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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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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皱眉道:“里怎么尽出这种老妖怪?”杨玉环道:“那些应该是李辅国的僚属,只听命于他一人。”

“他一个太监还有僚属?”

“李辅国的博陆郡王可是开府的,有权自行征辟僚属。”杨玉环道:“他名义上只管着内侍省,但整个太极都在他手里,各殿都设有当值的内侍,尤其是驻守凌烟阁的那帮老东西,专门给他干脏活,轻易不会面。”凌烟阁,这名字可太了,没想到会成了这帮太监的老巢。

程宗扬想了想,“李辅国为何要让鱼玄机入?”潘金莲摇了摇头。

杨玉环道:“多半是拿她要胁鱼朝恩。”

“鱼玄机对鱼朝恩有这么要紧?不是说他们是假伯父假侄女吗?”

“假归假,但鱼朝恩对这个假侄女是真在乎。”潘金莲道:“我这便回上清观,将此事告知燕师叔。”程宗扬神一振,“燕仙师会出手吗?”潘金莲苦笑道:“我也不知。我光明观堂只是治病救人,无意纷争,更何况事涉闱之变。”杨玉环道:“玄机真要落到李辅国手里,那就麻烦了。除非把李辅国引走,否则我可打不过他。”杨妞儿说的这么坦白,看来李辅国着实不好对付。

要不要请卫公出手呢?

怕是不成。李辅国与卫公立约同生共死,已经堵上了这条路。程宗扬摸着下巴,暗自思索。话说回来,自己跟鱼玄机没有半点情,跟鱼朝恩多半还有些过节,用得着费这个心思吗?

潘金莲忽然道:“我看到那条狗了。”

“狗?”程宗扬说着反应过来,小狗?自己正找它呢!

“它又在哪儿野呢?”

“它被李辅国的人捉起来,关在笼子里。”

“……干!”鱼玄机敌友难辨,程宗扬本来打算冷眼旁观,看李辅国和鱼朝恩到底能搞出来什么花样,这会儿听到小狗被死太监们逮住,却是真急了。

狗死活自己无所谓,可那是死丫头的狗!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那是几个死太监能随便逮的吗?

何况雪雪一直在大明逗留不去,肯定不是图里头凉快,万一误了紫妈妈的事,那就绝不能忍了。

程宗扬心急火燎地就要开口,黎锦香已经看出他的神,提醒道:“谋定而后动。”程宗扬冷静下来,“不错。不能了分寸。”他想了想,“唐国这事还没完,眼看还有波澜。这样,大家分头办事,潘仙子回上清观,能请燕仙师出手最好。如果燕仙师有什么顾忌,也不必勉强。”潘金莲应了一声。

“锦香,你去安乐那边,告诉她们小心戒备,天一亮就回宣平坊。尤其是吕雉,”程宗扬警告道:“别再让她自作主张。”

“明白。”黎锦香当即起身,与潘金莲一北一西,分别离开。

杨玉环道:“我呢?”

“你回……”

“我才不回去。刘光琦那些个牛皮糖,能把人烦死。”

“我要去趟皇城。”程宗扬道:“一起?”杨玉环毫不犹豫,“好!”※※※※※“你居然带我来刑场?”杨玉环一脸吃屎的表情。

“不然呢?”

“难道不应该寻处酒肆,找几个上好的胡姬,伺候本公主听曲赏雪饮酒,你来给我捶腿吗?”

“免了,我怕酒后。”

“哎哟,就你还酒后呢?”杨玉环道:“本公主从来都不带怕的!”

“别误会啊,我是怕你酒后,玷污我的清白。”程宗扬说着往独柳树下一坐,盘起双膝。

杨玉环好奇地说道:“你干嘛?”

“嘘……”程宗扬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双手分按两侧,长了一口气。

状如云山的独柳树微微晃了一下,无数枝条飘拂过来。

杨玉环目光微亮,然后闭上嘴,也仿着他的样子,盘膝坐下。

生死寒意尚在,这几收的死气虽然数量极大,最终汇入丹田的却不足半数,而且杂质极多,负面情绪更是多得惊人。即使自己昨晚炼化良久,也未能清理干净。得知小狗被李辅国的人抓住之后,程宗扬心头不住阵阵烦躁,那股暴戾的望似乎要薄而出。

此时他分外怀念独柳树当的馈赠,慷慨而又纯净。虽然刑场杀戮时,自己尝试沟通,独柳树没有丝毫反应,但也许是老树也正忙着收死气呢?

风势渐止,雪花安静得缓缓落下,在青石路面、刑场的黄沙上覆盖起薄薄一层。黑暗中,泛起冷的寒光。

唯有独柳树下未沾风雪,庞大的树冠犹如悬浮的山峦,雄浑壮阔。

程宗扬尝试各种方式催动生死,可独柳树没有传来半点讯息,无论自己怎么在脑海里跟它沟通,都没有任何回应。

杨玉环坐在他对面,美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良久,程宗扬吐气开声,杨玉环低声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些柳条会往你那边飘?还风阵阵的?”

“你居然能觉到风?”

“废话,我皮疙瘩都起来了。”杨玉环抬起下巴,指了指旁边的黄沙场,“这鬼地方不知死过多少人,被杀头的逆臣叛将车载斗量。我连眼睛都不敢眨,就怕一闭一睁,眼前多了一堆身是血的无头鬼。”程宗扬道:“你居然怕鬼?”杨玉环白了他一眼,“我是怕影响胃口!”程宗扬对她当送来的食单记忆犹新,如果能影响到胃口,那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杨玉环盯着他,“你是不是嫌我吃的多了?”程宗扬顾左右而言他,“柳条往我这儿飘了吗?”

“你这种眼凡胎当然看不出来,”杨玉环指了指眸子,“本公主可是神目如电!就算动了一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么说,独柳树还是有反应的,只是太微弱了,自己受不到?

程宗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理论上说,如果你的质量足够大,周围万物都会被你自身的重力引……”杨玉环冷笑道:“虽然本公主不懂,但听着就不像好话!什么叫自身重力?本公主哪儿重了?身轻如燕好吗!”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心道:你对燕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喂,问你呢,干嘛来这儿?”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手,低叹道:“昨下午我就在这里看着,那些大臣被拦砍断,一时不死,只剩下半截身子,拖着掉落的内脏,在地上挣扎哀嚎,场面惨不忍睹。还有那些胡里胡涂就被杀头的囚犯,一大半都是有官身的老爷,死得一点都不体面。”

“咒骂的,哭泣的,乞求饶命的,大叫冤枉的,慷慨赴死的,垂头丧气的,形形,不一而足。无论是腹经纶,还是家世显贵,无论贪财小人,还是厚德君子,鬼头刀落下,就此一命呜呼,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无论他们有着什么梦想,怀着什么样的大志,或者只想着风花雪月,做个富贵闲人,死亡来临的一刹那,便就此戛然而止。曾经的一切,都像泡影一样破灭,再无痕迹。”杨玉环道:“你在害怕?”程宗扬沉默了一会儿,悠悠叹了口气。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杨玉环击掌歌道:“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程宗扬道:“可他们本来不该死的。”

“谁应该死?寿终正寝就应该死吗?可就算活到一千岁一万岁,也有人觉得自己不应该死啊。人生天地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即便千秋万岁,也不过天地之一瞬。”程宗扬道:“什么是生死?”

“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

“什么是气?”杨玉环道:“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你怕死吗?”

“死生,命也。”杨玉环张开双臂,双手轻舒,玉指如兰花般绽放,光四,充生命的鲜明与活力。

“死亡于我,不过是天地四时,花开花落,自然之理,何必哀伤?”她双手握,在身前结成太极印,“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万物一府,死生同状。”程宗扬不对杨妞儿的豁达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平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没想到这么看得开。”杨玉环对他的调侃毫不在乎,“正因为看得开,才要尽情享乐。”

“也是啊。”程宗扬若有所思地说道:“青灯古佛是一辈子,痛饮狂歌也是一辈子,何必委屈自己?”

“错了!”杨玉环站起身,玉手朝他一指,“譬如,你以桃李风为乐。而我,”她指向自己,“以纵情恣肆为乐。”她玉手一翻,握住身后的斩马刀,刀光一展,指向旁边的黄沙场,“他以青灯古佛为乐。”杨玉环飞身而起,斩马刀卷起一道狂飙,扬声道:“所乐非一,其乐如一,无非是乐在其中。”

“死!”长刀斩出,黄沙漫卷,飞舞的沙砾犹如一条黄龙,咆哮着冲向沙场中央。

一支禅杖从黄沙中伸出,杖端的锡环一震,黄龙轰然迸碎。

杨玉环一手拖着斩马刀,寒声道:“好你个秃驴,竟然躲到这里!”窥基握着禅杖从沙中缓缓浮出,黄沙顺着他紫袈裟淌下来,宛如斑驳的血痕。

他头戴法冠,宝相庄严,一手握着斩断的禅杖,一手竖在前,沉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