前一段,倒也明顯有些清緩穩了。”
“嗯,看來那個和尚果真有些手段。”楊堅道。
“夫君知道他的底細不知?”
“哦?我倒沒有聽説過。”獨孤氏道:“他是賀公主孃的兒子!俗名周翰成。當年太后在嵩山曾對我説過這樣的話,説陛下有些事情即使不肯聽她的,也會聽這個和尚的。”楊堅道:“哦?這倒奇了。周翰成這個名字我倒也記得。當年就聞聽他跟隨太子征伐,奮勇救主還屢建奇功。只因出身平民,高祖曾親自提議要破格晉拔他的。只不知後來如何了。”獨孤氏道:“後來出了很多的事,外人本就不知隱情了。”
“怎麼講?”楊堅問。
“當初高祖在世,翠薇宮那個鄭妃不知從何處打探到,公主的這位哥哥周翰成,可能與孃、娘娘、太子和公主之間有些什麼説不清、道不明的牽連和隱情,似乎還與公主斷髮禮佛、抗拒與尉遲家的婚事有什麼關連。高祖從鄭妃那裏得知後,大約是心存忌諱之故吧,便以周將軍箭傷為由,詔命他去職歸裏了。後來,公主這位哥哥便重新回到佛門。陛下當初遇毒後,便是被這個慧忍和尚救出宮去。陛下在山上療養時,與這個和尚結成了異姓兄弟。聽麗華説起,如今,陛下對諸王和滿朝文武皆有些戒心,唯獨和這個和尚的關係過從甚密,無話不談。我想,這個人遲早會還俗歸京,成為陛下文治武衞的重要輔臣。”楊堅頷首沉説:“陛下做事多憑親疏好惡,卻又生多疑。他們二人本是患難之,這個周將軍果然文韜武略過人的話,而且又與太后和公主的關係非常,我想,這個釋慧忍很可能是陛下為闡兒選定的輔臣…”獨孤氏聽楊堅如此説,突然想起了什麼,不覺驚駭道:“夫君!説起和尚,我記得當初曾有傳言説,高祖夜夢天人讖語,‘篡周者,緇衣人也’,如今陛下恢復釋老,又與這位和尚私甚密,這和尚又與公主…天哪!將來的大周天下會不會被這個和尚…”楊堅忙阻止道:“夫人不可胡言…”楊堅一面這般阻止迦羅,卻立馬記起了一樣秘事來:當年自己落草時,有一緇衣老尼飄然降臨隋公府,對父母言説自己乃“緇衣佛子”未來前程“貴不可言”但幼年將有天劫,除非把他先過嗣給佛門為子,並移居寺庵代養至五歲方才可保無虞…母親聽從了她的話,遂在隋公府建了一處小庵,由這位老尼代為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