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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圈,酒朋友终于离了低级趣味,升华成了以文会友。
第5章先生拉秦川去了百乐门二层,这回却不带舞伴,也不肯下舞池。
衣带香风的旗袍舞女在周围转来转去,手里的团扇翻成一室牡丹,一迭迭秋波递来,先生却忽然变成不解风情的柳下惠,只就着太平猴魁给秦川讲梁启超“租税直接以赋之于现在,而公债则间接及赋之于将来”的观点。
彩练似的灯光倾泻在他们拔端坐的身体上,觥筹错间恍如西方瑶池的神仙——如果瑶池放着爵士乐的话。
友讲究有往有来,秦川请先生去卡尔登大戏院看复旦剧社的《委曲求全》。
剧中有个情节是张董事利用权势威胁王先生的职位,要求王太太一吻。在国内舞台表演时实际是把一张单人沙发放在左边台口,背对观众,当张董事俯下身子靠近王太太时,王太太在他的脸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印。
然而在观众看来,王太太俯首无言、仰面叹息,为了保住王先生的位置和五个孩子的生计,委曲求全地在张董事的脸上亲了一下。
先生在轰然口哨声中看全了这一幕,随即便若有所思地看着秦川的侧脸,几乎看到散场。
秦川被他幽深的黑眼珠看得发,几次想进退合宜地开口询问先生是不是得了斜眼病,想了想,又怕先生说出什么不符合中华传统礼教的妄语来,只得佯装无事发生,心中深悔自己为什么要听从老祖宗的教导,跟这洋鬼子礼尚往来。
在自我意识过剩这一点上先生和严峫十分相似,颇能将他人的无心之举或者纯粹巧合曲解成对他们有利的暗示——诸如他愿意,他好主动之类。
更别提是他主动请先生看这场话剧。
先生学什么都极快,怕不是明天就该给吕局施要他辞退秦川,好着秦川上门委身了。
秦川越想越觉得此事不能细想,背上直冒冷汗,话剧散场后赶紧送了先生一卷《道德经》。
先生心中好笑,第二天转手送了秦川一本他自译的《恶之花》手写集,还特意在某一页夹了一枚纯金的书签——其中有一句是“情郎俯在美人身上息不停,就像垂死的人抚他的坟墓”。
先生曾跟着于右任练过字,一手行草如老藤,弯曲中见苍劲,结构稳重拔,用墨淋漓,收笔裹锋,颇有君子藏器之风。字如其人,看得出绝非池中之物。
秦川看着队里文件上他签的字,着实自愧不如,但因着一些不能言说的微妙好胜心理,他实在不愿接受先生这头“白皮猪”在书法和中文上造诣也颇高的事实,转头托人买了一本《秋繁义证》还给先生。
西汉国人的学说果然唬住了洋墨水,秦川故意提了些天人应、五行相生的理论,几番讨论中都是他说得多。
果然接下来几天先生眼下都泛着青黑,估计是夤夜挑灯读书了。
秦川脾如此,先生嬉笑耍嘴,他陪着吊儿郎当;先生认真对待,他反倒生了点愧意,于是转头约先生去看影片,再不提秋的事。
挑来挑去,选中了谭派的《四郎探母》。
幕布上的谭富英唱到“思老母不由得儿把肝肠痛断,想老娘想得儿泪洒在前”,秦川把金边眼镜拿下来,用棉布手帕拭了拭。
放映机嘎吱转响,荧幕里外人影绰绰,先生看到起雾的分明不是他的镜片。
电影散场,秦川早已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随手扶了一下眼镜,余光却瞟见什么,漫不经心的表情稍稍一滞,随即不容置疑地一点头:“那我就先回家了,老板也早点休息。”先生正要挽留,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职员匆匆分开人群跑进大门,一路撞散了好几对挽着手臂的伴侣,一下子搅了要离开剧院的人群,先生也被几个险些跌倒的人阻住,再一抬眼已经没了秦川的影子。
昼夜相时是上海最狼狈的时刻,清早傅的粉已经落,晚妆又还没来得及画好,便要接深夜的狂。
暮时分昏昏沉沉,闷热的风便将东方明珠那霓虹、金银做的五彩旗袍掀开一角,出底下藏污纳垢的堂,好似明星腿上难以祛除的疤痕。
清水砖砌的石库门上山花楣饰已经微微磨损,秦川隐在西方古典壁柱的高大影后,手中的汗让柄有滑的迹象,又被他用力握住,顺手拔出了后的一柄短刀。
下班前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秦川反手把警服外套披在肩上:“嫌犯早跑没影了,已经派了人去火车站守着,但是估计今晚上也就这样了。老严,你怎么不急着走?”严峫头也不抬,一面哗哗翻纸一面随意挥了挥手:“你找你姘头玩去吧,我再看看卷宗。”尽管严峫并没有看他,但秦川还是下意识挪开了目光,尽力让自己从表情到声音都显得很正常:“少胡说八道。今天不打算去找你家江处长?”严峫停了手上动作,戏谑地挑眉看秦川:“啧啧,恼羞成怒?”他仔细地观察着秦川,下海一夜五万起的脸上眼窝深邃,正不断地发散着一种名为八卦的强透视线:“男大不中留啊老秦……”秦川浑身不自在,严峫才赶在秦川骂他之前低头继续看黑白照片:“我家江处长上午坐火车去南京开会了,这几天都不在。这个案子我盯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