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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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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景拿着把黄豆津津有味地吃着,就差没来点酒助兴,“这小子竟然躲到湖君门下,难怪没逮住他。”

“赵调?你认识?”

“谁认识他啊。我认识他老大,”卢景狠狠咬了颗黄豆,“剧孟。”程宗扬想了起来,“你不是来洛都找他的吗?”

“那孙子躲了。妈的,”卢景骂了句口,“当年跟他混得太,我们兄弟的手段他都知道,一听说我们来洛都,就钻得没影儿了。”卢景口气中有几分无奈,他本来找剧孟想说清楚,结果剧孟避而不见。有以往的情在,也谈不上痛下杀手,只好就这么拖着,看是剧孟把自己熬走,还是他撑不住自己跳出来。

“哈哈,”卢景幸灾乐祸地笑道:“湖君要入了。”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湖君的盛装华服都已经除下,只剩下里面染血的雪白纱衣,她合上赵调的眼睛,然后撑起身,不顾自己身上的血迹,一路痛哭着往城奔去,后面的仪仗、婢仆慌忙跟上。

沉寂片刻之后,街头猛然爆发出一片议论声。湖君藏匿元凶,城门令当街杀人,汉国的外戚与酷吏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番较量,豪侠血染当场,中间又牵扯到大侠郭解和豪门隐私,这场面实在是太劲爆了。

程宗扬与卢景趁挤出人群,比起刚才一幕,程宗扬更关心另一件事,“我刚才听说,汉国的太后还政了?”

“没错。上个月的事。如今天子居南,太后居北。政事都送入南由天子处置。”洛都的城有两座,相距七里,分居南北,中间有复道相通,太后和天子各居一,省了不少麻烦。但程宗扬更在意的是天子秉政,年轻气盛的君主,在太后的影下抑这么多年,以至于连同样有过太后听政经历的宋国官员都敢当着使节的面嘲笑,如今大权在握,汉国朝廷的格局肯定会有一番变化。

“汉国的权臣霍子孟呢?还是大司马大将军吗?”

“霍子孟是辅命大臣,深得太后信任。天子刚刚秉政,轻易不会动他。”

“金镝呢?”

“天子一掌权,就把他放出来了,但没有复职,如今赋闲在家。”

“吕家既然是后族,为什么会让霍子孟持大权?”

“太后亲爹死得早,她男人死的时候,两个弟弟还小。当时又有真辽入侵,如果不是几位辅命大臣控制朝局,汉国早就大了。如今太后的两个弟弟吕冀和吕不疑都已成年,按照汉国惯例,大司马大将军的头衔少不得落在吕冀头上。眼下最大的麻烦只有一个。”

“什么麻烦?”

“军功啊。”汉国朝廷分内朝与外朝,丞相是外朝之首,辅佐君主,总领百官。大将军则是内朝之首,是天子最倚重的重臣。汉国设立内朝的目的,正是为了控制丞相过于庞大的权力,使天子能够掌握权柄,因此内朝的权力强于外朝,大将军的位次和权力更是在丞相之上。

但汉国的制度也很严格,无军功不得封侯,晋位大将军更是休想。吕冀想当大将军,起码要有一番说得过去的军功。

两人边聊边行,走到半路,就遇到鹏翼社的人。大庭广众下,那人也没有举手施礼,只碰了下脚跟,然后道:“商会的人已经到了。”高智商一行比自己预计的晚到了一天,但正好赶上八月十五的中秋节。程宗扬大喜过望,连忙赶回鹏翼社。

“师父!”高智商兴奋地拍着间道:“你瞧!怎么样?”他间挂着一柄圆柄的直剑,剑鞘没有任何装饰,就是一截打通的竹筒,程宗扬在洛都的市面上见过,这种剑只卖八百铜铢,连半个金铢都不到。但高智商一脸得意,似乎这剑挂在身上,比他爹的屠龙刀还体面。

卢景道:“这娃是谁?”程宗扬笑道:“连五哥也看走眼了?高太尉的宝贝儿子,在临安见过的。”卢景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是什么易容术?活活变了个人!”

“谁说不是呢。”卢景一点都不避忌,当面就道:“跟高俅长得可不怎么像。”

“废话。是干儿子。”程宗扬问道:“这剑哪儿来的?”

“我自己挣的!”

“行啊。都能挣钱了。”

“钱我有。但哈大叔看不起我,说我佩把剑不够丢脸的。路上我了一手,哈大叔当时就服了,这才答应让我佩剑,我就在路边买了一把。七百七啊!心疼死我了。”高智商心痛得连声吁气,程宗扬对旁边的冯源道:“这小子在哈大叔面前什么脸了?”

“别提了。”冯源道:“过伊阙的时候,正遇上当地接连发生几桩命案,所有过往的客商都被严查。哈大叔和老兽是兽蛮人,路引上写的是力役,谁知被一个姓董的官看出破绽,说他们两个不像是出力的奴仆,命士卒围住不让走。老敖还是老招,过去钱,直接被姓董的拿下。那会儿正在关前,周围好几百士卒,谁也不敢动,老敖和哈大叔、老兽一起在牢里关了一夜。这是汉国地界,刘诏和富安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也没招。”程宗扬上下打量着他,“你们运气还真好。遇上卧虎,还能活着出来。”

“卧虎?那个姓董的?”

“可不是嘛。刚才我还见着他当街把一个凶手给就地正法了。”冯源听完也是一阵后怕,幸好董宣没搞株连,不然他们这一群人一个都别想跑。

“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还是衙内的主意。他找到姓董的,说军方准备北伐,要和兽蛮人战,当初王大将军在大草原上全军覆没,军方谨慎起见,暗中搜集兽蛮人,一律送到军中解剖。这两个兽蛮人是从宋国骗过来的,所以写着力役,但一路好吃好喝伺候着,等送到军中,就动刀子零碎切开。”程宗扬听得直皱眉,“董宣能相信吗?”

“凭什么不信啊?”高智商道:“我身上带着牌呢,这儿!”高智商揭起衣角,间一块系着红绳的铜牌,上面刻着两行字:羽林天军,右营骑

卢景伸手在他带上一碰,红绳应指松开,然后翻过手掌,铜牌直接落在掌心。整个过程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如果不是程宗扬已经有五级的修为,几乎看不出他手指解开红绳的动作。

“啧啧,五哥,有你这手艺,当扒手也能发啊。”高智商一脸崇拜地看着卢景,“大叔,教教我吧!”

“想学?先把中指剁一截。”高智商立刻闭上嘴。

卢景拿着铜牌反复看了几遍,“真的。”程宗扬抬起头,“哪儿来的?”高智商道:“师父,你猜我遇到谁了?”

“谁?”

“义纵。”平亭侯世子被杀之后,那些少年在楼上纵火自焚,连带几名婢女都被烧成焦炭,连男女都分不出来,最后一个大坑埋掉算完,没想到义纵竟然逃了出来。

“他怎么会有这种牌?”

“师父,你肯定想不到。”高智商道:“那小子从侯府逃出来,走投无路,只好去投奔他姐姐,谁知她姐姐攀上了贵人,这小子一步登天,混进羽林天军,还当上了散骑中郎,手下有一队的骑人马。他这次是专门告假,潜回舞都去找当的同伴,打算把他们都招进自己队中,好躲过太守的追捕。我也沾光,混了块牌。”

“他怎么当上散骑中郎的?难道羽林天军就不查他的来历吗?”

“他没多说,我听着好像是他姐姐结识了中什么贵人,后台硬得很。”从盗贼摇身一变,成了天子的卫军军官,义纵这转身华丽得简直像造假。可高智商手里的牌货真价实,不打半点折扣,也就是说,这位临安有名的花花太岁现在已经是羽林天军的一个骑手了。

“怪不得你要佩把剑呢。”冯源苦笑道:“还说呢。衙内信口胡吹的时候,我腿肚子都在转筋,生怕姓董的把我们也下狱了。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就信了。”

“这小子是走了狗屎运,正好遇上卧虎。”高智商这说辞,换作别人肯定要闹出事端来,但遇上董宣这样的酷吏,觉得军方总算干了点正事也说不定。

“得了,今晚好好喝一场,给大伙惊。老敖呢?”

“和刘诏一起去买酒食了。”

“哈大叔呢?”

“社里有位兄弟腿上受过伤,一直没好利落。刚才见面时哈爷看出来了,正给他治呢。”

“哈大叔还会这一手?”

“哈爷会不会治我不知道,可他那治法太稀罕了……”冯源啧啧称奇。

卢景道:“是不是郑宾?膑骨受伤,一到天就作痛的那个?”

“就是他。说天的时候,连路都走不动。”

“他是怎么治的?”

“他让老兽挖了五斤黄土,放到锅里使劲炒,炒得跟细面一样。”说话间,富安头是汗地从厨房里出来,拿起自己的茶壶,一口气喝了个光。

高智商道:“富安你个狗才!炒好了吗?”富安向程宗扬打了个招呼,抹着汗道:“正炒着呢。”卢景翻了个白眼,“黄土炒成细面?走,看看去!”几人都觉得好奇,跟着卢景进了厨房。只见灶中柴火烧得正旺,灶上一口大铁锅盛着一锅黄土,两名军的士卒正拿着锅铲来回翻炒,真炒得像细面一样,整个厨房都弥漫着热腾腾的泥土气息。

青面兽站在一边,怀里抱着一只酒坛,看到程宗扬进来,他咧开大嘴,“官人!”

“闭嘴!你就叫程头儿!”

“头儿!”

“你抱着酒坛干嘛呢?”青面兽挠了挠脑袋,不知道怎么说,索捧起坛子,大嘴一张,一口下去一斤黄酒,接着“噗”地到锅中。

雾状的黄酒洒在滚烫的黄土上,立刻蒸腾起来,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