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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悉的情节。
他们相处不过半年,分别已经十年。
秦川至今不知先生的下落,但他已经在十年前先生走过的路上越走越远。
依仁蹈义,舍命不渝,风雨如晦,鸣不已。
真正的战争刚刚开始。
9月,杜月笙返回上海,重振旗鼓。
秦川代表重庆政府劝说杜月笙留在上海——这也是先生曾经做过的事。
席间,他终于忍不住询问先生境况,却拿到一封十年前先生的简短手书:“一愿抗成功、海清河晏,二愿革命成功、国泰民安,三愿秦岭绵长,川河永寿。”大概是担心宣纸脆弱不好保存,信上裱了一层金箔,已经沉成了黄河泥沙的颜。
薄薄一纸家书,便是心头泰山落定。
秦川轻轻地捏着纸,他觉自己的手在抖,便把手放在桌子上,结果连桌子也在抖。
心脏忽然无规律地紧缩起来,有几秒之间他甚至不太得过来气,像是冥冥中窥破了什么东西似的。
杜月笙看着秦川的表情,回忆片刻,补充道:“我也已经九年多没见过他……当时我问老板这信给谁,他说会提起他的人没有第二个。他说了句很有意思的话,我记到现在——他说,希望来世你可以选择自己善恶的尺度,以及,希望来世见你第一天就把你拐上。”秦川闻言大笑,凭栏倾盏,其声若哭。
战后的上海百废待兴,堂里咿咿哑哑的胡琴听起来像幽沉的庙堂祭乐。从高处看去,零落炊烟连成一条蜿蜒河道,向远方天际漫漶而去。
别墅早已在被本人的空袭中炸毁,地下的物资和防空庇护了不知几许革命同志,屋里所有值钱的物件早已换作武器药品送往了前线,现在只剩一片荒芜。
这万家灯火看似一如既往,但秦川知道少了他等的那一盏,他甚至不知要去何处寻找。
是夜,秦川酩酊大醉,梦中故人来。
他开始反复做梦,梦到那些他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梦到他们坐火车转海参崴去圣彼得堡,再穿过平原冻土飞到马赛,再游遍欧洲,最后住在地中海的小岛。
醒来时一室冷寂。
军统的办公室仄得像是棺材,总是得秦川不过气来,但他寻寻觅觅,终于来到了他的梦中江南、世外桃源。
从此不梦闲人,唯梦君。
所有雾里看花的梦境都具象成先生的身影,山海关是他,岳楼是他,渔舟唱晚是他,醉卧沙场是他,二十四桥明月夜是他,一片孤城万仞山是他。
他是血的时间洪中唯一的定海神针,深深扎进秦川心口。
西伯利亚的冷风卷着惊心动魄的冰雪呼啸而来,又在上海漩涡般的重重楼宇里消失不见。路过的旅人见了这一场声势浩大,其后一生都追逐逝去的光华。
1949年,国民政府败退台湾,新中国成立。
秦川留在上海,任职于华东局联络部第一工作委员会,负责肃清留在大陆进行暗杀、破坏等活动的军统,同时竭力追溯十五年前的情报组织活动。
他一生未婚,工作几乎废寝忘食,唯一的娱乐活动便是去梨园听《四郎探母》,有时只听了第一折,便起身离开。
他又换回了金边眼镜。
但那副眼镜似乎太老了些,眼睛边是真金,但时太久,颜已经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